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怪獸

  趙隼騎在馬上,側身問承鐸:「你怎不多帶幾個人?」

  「先前連京畿營裡的兵都派來了,人多有什麼用。就是咱們三個,說不定能把那怪獸嚇一跳。」承鐸一邊答話一邊張望。

  趙隼不以為然:「你一個就足夠嚇人了,拉上我們作什麼。」

  承鐸鄭重地說:「我想給你們一個狐假虎威的機會。」

  東方不禁莞爾,承鐸的玩笑有時候並不好笑,反而是冷得好笑。

  走到那土路旁的茅屋邊,承鐸道:「就是這裡?」

  東方點頭,自己下了馬去敲那釘了鐵條的門。半晌都無人應聲。趙隼聞到一股子味道,轉到屋後,不由得「呀」的一聲。承鐸與東方一起過去,便見一個老叟的屍身橫在地下,滿佈蚊蠅,大約已死數日,惡臭難聞。

  東方皺了眉,輕嘆一聲,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手帕走近前,拂開上面的蚊蠅,便見那老人確是他回京時在路上遇見的人。只是他衣衫被撕扯開來,肚腹上有一道駭人的傷口,像被利物挖開,臟腑□,腸子都流了出來。臉上的神情更是驚恐萬狀。

  承鐸與趙隼原是在戰場上看慣了各式死人的,如今見了這具屍首也後背發寒,幾欲作嘔。東方卻仍然走到近前,隔著那帕子按上傷口,看了一看才退回來,回顧那兩個人道:「胸腹上有抓傷,是五爪利痕。看起來那爪子有近一尺寬,大一些的老虎也許能有這麼大的爪子。」

  承鐸回頭四面一看,一派蕭條,也沒有一個人,沉思了片刻,說:「我們走吧。」說著他自己躍上馬背,仍沿著那條進山的路走去。趙隼騎上馬緊隨其後。

  東方看了看那具屍首﹔遠遠望見,他與那老人插上的秧苗卻還翠綠地長了起來,與這四周的景物極不調和。東方也不再看,上了馬,一路揚塵,追著承鐸、趙隼而去。

  三人一路騎到山間小徑上才停下來。時已過午,分吃了乾糧稍作休整,便牽著馬上了山路。一路上是密林古藤,遮住了大片陽光,地上便都是些苔蘚樹根,很不好走。原本幽靜的山林裡,幾隻長羽的飛鳥見了動靜,刷刷地飛起來,到林子上空盤旋。

  承鐸耳聽著動靜卻還不忘說話:「記得在南徐的時候,那裡的草樹林子全是蚊子跳蚤。我在裡面鑽了一天,把我咬得著實不輕。後來捉住了那些叛軍,二話沒說把他們趕進林子關了兩天我才解氣。」

  東方接住話剛說了個「你……」,趙隼一步邁出,只覺腳下一陷,像是踩到機簧,叫聲:「小心!」,一時卻拔足不出。那岩樹上便有竹籠迎面蕩來。

  承鐸側身一躍,拔出匕首揮斷那竹籠上的藤蔓繩子。東方也避開轉身,回腰一腳蹬在竹籠末端。兩人動作相諧,渾如一人。

  竹籠飛了出去,趙隼折腰仰身,堪堪避過。那籠上向外的竹刀從他眼前晃過,飛到一丈之外,落地聲鈍重,裡面顯然綁了鐵石。

  三人都頓了一頓,見再無變數,承鐸俯身去看趙隼的腳。拔開一堆枯枝爛泥,卻是一個鐵夾子,兩面做成鋸尺狀,將腳夾在了中間。承鐸雙手用力掰開那鐵夾子,趙隼小心地取出腳,一躍起來,繼之一屁股坐在地上,齜牙咧嘴。

  他動了兩動,鮮血便浸濕了鞋襪。承鐸皺著眉看:「怎樣?」趙隼搖搖頭道:「應該沒傷著筋骨。」承鐸不無隱憂,那鐵夾子不比兩百斤的強弓力道輕,趙隼鐵製的護脛已經給鐵齒咬穿。

