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原來小紅會主動和齊小異做朋友,很有可能是因為她認出了齊小異戴著的玉珮是她的遺物,進而想到是賀神婆所贈,看在賀神婆的面子上才從齊小異進學校起就幫著她。
齊小異在感動的同時又有些慚愧,她把小紅家祖傳的玉珮弄碎了,小紅居然沒有生氣,甚至提都不提一下,真是Z國好鬼友。
不過小紅既然認出了她的玉珮,和賀神婆的關係又那麼密切,為什麼從來不和齊小異說起賀神婆或是任何有關的事?
齊小異的問話剛開了個頭,看到賀神婆臉上懷念中帶著苦意的笑容,忽然有些明白了。正是因為小紅和賀神婆關係好,才更不希望賀神婆看到她死後的樣子,她一定寧願賀神婆永遠只記得她在那張照片上漂亮又充滿活力的形象,而不是瞪著無神的死魚眼,吐著長長的、收不回去的舌頭的厲鬼樣。
小紅是一個驅鬼人,但她也是賀神婆的孩子。對於看著她長大的賀神婆來說,失去小紅已經夠痛苦了,再讓她時時刻刻想到、看到小紅死後的模樣,實在是太殘忍了。
「小紅不告訴你這些,一個是不想讓我傷心,再有也是為了你好。」賀神婆慈愛地拍了拍齊小異的手背,語氣中卻滿是無奈和心酸,「幹我們這一行的,總會覺得自己比尋常人多了些能力,便多了份責任,總想著能幫一個是一個,但這世間自有它的規則和道理,我們這些所謂的能力,又怎知不是上天的安排,若我們順應天命,懲治那些禍害人的東西倒也罷了,但要是洩露了天機,干擾了天命,卻是萬萬不會有好下場的。若只報應在自己身上也就算了,但常年和不屬於陽世的鬼魅打交道,往往還會累及身邊親近的家人朋友。小紅不告訴你也不教你,想必是希望你能平安康健地做個普通人,不想你也趟進這灘渾水中,知道得越少,就越不會為自己的能力所累。」
齊小異沒想到還有這樣深層的含義,聯想到賀神婆的兒子兒媳在小紅去世後兩年,也在一場意外車禍中喪生,此後賀神婆便漸漸不再理會上門來求助的人,應該也是深受打擊,害怕她僅剩的孫子也不能倖免。齊小異其實也能理解這種心情,她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別人,但如果她的家人朋友會因此而受到傷害,她肯定也會投鼠忌器,畢竟除非能忍得一世孤身一人的淒苦,否則沒有誰能不顧忌這點。
「賀奶奶,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阻止那個惡魔殺害更多的人,可以問問小紅當年是怎麼鎮壓住它的嗎?」雖然妖魔鬼怪這回事齊曉無能為力,但出於人民警察的正義感,她還是對有個惡魔在外晃悠的事感到十分心焦。
賀神婆的眼神閃了閃,緩緩道:「她也和惡魔做了交易,不過卻是她誆了那個惡魔。」
賀神婆從木箱中取出小紅留下的遺書,裡面詳細寫明了惡魔是如何惡意曲解那些受害人的願望並鑽契約的漏洞將他們殺害,以及她準備以自殺為代價換取惡魔不能再與他人交易的意圖。
「這一招極為凶險,如果那惡魔不上當,她的死便會加速封印效力的衰退,但如果成了,只要她一日不去投胎,惡魔便一日不可與他人做交易。」
齊小異聽完賀神婆的話,直愣愣地看向那封已經有些泛黃的遺書,視線一轉又看到那張桃花林前的照片。她不知道如果她在小紅當年那個處境下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她不覺得自己有能騙倒惡魔的智慧,也不會有和小紅一樣的勇氣去誆騙隨時可能將自己虐殺的惡魔。看著照片上小紅燦爛無邪的笑臉,齊小異不敢去想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上吊赴死,她明明那麼熱愛這個世間的一切,但為了保護其他人不受侵害,卻甘願以永不得見天日的厲鬼形態滯留在陽間,放棄了轉世投胎的機會。
「這還是鑽了惡魔能力沒有恢復,只能等價交換的空子,現在封印失效了,就算有人願意犧牲,也不可能故技重施。」賀神婆的語調並沒有很大起伏,但這種隱忍的平靜卻讓齊小異更加難過。
「所以小紅是去投胎了?」齊曉很快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惡魔能夠再次害人,就說明小紅當時騙它訂下的契約失效了。
「不可能,她都堅持了十七年,沒道理毫無理由地改變想法去投胎。」齊小異下意識地為小紅辯駁,突然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雖然不想相信但也想不出別的解釋了,「賀奶奶,你知道怎麼判斷封印有沒有失效嗎?」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但應該是奪得足夠多人的性命便能恢復它的力量吧。」
