第 4 章
三屍案(三)

  任同先是被齊小異極具迷惑性的表情欺騙,聽了她的回答反應了一秒才失笑出聲。看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他斂了笑意搖搖頭,暗道真是信了她的邪。

  「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見鬼了呢?」

  任同語氣中的輕蔑讓齊小異有點不好受,她眼神一黯,低下頭沒有再接話。

  又一列地鐵進站,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啊!」齊小異一走動,突然什麼東西從她身上掉落,噹啷幾聲落在地上。

  她的玉珮碎了。

  齊小異立刻彎腰將離她較近的兩瓣碎玉撿了起來,正要去撿第三瓣,一隻大手托著一瓣小小的青玉出現在她眼前,修長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她的鼻尖。

  齊小異連忙急剎車,細如蔥白的指尖擦過任同的掌心,將那塊玉接了過來。

  「謝謝。」齊小異道謝道得臉都要紅了,就這一會兒工夫她給任同添了不知道多少麻煩了。

  任同將手指收緊,壓了壓因齊小異的觸動而發癢的掌心,淡淡地說:「不客氣。」

  兩人同行了沒幾站,任同就下車換乘2號線了。

  齊小異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突然反應過來她是不是應該讓他留個聯繫方式?畢竟任同救了她一命,好歹也該請他吃頓飯才對。齊小異懊惱地拍了幾下腦袋,現在可好,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

  依靠著護欄沮喪了一會兒,齊小異轉念又覺得人家作為成功人士,肯定不會在意她這種小人物的一頓飯,她要真的倒貼上去說不定反而討人嫌,還不如現在這樣在心中默默的感激來得真誠。

  好吧,她也只能這麼自我安慰了。

  齊小異將脖子上掛的紅繩從衣服裡扯出來,原本的平安扣現在只有四分之一還掛在上面。她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三瓣碎玉,又是傷感又是無措。

  這塊老青玉玉珮從她4歲起便陪伴著她,至今已經快16年了。

  齊小異知道這玉珮是為她擋了一劫,否則她作為生魂落陰,只怕一出現就被那群鬼魂活活撕成碎片,就算僥倖沒被發現,魂魄恐怕也沒這麼容易歸體,到時候離魂過久,就是不死也要變成植物人。

  她輕輕摩挲著脖子上的碎玉,從來沒有這麼懊悔過自己的莽撞和輕信,她自恃閱鬼無數,結果被現實狠狠打了臉。這麼多年有玉珮護著,她都忘了在真的有心害人的鬼面前,她連自保都困難。

  齊小異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齊媽媽聽到她進門的聲音,坐在沙發上沒動彈,一邊看電視一邊隨口道:「回來啦?中午給你留了點剩菜,你自己熱熱,晚上你爸不在我們叫外賣好了。」

  齊小異直到回到熟悉的環境,看到齊媽媽的臉,想及她差點就回不來了,忽然就鼻頭一酸,撲到沙發上一把抱住齊媽媽不放。

  齊媽媽先是一愣,然後回抱住女兒,兩人膩歪了一會兒,她就嫌齊小異耽誤自己看電視了。

  「差不多行了,你不餓啊?快去吃飯。」

  齊小異將腦袋擱在齊媽媽肩膀上,蹭著她的鬢髮搖頭。

  「你今年幾歲啊?怎麼還跟個小毛頭似的。」齊媽媽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勁,嘴上說的嫌棄,卻還是輕輕拍著女兒安慰。

  齊小異含著眼淚被逗笑了,帶著哭腔說:「媽,我差點就上頭條了。」

  標題大概會是妙齡少女緣何慘死地鐵站。

  齊媽媽聽齊小異斷斷續續說完這一上午的遭遇,刷的一下站起來,神情莊重地點上線香,對家中供奉的觀音像虔誠地拜了又拜。然後轉眼翻了臉,凶神惡煞又滔滔不絕地教訓了齊小異一頓,將中心思想總結一下就是讓她以後少管閒事。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根蔥啦?別人看見鬼躲都來不及,你居然還上桿子去追?」齊媽媽嘴上埋汰歸埋汰,下午還是買了一大堆水果和禮品,帶著齊小異去找那位給她玉珮的神婆,希望能找到補救的辦法。

  齊小異上次來見這神婆的時候還只有4歲,記憶裡那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奶奶,但是卻讓她覺得很親切。

  只是再次來到神婆的住所,印象中陳舊卻整潔的樓道此時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腐敗和灰暗的氣息。

  齊媽媽按了門鈴,在門口等了半晌也不見有動靜,便想也許是沒有預約家裡沒人,正準備回去聯繫一下第二天再來,卻聽見門後傳來一句粗啞的問話:「誰呀?」

  齊媽媽連忙道明來意,門後又是半天沒有回應,她又要開口,門忽然打開了一道縫,露出一張蒼老疲憊的臉,那神婆渾濁的眼珠一動也不動,並沒有看著她們,道:「你們走吧,我早就不幹這折壽折福的行當了。」