  東方看了傷勢,也說沒有傷著筋骨,從馬背上拿來藥,給趙隼裹了傷。趙隼望那不遠處的竹籠,上面都是鋒利的竹刀,便道:「想來這是先前捕獸時所留。」說完搖頭,「不想卻把我給捕了。」

  承鐸與東方都笑。然而趙隼這一傷可就難辦了。此行原本有些凶險,只因為承鐸一定想看看什麼是怪獸,才拉了兩人來。趙隼這時候傷了腳,真有個什麼緊急的情形,躲都躲不伶俐﹔若是留他在這裡萬萬使不得﹔若是一起回去卻又不甘心。

  三人計議了一番,承鐸便作決定,還是接著往下走,趙隼騎馬。行了一兩個時辰,已進到了深山裡。自午後起天陰了起來,到了這日暮時分,天看著就更黑了。

  承鐸問東方:「你怎不佔一佔此行吉凶?」

  「卜以解疑,不疑何卜。如今有進無退,難道佔問不吉,我們便好落荒而逃麼?」東方反詰道。

  承鐸點頭:「不錯,你不僅善卜,還是個明白人。」

  東方嘲笑道:「你這算是誇我麼?」話未完,忽然一種聲響在耳邊響起,如海浪咆哮,從天邊傳來,竟是隆隆雷聲。

  東方遠遠望瞭望天邊一絲光亮,自語道:「不想今年第一聲雷,竟響在戊午日。」

  因趙隼有外傷,淋了雨會發炎,三人趕忙避雨。那豆大的雨點已淅淅瀝瀝落了下來,任是你三個本事再好,也不免淋得透濕。

  轉了小半個時辰,才找了個小山洞,已是泥漿深陷。三人只好把馬系在外面,用油布略遮了遮。趙隼先瘸著腳進了洞,東方也跟著進去。承鐸望著那泥水皺眉,躊躇了片刻,還是跟了進去,也只好揀高一些的石梗坐了,儘量不把腳踩在那泥水裡。

  這場雨足下了一個多時辰。等雨漸漸停了,天也漸漸黑了。東方與承鐸砍了些樹冠木石墊在洞裡,總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趙隼略微有些發燒,他自己也知道這是有外傷的緣故,倒不擔心,吃了粒治傷的丸藥,從馬背上拿來毯子一蓋,蒙頭睡了。

  東方點了堆火,把帶的乾糧餅子拿來烤著吃。

  承鐸也坐一旁烤衣服。「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訴你。」他忽然說,「是這樣子,你離開燕州後,令妹閒得慌。因為她沒見過胡人,便去和阿思海攀談,談到後來,兩人竟稱兄道弟,喝起酒來。」

  東方眼睛一瞪,承鐸進而道:「被我逮著了,她還想編派我替她隱瞞不報。」

  不等東方開口,承鐸繼續道:「我想想還是不能幫她隱瞞,不過且幫她求個情吧。你看我面上,也就饒了她這一回。」

  東方默了半天,只好說一句:「你可真會挑時候!」

  「嘻嘻,你妹子是個豪爽性子,這也沒什麼不好。」

  東方搖頭道:「我還沒回鄉時,她年紀尚小,一個人要照顧病重的娘親,要養家餬口,常常扮作男孩子去給人做工。久了,這性子也跟男孩子似的。我離家太早,回來時,她都不記得我了。」

  承鐸聽他說得感傷,便道:「她雖吃了些苦,如今有你護著,開開心心便是好的了。其實像她那樣過日子倒是不錯的。」

  東方抬頭盯著承鐸:「但她畢竟是女孩子,有些事我也管不了。若是誰傷著了她,我定然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承鐸也抬頭盯著東方道:「你妹子就是我妹子,這又有什麼好說的!」

  東方搖頭嘆氣,承鐸道:「這種事情,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替她擔心也沒用。她還小,過些年自然會明白。」

