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曉跟著上司在看守所審了一夜三屍案的犯罪嫌疑人黃強,天亮時才收工,回局裡剛打了會兒盹,就被王奕傑叫起來吃早餐,啃著肉包子的時候想起來應該給齊小異打個電話,讓她也知道一下這個好消息。
得知齊小異已經從新聞裡看到犯罪嫌疑人自首的消息,齊曉輕聲嘀咕了幾句,大意也是感嘆現在媒體靈敏度太強,一有風吹草動就傾巢而出,搞得警方辦案壓力奇大。
「這案子,真的是那個自首的人做的嗎?」
聽到齊小異的問話,齊曉愣了幾秒沒有說話。黃強昨天下午來投案時,局裡都以為他是來搗亂的,因為這個五十來歲的農民工看上去實在太老實了,說話稍微嚴厲一點他都直哆嗦。
但是三屍案在媒體的大肆宣揚下可謂是站在風口浪尖,上頭也催得緊,有人來自首簡直是天上掉餡餅,所以就算有再多可疑之處,警方也不會輕易放過黃強這條線。
「怎麼了?」齊曉不知道齊小異為何有此一問,但她心中其實也有許多疑問。
電話另一邊也沉默了一會兒。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個案子應該沒這麼簡單。」齊小異還是決定先不告訴堂姐她看見謝雨薇鬼魂的事,畢竟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她的猜測。
齊曉以為她只是對這種惡性案件心存餘悸,便安慰了齊小異幾句,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他們一定會將真兇繩之以法的。
兩人各懷心事地掛了電話,齊曉心中的疑慮更甚。
在第一個受害人的屍體被發現時,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像S市這樣的大城市年輕女性被害的案件時有發生,只是這個案子的受害人死狀比較奇怪。
最惹眼的是受害人的雙眼被挖,但經法醫鑑定這並不是她生前遭受的傷害。真正的死亡原因是腎上腺素分泌過多,過快的血液循環衝擊心臟所導致的心肌纖維撕裂。
換言之受害人是被活活嚇死的。
如果不是短短一個月內又發生了兩起相似的案件,這個案子可能很快就會淡出人們的視線。
但偏偏天不遂人願,而這種受害人之間毫無聯繫的無差別殺人案件最是讓警方頭疼,且凶手作案手法未知,在現場遺留的痕跡又極為有限,偵查工作一度停滯不前。
而促使齊曉劍走偏鋒,想到通靈的原因則是同事老錢不到3歲的女兒。小女孩以前被帶到局裡玩時幾乎從來不哭,那天卻不知為何哭鬧不止,說有個沒有眼睛的阿姨要來抓她。
老錢覺得丟人就讓老婆把孩子帶回家了,但齊曉卻留了心。
都說小孩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也許她沒有說胡話,而是真的看到了什麼呢?
不過後來證明通靈什麼的果然不靠譜,還不如等著天上掉餡餅。
但是真的會有這麼好的事嗎?齊曉想到訊問黃強時的情況,對向齊小異誇下海口會將真兇繩之以法的承諾感到一陣發虛。
「我跟你說別想糊弄人!什麼搶劫殺人,被害人的財物都好好在身上呢,趕快老實交代你的作案動機!」齊曉的頂頭上司劉隊是個審訊老手,疾言厲色地一拍桌子,膽子小的犯罪嫌疑人可能立刻就老實交代了。
可是黃強看上去非常老實,卻沒想到是個硬骨頭,在劉隊迅猛的攻勢下始終咬定他就是搶劫殺人,問急了就低著頭不說話,而劉隊也就是看上去凶悍,真碰上這種鋸嘴葫蘆也沒招。
所以現在雖然黃強自首了,他們現有的證據卻和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矛盾了。但這話肯定只能在內部流傳,若是傳出去,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人心只怕又要亂了。
這邊齊小異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以為此事大約便算是過去了。
在學校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這天晚上下課後葉相宜和沈可心決定到學校附近的小吃街打個牙祭,齊小異就和唐柚先往寢室走。
S大的教學區和宿舍區離得有點遠,步行大約需要二十分鐘,還要經過一段人煙稀少的小路,不過兩人相伴著聊天倒也不覺得嚇人。
在拐到小路上的時候,齊小異藉著路燈昏暗的光線,瞥到了路邊一個奇怪的人。
那是個染了黃毛的男青年,流裡流氣的外表在大學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身後站著的三個人。
三個垂著頭,眼眶空無一物的女人。
齊小異一瞥之下來不及收回目光,和男青年對視了一下,他的眼神竟比他身後的三個女鬼還讓她不舒服。那種近乎病態的偏執和帶著侵略性的貪婪讓齊小異好像吃了只蒼蠅般噁心,她幾乎是立刻就猜到這個人是誰。
她終於明白齊曉那天在電話中的遲疑是為什麼,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抓到真兇。
齊小異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她一把扯住唐柚,加快步伐往回走,右手顫抖著撥了幾次才輸對齊曉的號碼。
「怎麼了?」唐柚有些奇怪地加快腳步跟上齊小異的速度,同時警惕地回頭看了看。
齊小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加快了頻率,心中警鈴大作,難道凶手的目標是她們?她來不及和唐柚解釋,只能讓她不要回頭,兩人幾乎是小跑著拐到了下一個路口。
