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殺人童謠(十二)

  得到齊小異的同意後,齊曉立刻帶著她出發去S市市立精神病院,一番交接後齊小異便被帶到隔離病房的鐵門前,另一邊齊曉正在入口處和醫生交流,眼神卻關注地看著她。齊小異向她笑了笑,企圖緩解一下緊張的氛圍,然後調整了一下呼吸,湊近鐵門上的小窗口道:「蔡思穎……」

  「噓——」面如菜色的蔡思穎突然出現在窗口,將食指放在唇邊打斷了齊小異的話。她的眼下掛著兩個灰暗的黑眼圈,神經質地回頭掃視著只有她一個人的病房,由於隔著柵欄只能伸長脖子將臉貼過來,用氣音說:「它不讓我見你,我們要抓緊時間,趁它還沒回來。」

  齊小異的神經一下崩緊了,目光隨著蔡思穎的眼神移動,卻沒有看到任何異常的東西,於是試探性地小聲問道:「它是地下室裡那個東西嗎?它為什麼不讓你見我?」

  蔡思穎將游離的視線收回來,定定地看著齊小異,乾裂起皮的嘴唇綻出一個弧度很大的笑容,好像發現了什麼讓人高興的事,喜滋滋地說:「我認識你,你是那個幫忙破獲了三屍案的學姐。」

  「你怎麼會知道……」齊小異頓了一下,意識到現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便臨時改了口,「你是不是也向它許願了?」

  蔡思穎又用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齊小異,答非所問道:「他們是不是都在議論我?」

  「他們?」齊小異微微皺起眉頭,有點跟不上這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的節奏。

  「對,他們。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起我。」蔡思穎用手指扣著柵欄,將右手食指伸出來指著齊小異,語氣中帶著一絲莫名的亢奮,「你也是,你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

  齊小異被她眼神和語氣中的偏執嚇到了,她不知道蔡思穎為什麼會有這個結論,她確實沒有正眼看過她,但那是因為她們根本不認識。說實話在這次的命案之前,她甚至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叫蔡思穎的人。

  這麼想著,齊小異忽然醒悟了。

  一個敏感多慮、內心渴望關注卻又在學校裡毫無存在感的女生,會在那個地下室裡許下什麼樣的願望?大約是得到一直忽視她的同學、老師的關注吧。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願望的確實現了,只是可能不是以她想要的方式。現在全校師生都知道了她是誰,都在議論她,連她以前做過的一些小事都被同班或同寢的人翻出來,津津樂道地在學校裡進行傳播。

  結合高躍、孫子琪和蔡思穎幾個人實現願望的方式和付出的代價,完全能感受到「它」對人類透露出的滿滿的惡意,齊小異緊皺眉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它好像解開了地下室的封印,不過你現在在醫院裡應該很安全,你……」齊小異看了看沒有任何尖銳物品的隔離病房,「好自為之吧。」

  蔡思穎見齊小異要離開,猛地抓住柵欄湊了上來,用一種上揚的語調說:「章慧紅不會回來了!」

  齊小異停住轉身的動作,狐疑地回頭看著蔡思穎,有些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內容。

  「你說什麼?」

  蔡思穎鬆開扒著柵欄的手,似笑非笑地看回來。

  「找回章慧紅,這是你想要的嗎?」

  齊小異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但又不想輕易放棄,只好刻意忽略蔡思穎不懷好意、異樣熾熱的眼神。

  「你知道她在哪裡?」

  「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兩人相對無言,蔡思穎的話讓齊小異心中有些難以言表的焦躁,總覺得她的話裡有更深的用意。齊小異權衡了片刻,最後透過柵欄瞥了微低著頭斜眼看她的蔡思穎一眼,轉身向齊曉走去。

  「你會回來的。」蔡思穎偏頭靠在門上,眼珠追隨著齊小異離開的方向,幽幽地說道。

  齊小異向齊曉搖了搖頭,大致敘述了一下她和蔡思穎的對話,站在邊上的醫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表示蔡思穎從入院以來都是這樣前言不搭後語,院方同意齊小異前來也是想看看在認識的人面前她會不會露陷,到底是裝病還是真的神志不清。

  齊小異其實想說她並不認識蔡思穎,她們的對話也許沒什麼參考價值,但想到蔡思穎目前的狀況,又覺得說不說可能沒什麼差別。齊曉又和醫生客套了幾句,詢問了一下大概什麼時候能出鑑定結果,齊小異的手機突然響了,一看是童桉的來電,她趕緊不好意思地和兩人打了個招呼,便拿著手機小跑到樓外去接。

  「喂,小異。」童桉的聲音有點輕,周圍反倒十分嘈雜,齊小異以為是信號問題,又往外走了兩步,卻沒有任何改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本來我想自己解決,但是現在可能不行了……」童桉說到這停頓了好幾秒,似乎呼吸不暢,說起話來十分費勁,聲音也越來越虛,「丘瀾上週去世了。」

  齊小異愣了一下後反應過來丘瀾是十七年前除童桉外另一個倖存者,她遇害了豈不是說明童桉也有危險,於是急道:「你怎麼了?它是不是也去找你了?」

  「你……你去梅園小區找賀婆婆……」童桉虛弱地咳嗽了幾聲,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嗆住了,「她會幫你……」