  兩人談了一會兒,承鐸先靠著石壁睡了。一覺睡得很沉,連夢都沒做。直到後半夜時,東方叫他,他醒來似覺得才睡著時一般,換了東方去休息。

  承鐸背了張弓坐到洞口。這深山裡萬籟俱寂,時間便顯得緩慢異常。他枯坐了許久,覺得有些疲乏了,打點了一下精神,拈了支箭在地上畫圖,想那舊時練的一套拳法。最後一招想完,抬起頭來,天已變了顏色,有些透出青光來。

  承鐸直了直腰,正欲伸個懶腰,忽聽得一陣聲響,如鳥振翅般從頂上掠過。他一躍而起出了那山洞,外面還是昏暗不清,只隱約覺得那聲響朝東而去。

  承鐸追上兩步,拈弓搭箭,一氣呵成,隨著那聲響轉身,便見密林間一個瘦削的背影一閃。承鐸一愣,本扣在弦上的箭像黏在了手上,竟沒有離弦。

  暉光四合裡,只見一抹白色的裙裾,翩然一轉,消失在林木間。

  東方的腳步聲停在身後,問:「你怎不射那人?!」

  鐸緩緩放下弓箭,沉吟道:「那是個女人。」

  「女人怎麼了?」

  「那人穿著一件白色衣裙,身形瘦削。」

  東方道:「此人是敵非友,無論是誰也不該放過。」

  「也就一晃而過的事,一時猶豫,再射也來不及了。」

  東方覷了他兩眼,想說什麼,但是忍住了。

  這樣一個鬧怪獸的深山密林,竟有單身女子敢來,這無論如何都讓人想不明白。天光慢慢放晴,承鐸便拉了馬要往那東面去。東方和趙隼也覺奇怪,想一探究竟。三人牽著馬往東,蜿蜒著仍往深山裡去。

  因為昨夜下了雨,天又才亮,太陽不曾照透,到處潮濕。三個人都是一身泥漿,很有些狼狽。路上走過一個山坳,兩道石縫間便有一個小小的水澗。承鐸走過時,忍不住看了幾眼。再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住,又折回那水澗旁,沉默了一會兒,對趙隼道:「我們來賭賭,這水裡有沒有古怪。」

  趙隼在馬上望望那塘水,搖頭:「你必然是看出了古怪,想來誆我。我不跟你賭。」

  東方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扔進水裡。那水清澈見底,便見銀子瞬間烏黑。

  「也許是之前留下的,想要毒那怪獸。」趙隼說。

  「那不見得,你看這周圍,一隻鳥獸也沒有。若是時日久長,必然已經毒倒了不少。」

  東方卻懶洋洋地笑道:「我是沒這麼大的面子讓人來給我下毒。」

  趙隼道:「你怎麼知道這水裡有古怪?」

  「這個,我們昨晚淋得狼狽,如今一身污泥,滿手苔蘚。適才走過這裡,見了這水澄清,我便忍不住想洗洗手。這樣一想,忽想到昨晚大雨,山澗原應渾濁才是,這水塘卻像知道我心裡有這麼個鬼要攛掇我洗手一般乾淨,我少不得就警醒些。」

  東方仍舊笑道:「此澗雖不會說話,卻是善解人意,知道五王爺有些怪癖,特地候著你。」

  承鐸聽他這樣講,望著那水不語,默然片刻,懷疑地搖頭:「不,不可能。你是診過她脈的,難道她能有早上那人的輕功?」

  「一個人輕功高強,內功也必高強。她非但沒有絲毫內力,而且我說過了,體質十分糟糕。」

  「是了。她若身負武藝,我絕不可能不知道。」承鐸陡然轉身望向密林深處,「可是誰又知道我來這裡……不會。哲義是常隨我出門的,這次都不知道我出來做什麼。」

  他靜立片刻,忽然冷笑道:「我本以為是什麼怪異猛獸,沒見過還畏懼三分。既然是有人作怪,我怕它做甚。」

  東搖頭:「那倒未必,人心若險惡起來,甚於猛獸。我們還要繼續入山麼?對方有什麼意圖,有多少人我們都不知道。」

  「要!」承鐸十分言簡意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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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中午,承鐸選了一塊還算開闊的地方,三個人坐下不再走了。承鐸猶如行軍一般發號施令。大家各自吃飽了自帶的水食,搭了兩塊氈布,兩個人睡覺,一個人放哨,輪換來,到天黑時,每人可以睡兩個時辰。