剛轉過彎,齊小異一抬頭便迎上了謝雨薇蒼白無生氣的臉,黑洞洞的眼眶透著深深的惡意,她心頭大懼,腳下卻因為慣性繼續往前衝,就這麼直挺挺地穿過了謝雨薇的鬼魂。
一陣惡寒在瞬間侵襲齊小異的全身。
她的眼前急速閃現一系列場景,先是以謝雨薇的視角在樓道的鏡子裡看到無眼女鬼,受到驚嚇後逃回寢室,室友轉過身竟也變成無眼女鬼的模樣,於是躲到廁所隔間,頭頂滴下黏稠的血液,抬頭卻見左右兩間的隔板上分別趴著一個女鬼,接著畫面在天花板定格了很久,再出現的便是黃毛青年的臉,最後忽然一片漆黑。
畫面停止在謝雨薇雙眼被挖的時候,好一會兒齊小異才從女鬼的記憶中掙脫,恢復了五感和對身體的掌控。那股惡寒似乎緊緊攥住了她的胃,讓她一陣陣直犯噁心,控制不住地渾身哆嗦,膝蓋一軟便歪在了地上。
周圍一片嘈雜,有人過來扶起齊小異,她聽著耳邊警報器尖利的聲音,愣愣地看著淡定的唐柚。
另一邊黃毛青年已經被幾個見義勇為的男同學和聽到警報趕來的宿舍區保安制服。
「你也買一個吧,我回去把地址發給你。」唐柚推了一下眼鏡,從容地關掉手中的便攜式警報器。
齊小異用崇拜的目光仰視唐柚,狗腿地點點頭。
齊曉接到電話後很快趕了過來,齊小異便說她懷疑黃毛青年是三屍案的凶手,希望齊曉能仔細調查一下。誰知齊曉聽了十分為難地表示僅憑他跟蹤她們的行為,不足以將黃毛青年列為三屍案的嫌疑人。
齊小異咬了咬下唇,飛快地瞥了一眼一直盯著她看的黃毛青年,側過身對齊曉說:「如果能在他那找到前幾個受害人的眼睛呢?」
「那當然可以了!都足夠證明他就是凶手了。」齊曉激動地用右手捶了一下左手掌心,忽然她意識到了齊小異這句話的含義,瞪大了眼睛詢問地看著她,「你看到了?」
齊小異面色沉重地點頭。
在齊小異的帶領下,警方在黃毛青年暫住的旅館房間的地板夾層裡找到了三對泡在福爾馬林裡的眼珠。白裡泛青的眼珠在罐子裡漂浮,毫無生氣的眼黑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受害人生前的絕望和恐懼。
接下來的工作進展順利得超乎齊曉的想像,經調查黃毛青年名叫黃吉,正是先前來自首的黃強的獨生子。這麼一來便解釋了黃強為何堅持認罪,但恐怕他萬萬沒想到,他頂罪的行為也沒換來兒子的洗心革面。
有了充分的證據,三屍案的偵查工作總算告一段落,所有案件相關材料很快就移交檢察院審查起訴,不日便將開庭審理。
齊小異和唐柚在黃吉被捕那晚又被帶回了警局做筆錄,到那的時候看到一個滿臉滄桑的大爺扒在門口不肯走,嘴裡不停地喊著:「是我幹的!和我兒子無關,你們要抓就抓我!抓我啊!」
喊著喊著大爺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但任憑門口的警衛怎麼驅趕他都不離開,看到齊曉帶著齊小異和唐柚過來,他又撲上來跪下說:「警察同志,你幫幫我吧,我不能放著我兒子不管啊!」
出來接應的王奕傑毫不留情地將黃強從齊曉身邊擋開,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吊兒郎當卻斬釘截鐵地說:「大爺,合著你兒子的命是命,別人女兒的命就不是命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懂不懂?」
黃強被說得一愣,但是很快眼中又爆發出一陣精光,拍著胸脯說:「我給她們償命啊!我償!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兒子!」
王奕傑嘆了口氣,知道和他說不通,就護著齊曉三人進去了,也不管黃強的哭號。
齊小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黃強正眼神怨毒地盯著他們幾人,只覺得他可憐又可恨,可憐他一片父母心,可恨他執迷不悟。
在受害人家屬,各大媒體和廣大群眾都對三屍案的開庭翹首以盼的時候,再次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事。
被告人黃吉在看守所羈押期間得了急病,在送去醫院的路上便宣告搶救無效死亡了。
這個消息一出又是一片嘩然,犯罪嫌疑人在看守所莫名死亡的各種案例又被翻了出來,面對媒體的非議,齊曉被氣得火冒三丈。
「以前有些案子可能是說不清是誰的責任,但這次真是躺著也中槍啊!我們根本沒碰他啊!」齊曉的憤慨簡直要從電話裡噴湧而出,她磨著後槽牙說,「我們破了案看不見,有點問題就抓著不放,真是一點也不雙標。」
齊小異只好好言相勸,齊曉的火氣總算降下來了,她放緩語氣說:「這次這案子真是太邪門了,要沒有你也不知道能不能破案。對了,你什麼時候有空?王奕傑那個二貨說要請你吃飯以表謝意。這是他的原話,不是我說的啊。」
齊小異連忙推辭,因為她覺得自己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穿過謝雨薇的鬼魂時看到了她的記憶而已。
齊曉聽她拒絕了也沒多堅持,只是遲疑了一下還想再說點什麼,她想到了那天法醫檢驗完黃吉的屍體時說的話。
「從內臟腐爛的程度來看,他的死亡時間應該已經超過了兩個月。」
她一直忘不了當時聽到這句話時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搖搖頭將各種可怕的念頭甩開,決定還是不說了,沒有必要讓齊小異也一起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