齊小異沉吟了一下道:「我覺得封印並沒有完全失效,從它放過施亞婷,轉而向童桉和丘瀾下手,說明它還在受到封印的限制,但是可能只能限制它的能力,而不能再限制它離開地下室,所以它還在繼續殺人。從它這幾次殺人的頻率來看,應該離解開全部封印不遠了。」
賀神婆和齊曉都覺得她這番話有些道理,但這樣還是不能解釋小紅的去向。
「而小紅,可能是惡魔在十七年之後終於找到了當初那個契約的漏洞,將她也吞噬了,因此加速了封印的失效。」齊小異說這段話的時候腦子完全是木的,根本不敢細想小紅可能已經徹底消失的事,「而且因為地下室發生了命案,不會再有學生去那裡許願,那個惡魔為了盡快恢復全部的力量,才會離開地下室尋找新的目標,我們必須在它完全解開封印前找到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看看能不能聯繫上以前的那些朋友,多一個人便多份力量。」賀神婆緊皺著眉頭站起身,在抽屜裡翻找通訊錄,「對了,小紅查到的資料上說惡魔來到人間是沒有實體的,需要附在人或是物體上,不知道這對找到它有沒有用。」
齊小異想到施亞婷提起地下室牆壁裡冒出的黑煙,和她看到的七竅冒黑煙的小男孩的幻影,若有所思地問道:「也就是說,它肯定是附在某個人或是某樣物體上離開的地下室?」
「應該是這樣。」
「我可能知道它現在在哪裡了。」齊小異想到她之前去見蔡思穎時那些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突然有些後怕。
蔡思穎問了兩遍齊小異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後一遍甚至可以說是在引誘她說出想要知道小紅的下落,她當時心裡覺得有點奇怪,便沒有接話,也幸好沒有順著蔡思穎的話往下說,如果說了估計就算是向惡魔許願了,可能她根本沒有機會來見賀神婆了。
「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果附在其他人的身上到處去問別人有什麼願望,可能會被當成神經病而不予理會,但蔡思穎說話瘋瘋癲癲卻不會引起別人的警惕,甚至一不留神就會中了她的語言陷阱,而等蔡思穎的鑑定結果出來,來看她的人減少了,惡魔也可以在精神病院裡重新找一個病人附身。」
齊小異回憶了一下她們兩個的對話,看上去好像毫無邏輯,但仔細想想卻暗藏深意。地下室的惡魔肯定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小紅,而她和小紅如此親近,自然也在受關注的行列裡,所以蔡思穎才會指名要見她,還說出是她幫忙破獲了三屍案。
那麼在最後蔡思穎說小紅不會回來了,看來也是真的了。而小紅失蹤後發的那條微博,現在想來應該也是那個惡魔發的,目的就是引齊小異來調查。可見它有多恨小紅,不僅是當年被救下的童桉和丘瀾,只要和她沾邊的人便不願意放過。
齊小異攥緊了拳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呼吸也不自覺地粗重起來,恨不得立刻衝回精神病院將那裝瘋賣傻的惡魔暴打一頓,可是一想到她就算把蔡思穎的肉身活活打死也傷不到那惡魔的分毫,更何況她的戰鬥力和惡魔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她就氣得想哭。
「不行,我們得趕緊去提醒那些醫護人員不要中了它的圈套。」齊曉想了想這些天和蔡思穎接觸過的人便覺得形勢十分嚴峻。
「那你們千萬別和它起正面衝突,我再聯繫聯繫,看有沒有能制得住惡魔的高人現在在S市。」賀神婆又叮囑了幾句,便拿著通訊錄去打電話了。
在趕去精神病院的路上,齊小異一言不發地瞪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雙拳也始終緊握著,整個人處於一種一點就炸的狀態。就算有過不好的預感,但她一直選擇相信只要查清楚真相,就可以找回小紅,但沒想到她是搞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再也沒法騙自己能找回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