  他走了一路,便也想了一路,漸漸想出了些眉目。那澗山泉裡的毒,多半是清晨時見到的那個白衣女子下的。而那女子敢一人進這鬧怪獸的深山,證明她本身不怕這怪獸。她既不怕這怪獸,這怪獸便不會是什麼野生的凶物。

  甚至……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怪獸。世上的武功有很多,比如鷹爪功,虎掏心,獅子吼……無不是摹仿兇猛的禽獸傷人,弄出那種傷來也不是不可能。或者可以在人死之後,用兵器做成那樣。然後再傳出流言,一樣可以嚇到人。

  那個白衣女子下毒不正是為了阻止他們進山麼?如今他們到了這山林深處,對方自然是要對付他們的,且在這地利之處等著吧。承鐸估摸大白天出不了什麼狀況,索性他們也把時間變一變,晝伏夜出。

  整個下午倒也相安無事,轉眼又到了薄暮時分。天漸漸陰了下來,承鐸雖在氈布下躺著,卻也沒睡著,只閉目養神。忽聽趙隼在外面低低地說了一聲:「不好。」承鐸一下坐起,一把拉了東方起來。

  外面天已半暗,趙隼升著一個小火堆。承鐸四面打量,沒有一點聲響,甚至沒有一絲風,只有承鐸那匹白馬不安地甩著腦袋,想掙脫系在樹上的 繩。承鐸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解開了 ,撫摩著馬的鼻樑:「怎麼了,遽步?」

  馬兒往邊上小跑,承鐸鬆開手,只一瞬間,出乎承鐸的反應,一個龐大的黑影從密林裡撲了出來。承鐸只覺一陣勁風迎面而來,他拼盡全力地向後退開,耳聽得馬的嘶鳴聲十分慘烈混亂。

  承鐸退開幾步,轉身一看,不由驚得呆呆的。一頭龐大的怪物伏踞在東方的馬上,對著東方、趙隼咆哮。東方的馬已經倒地。那怪物有一人多長,四腳如房櫞般粗,雙目有茶杯一般大小,映著火堆的光。黑暗中看不清花色,只見它背脊上長著如龍一般的三角脊刺。

  它見承鐸看它,轉頭看了承鐸一眼,低鳴一聲,轉身一躍,向林中跑去。趙隼一箭射去,那箭栽在那怪物臀上,沒入不到三分。它根本不當一回事,跑了幾步,昏暗中似乎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才消失在林木裡。

  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三個人都沒追,三個人都驚呆了。趙隼的馬驚恐極了,竟掙斷了繩索,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趙隼瘸著腳跑了兩步,一把抓住 繩,竟拉不住它,索性躍上馬背,騎著那馬跑遠了。

  承鐸叫了他一聲,沒止住。回頭看時,東方抖著一根鉸鏈皺眉。那鉸鏈是精鋼鑄造,卻柔若絲繩,是上好的兵器。承鐸彷彿記得方才東方將那鉸鏈出手打那怪獸。東方此時痛惜地收攏來道:「這怪獸果真刀槍不入麼?竟弄壞了我的兵器。」

  而東方的馬便如那個路邊的老人一般,已被撕開肚腹,死在當場。承鐸低頭想了想,道:「先把你馬上的水食拿下來,我們從這邊過去追著趙隼再說。」

  遽步站得遠遠的,煩躁得很。承鐸過去牽著它時,便知道它也嚇得不輕。承鐸故作輕鬆地拍拍它的脖子,說了兩句什麼,也不騎馬,只和東方點了兩個火把,牽著它往趙隼騎過的方向走。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才見趙隼和馬立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下。這裡已是整塊的凸岩,岩石旁邊是個山崖。承鐸抱了塊三四十斤的石頭扔下去,聽聲音竟是個萬丈深淵。他折回崖邊拾來幾根枯枝點了一個小火堆。三人坐下喝了些水,吃了點東西。