  說完也不管她們的反應,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母女倆只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走到小區門口時看到一群聊八卦的中老年婦女,齊媽媽靈機一動,上前打入她們的團夥,探聽起那神婆金盆洗手的緣由。

  幾個年紀較輕的中年婦女對齊媽媽所說的賀神婆不明所以,倒是幾個老太太聽了她的問話顯得很有興致。

  原來這賀神婆十多年前在這附近還是小有名氣的,據說她有陰陽眼,又略通陰陽之術,便時有慕名而來的人請她幫忙解決一些鬼神之事。她為人也厚道,並沒有借此大發不義之財,對實在困難的人家還常常分文不取。但不知是因洩露太多天機還是遭了鬼怪報復,賀神婆一家本來人丁就不興旺,在她六十歲時獨子夫妻遭遇車禍離世,過了三年唯一的孫子也無辜被牽連到街頭鬥毆中喪命。

  據說賀神婆得知孫子死訊那天極為平靜,但回家就用針戳瞎了自己的雙眼,從此閉門謝客,一開始還有人堅持不懈想請她出山,但得知她雙目失明後便漸漸沒什麼人上門了。

  這已是多年前的八卦,本來不在她們今天聊的範圍裡,但由於過程曲折又駭人聽聞,故一群老太太講得津津有味,聽眾們則聽得唏噓不已,但唏噓過後怕是轉眼便忘了,但對齊小異卻是感同身受的震撼。

  賀神婆因為一雙陰陽眼,承擔起了本不屬於她的責任,最後卻落得個孤苦淒涼的晚景。

  那她呢?賀神婆略通陰陽之術尚且無法保全家人,而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又該如何自處?難道也要學賀神婆舍了一雙眼睛,才能得到解脫嗎?

  回家的路上齊小異的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落,齊媽媽則還在糾結玉珮的問題,不知道是安慰女兒還是安慰自己,一路喋喋不休地說著下周就去普陀山求個護身符,讓齊小異不要擔心。

  齊小異聽著這話卻更覺心酸,但是為了不讓齊媽媽更擔心只好強顏歡笑著附和。

  晚上回到學校齊小異的情緒還是不高,和小紅打招呼的時候也無精打采的。

  小紅今天卻難得沒有關心熏香的味道,繞著齊小異飄了兩圈忽然毫無徵兆地伸手將臉擋住,從指縫裡瞟著齊小異。

  「你,今,天,怎,麼,這,麼,亮,我,眼,睛,都,睜,不,開,惹。」小紅雖然這麼說著,一雙死魚眼中卻睜得溜圓,一點也看不出被閃瞎的跡象。

  「亮?什麼意思啊?」

  小紅見齊小異搞不清狀況,又繞著她看了兩圈,終於問道:「你,的,玉,佩,呢?」

  齊小異便將她之前誤入陰路,玉珮為她擋劫的事說了。

  小紅的死魚眼中看不出情緒波動,齊小異卻莫名覺得她的神情比平時要凝重許多。

  「今,天,要,檀,香,好,了。」

  齊小異還以為她這麼認真要說什麼,原來是在思考今天的口味。

  「你,最,近,最,好,別,離,開,這,棟,樓,在,外,面,我,的,力,量,比,較,弱。」

  小紅幽幽留下這麼一句話,齊小異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現在沒有玉珮護身會有危險,拐彎抹角地表達關心。

  她這兩天被接二連三的壞消息打擊得滿是負面情緒,卻忘了這世上的鬼就和人一樣,有壞就有好。至少她身邊還有小紅這樣的朋友,況且賀神婆的選擇也不一定就是正確的,她又何必為了還沒有發生的壞事而杞人憂天呢?

  想通其中癥結的齊小異心緒大開,當晚便睡了個一夜無夢的好覺,第二天起來發現讓她心塞的事又少了一件。

  近來鬧得人心惶惶的三屍案告破了。

  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相關報導,犯罪嫌疑人系外來務工人員,迫於生計壓力實施了搶劫殺人的行為,現已向警方投案自首。

  但是之前報導中所渲染的怪奇氣氛此次卻被避重就輕地揭過,通篇未提犯罪嫌疑人為何要在殺人後挖取受害人的雙眼,也未提到殺人行為是如何實施的,而這一系列案件中最讓人不解的恰恰也是這兩點。

  齊小異越看這些新聞眉頭皺得越緊,齊曉來找她幫忙時出於保密需要並未和她多說與案情相關的內容,但從她焦頭爛額的狀況來看,一定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才會找上自己。今天剛看到新聞標題時她本以為是警方在案件偵查中取得了突破,誰知竟是犯罪嫌疑人自首。

  她又想到小紅的提醒和謝雨薇的鬼魂那種奇怪的狀態,心中更是感到十分不安。

  總覺得這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一陣輕快的音樂突然響起,將聚精會神的齊小異嚇了一跳,原來是她的手機響了。

  正是堂姐齊曉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