  「喂?喂!」電話另一頭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唯有背景音中車水馬龍的喧嘩和隱約的驚呼聲,齊小異頭皮一陣陣發麻,看了眼還在通話中的手機界面,來不及多想便衝進醫院去找齊曉。

  齊曉雖然還不清楚整件事的背景,但聽到童桉可能遇險,現在急需救助,保險起見還是打電話找同事幫忙尋找童桉的下落。

  「你別太擔心,也許沒什麼事呢。」兩人在得到消息前暫且等候在醫院的會客室,齊曉聽齊小異說完殺人童謠的始末,想要安慰她幾句,但自己都覺得這話太蒼白無力。

  齊小異聽了齊曉的話後勉強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明白童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們找到童桉了。」齊曉接完同事打來的電話,走到齊小異身邊坐下,不知道該怎麼接著說下去,「但是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

  去現場的同事在電話裡憤慨地討伐了一番,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會發生性質這麼惡劣的傷人事件,雖然行兇者被見義勇為的路人當場制服了,但事情發生得太快,被連捅數刀的童桉還是在救護車趕來前就嚥了氣,她臨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央求路人為她撥通齊小異的電話。

  齊小異和童桉只有一面之緣,照道理來說根本來不及建立多麼深厚的感情基礎,但是一想到童桉在時隔十七年之久後仍然會在學校論壇裡提醒別人,在另一個倖存者遇害的情況下也沒有退縮,她心裡就堵得厲害。可能童桉採取的應對方式確實不夠理智,也導致她最終難逃一死,齊小異內心卻早已將她放到了並肩作戰的位置上。

  而最讓齊小異窩火的一點是,童桉和丘瀾的死意味著十七年前小紅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不過童桉在臨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卻給她提供了新線索,沒確定童桉遇害前齊小異來不及細想,現在反應過來梅園小區的賀婆婆不就是賀神婆嗎?這麼想來小紅筆記中的婆婆也應該就是賀神婆,倒是和齊小異猜測的一樣,婆婆果然也不是普通人,卻沒料到原來一直以來她都和這麼重要的知情人離得這麼近,如果童桉沒有執意自行調查,而是將所有信息都和齊小異進行交流,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和齊曉說明情況後,兩人便一同前往賀神婆的住處。

  賀神婆原本正在午休,起來開門見是齊小異還愣了片刻,雖然有些疑惑為何不是週末她也過來拜訪,但還是帶著笑意將兩人迎進了門。

  「小異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啊?學校放假了嗎?」

  齊小異看著轉身為她們找拖鞋的賀神婆,張了張嘴,鼻子卻先酸了。

  「賀奶奶,我不知道你就是婆婆……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聽齊小異講完最近兩週發生的一連串事件,賀神婆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沉重的無奈和悲憫。

  「那東西凶得很,我當時勸過小紅那孩子,就算她舍了自己的性命也未必鎮得住它,她卻說若是鎮不住便是她命該如此,」賀神婆起身去拖床下的一個木箱,「但若鎮得住便是賺到了。」

  小紅和齊小異一樣體質特殊,而且是家族遺傳的陰陽眼,她的父母同為驅鬼人,但在她小時候便在一次驅鬼活動中被厲鬼所害,之後她就由S市幾個世交的通靈人士輪流撫養,而其中她和賀神婆的關係最為密切。

  齊小異和齊曉都上前去搭手,幫賀神婆將那木箱拖了出來,兩人又分工將木箱上積滿的灰塵拭去。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來歷?」

  「當時我們好幾個老傢伙都出動了,卻根本看不出它的來路,後來還是小紅找到的線索,原來我們一直都找錯了方向,它根本不是我們這種老傢伙熟悉的鬼怪。」賀神婆將手撫在木箱上,又嘆了口氣,抬頭看著齊小異說,「那是西方的一種惡靈,也就是洋人通常所說的惡魔。」

  雖然有了地下室裡的五芒星封印做鋪墊,但真的得到這個答案之後,齊小異反而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可是……可是為什麼它會……」

  「我們最後也沒弄清楚它為什麼會來到S市並被封印在那個地下室裡,不過估計和那戶人家留洋的小女兒有關吧。」賀神婆將木箱打開,裡面是幾本相冊,還有一些舊書信,她怔愣了幾秒,拿起其中一本,帶著懷念的神情翻開,指著一張照片道,「看,這就是小紅。哦,看我,又忘了你們早就認識,不過你沒見過她生前的模樣吧。」

  照片上的小紅和賀神婆站在一片盛開的桃花林前,彼時春光正好,兩人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賀神婆的精神看上去比現在好得多,而小紅正值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唇齒含笑,眉目間英氣勃發,就連有些三白的雙眼都透著股鮮活亮麗的氣息。

  原來這就是小紅原本的模樣。齊小異眼睛有點發酸,使勁眨了眨眼,照片上另一處地方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紅穿的衣服領口稍低,露出了一半脖子上戴的玉珮,看起來異常的眼熟。

  齊小異指著那玉珮,帶著疑問看向賀神婆,賀神婆愣了愣,微微的笑意中難掩傷感。

  「小紅去世後,她家祖傳的玉珮便由我保管,沒過多久你就出現了。我當時想我留著那玉珮也只會更加傷感,但若能保得另一個孩子一世平安,也算是物盡其用,小紅也一定會高興我這麼做。沒想到後來你倆真的相遇了,這也是種緣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