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與易燁因是醫士,並不用參加這場突襲,兩人牽著馬望著遠處火光之中的兵刃廝殺,除了廝殺之聲之外,隱約還可聽見婦孺哭號之聲。
一聲細弱之極的嬰孩啼哭聲,電光火石般傳到子青的耳中,那瞬,心驟然抽痛。
他只是個孩子。
一個毫無傷害能力也毫無反抗能力的孩子。
子青定定地望著那片燃燒的火海,漢軍正在將更多的人自帳篷中趕出來。火舌吞吐中,一個個踉蹌的身影在火光中哭號,眼睜睜地目睹自己家園被鐵蹄踩踏,被烈火燃為灰燼。
深吸口氣,子青翻身上馬,朝易燁飛快道:「我去看看有沒有人受傷!」說罷便輕叱一聲,馬匹朝著火海方向奔了出去。
後頭施浩然急急過來,正是奔著子青來的。自大漠之行後,子青治好他的肩傷,在醫士之中,除了邢醫長,他就對這個少年頗有些信任,被蜈蚣咬了也記著要來找他。不巧的是,剛好看見子青疾馳而去。
「子青!你……」施浩然啞著嗓子喚了聲,子青早已竄出去三、四丈遠,加上周遭噪雜,自然是聽不見。
本待也上馬的易燁望了他一眼,立時恭敬行禮:「長水校尉,你……」他瞧見施浩然皺著眉頭,一臉痛苦。
「你,醫士?」
「嗯,我是子青的哥哥。」
聽說是子青的哥哥,施浩然才勉強看了眼他,道:「我腰上剛剛被蜈蚣咬了,疼得厲害!」
「您快卸甲,我來看看。」
醫人天性,易燁快手快腳地忙活起來。
休屠王部落之中,戰鬥已基本結束,漢軍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挑開,已確保再沒有漏網之魚。
已降的匈奴人皆被趕到部落空地之上,手背到身後,低首跪著,因是半夜於床榻間被驟然驚醒,大多數人都來不及穿外袍,僅著單衣在冷風中,背脊微不可見地發著抖。
子青在這群人中看見有幾個懷抱嬰孩的女人,但都不是紮西姆。手持短鎩,掠過不好的預感,她快步走近紮西姆所住的帳篷,還沒進去便聽得到裏頭有異樣的聲音,她想進去,卻被另外兩名漢軍攔在門口。
「辦著事呢,識趣得就到一邊去!」那兩名漢軍朝她道,壓根也沒把她放在眼中,趕蒼蠅似的趕著她。
子青不動,問道:「辦什麼事?」
「小孩子家,還沒開過葷吧。」其中一漢軍笑道,「要不,你排最後,等我們玩過了再留給你。」
子青這才明白裏頭在發生著什麼事情,眉頭緊皺,短鎩疾出,分點向二人腰腹腿間,逼得他們讓開路來,口中怒叱道:「軍中明令,嚴禁姦淫婦孺,你們難道不知!」
說話間,她人已闖了進去。
帳內,眼前的一幕讓她更加怒火中燒——
紮西姆的衣袍盡落,被逼著趴在矮櫃上,一名曲長裝扮的大漢趴在她身上,大手緊握著她的腰。子青看不清紮西姆的表情,一下又一下地衝撞讓她發絲散落下來,她一聲不吭,默默忍受著,柔順地仿佛這個軀體不是她自己的。
孩子,靜靜地躺在身後的床榻上,睡得正香甜。
為了孩子,她什麼都能忍受。
子青連想都沒想,一腳猛力踹開那名不知是哪營的曲長,自地上撿起衣袍,飛快覆上紮西姆微微顫抖的身體。
「你!」曲長踉蹌幾步,站穩身子,看清子青只是名尋常士卒,怒道:「找死啊!活敢壞老子的事!」
子青擋在紮西姆身前,短鎩筆直地指向曲長,沉聲道:「軍中明令,嚴禁姦淫婦孺,違令者殺無赦!」
「她是匈奴人!」曲長撿回大胯,狠狠吐了口唾沫,「匈奴人年年入關,打家劫舍,姦淫我漢家女子。我玩一個匈奴女人又怎麼了!你給我滾開!」
紮西姆草草裹好衣袍,飛快地撲到床榻之上,抱起孩子,緊緊摟在懷中,複躲到子青身後。直到這刻,真實地抱著孩子,她眼中才忍不住滴下淚來。
原先守在帳外的兩人也沖了進來,見到子青護住紮西姆,鎩尖對著曲長,都有些愕然。
「這小子居然幫著匈奴人,你們還不給我上!」曲長提著大胯,怒駡道。
那兩人對視一眼,果然向子青沖過來,卻被子青奪了其中一人的長戟,借力打力,一撥一挑之間,乾脆俐落地將另一人的長戈擊飛出去,落在地上,猶自微微抖動。
曲長這才明白眼前的少年絕非泛泛之輩。
「匈奴人也是人,一個女人何辜之有,此舉禽獸不如!」子青鮮少罵人,更鮮少用如此重的話,此時確是惱怒之極,鎩尖輕抖,「你若執意而為,休怪我不客氣!」
紮西姆此時方才察覺出子青的聲音有些許耳熟,仔細盯了她一眼,不由地吃了一驚:「是你!你……你原來是漢軍!」
子青望了她一眼,輕點下頭,未說話。
「原來你們認得!」曲長一聲冷笑,自覺抓住了子青的把柄,有機可趁,「身為漢軍,私通匈奴,是叛國之罪,該斬的人是你!」
「我是否私通匈奴,不是你說了算!」見他是這等迫不及待就反咬一口的小人,子青根本不屑向他辯解,短鎩滴溜溜在手上轉了一圈,徑直劃開身旁帳壁,外間的喧囂合著冷風呼啦一下全灌進來。
單手持鎩,另一手拽住紮西姆,子青戒備地盯著三人,帶著她自裂縫處退出了帳篷。
曲長為首,其他兩人跟隨其後,亦步亦趨地逼著她。
外間其他漢軍見狀,皆有些詫異,曲長趁機大喊大叫起來:「此人勾結匈奴人,現下還想護著這匈奴女人逃跑,快抓住他!」
「你滿口胡言!是你姦淫婦孺,違反軍規在先。」
子青怒道,已見周遭漢軍目光已變得異樣,雖未對自己出手,但卻擋在她們身後,再無處可退。
「出什麼事了!」
蒙唐騎著高頭大馬,六石黑柄勁弓撥開眾人,看見拖著匈奴女人的子青,眉頭頓時緊皺起來。
「越騎校尉,你的人私通匈奴,現下又想護著這匈奴女人逃跑,你可不能護短啊。」那曲長自然認得蒙唐,朝他拱手行禮道。
蒙唐冷冷望向子青,問道:「你拖著個匈奴女人幹什麼?」
子青鬆開紮西姆,稟道:「這女子被他欺辱,卑職斷不容此等有違軍規之事,故才護住這女子。」
「他分明是認得這個匈奴女人!想帶她逃走!」曲長嚷道。
蒙唐接著問子青:「你認得她?」
「是,我認得她。」子青毫不避諱地承認,「將軍也知道此事,我可以解釋明白。但他違反軍規,姦淫婦孺確是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
「那就到將軍跟前說清楚!」蒙唐沉聲道,手一點那名曲長,「你跟著來,敢做就得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的,一個匈奴女人而已,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