  承鐸忽然笑道:「可有人害怕?」

  趙隼瞪他一眼:「你都不怕,我怕什麼!」默然半晌,又說:「我只是覺得,咱們有必要自己來鬥這玩意麼?」

  承鐸拍他肩膀道:「我還就是想見識見識,如今見識著了越發想鬥一鬥。」

  趙隼搖頭:「你膽子大,難得運氣也一直好。」

  「你看看,若真是怪獸,哪有吃肉只吃人肉的,這些猿鶴還敢在林間攀鳴。我看了那些奏報,凡是被怪獸所傷的人都只是挖開臟腑,並不曾吃掉多少。這不是就為了唬人麼?」

  趙隼道:「那我們方才看見的是什麼鬼東西?」

  「它可能就是想警告警告我們,否則你以為它真被我們嚇著了,自己就轉身走了?然之兄,你說是不是?」

  東方點頭:「不錯。只是我們現在不應該在這裡久呆。此地一面是斷崖,若被阻斷退路就不好了。」

  他這麼一說時,承鐸已經覺得有那麼些不好了。那來路上彷彿有兩點忽明忽暗的亮光。東方與趙隼也側頭看去,影影綽綽是個龐大的身形,一步一步緩慢而安靜地逼近。

  三個人同時站了起來,趙隼將弓拉滿,待它一步步走近。走到還有一丈遠時,三人才真正看清了這怪物十分猙獰的面目。趙隼一箭放出,那怪物也同時躍起,朝三人撲了過來。趙隼扔掉弓箭便抽了腰刀出來,然而東方的鉸鏈卻先飛了出去,直向那怪物眼睛劈去。

  鉸鏈如長了眼,一著即中,竟將那怪物的眼球捲了出來。那怪物甩了兩下頭,只留下一個深陷的眼眶,可它竟毫不畏懼,靈活地一跳,跳得那巨石都抖了一抖,直撲向承鐸。承鐸一腳踢起柴火飛到它臉上,險險地閃開。

  東方鉸鏈掃去圈住了它的後腿。鉸鏈末稍一順,如蛇般游過它前腿,就勢一鉸,將它一側的前後腳捆了起來。那怪物一下轉不靈便,趙隼便跳上了它脊背,一手抓住它身上脊刺,一手擎腰刀自上而下刺進那怪物脊背,刀刺進去只覺一空,隨即像刺在鎧甲上。

  趙隼鬆開另一隻手,雙手握住刀柄,使盡全力將刀貫入它背脊,怪物頓時發狂,仰頭咆哮,「忽──」地一下將趙隼甩了出去撞在岩石上。

  它背上插著鋼刀,那咆哮的聲音震得承鐸耳中嗡嗡作響。然而那怪物竟立了起來,僅憑兩隻後足站立,竟站得跟人一般直。它這一站起來便比這幾人都高。

  它抓住那根鉸鏈一拽就把東方拉了過來,一掌劈下去,東方就地滾開,那怪物鋒利的爪子便在整石的地上劃出五道印子。它又一掌劈向東方,東方腳被鉸鏈捲住拉扯不開。承鐸上前拔出匕首一格,「鏗」地一聲,匕首不僅沒傷著那怪物的爪子,反撞得火光四濺飛了出去,震得承鐸虎口發麻。

  承鐸吃了一驚,豈有怪物長著鋼爪子的。他大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怪物置若罔聞,一掌便向他揮來。承鐸沒有兵器,也只好拳腳相對。連躲數十下,他心中愈加覺得這絕不是山林野獸,野獸怎有這般動作。一般人可能扮不了,若是把楊酉林裝上這麼一身鋼精鐵甲,也定然有這身形。

  承鐸連連躲閃下,終於找著機會,轉到那怪物身後,雙手合力將趙隼插在他脊背上的刀柄橫向一拉,那怪物仰頭長嘯,用力一甩。承鐸早有準備,隨它一甩之勢躍出丈餘。那怪物便拚命一般作勢要向他撲去。

  東方已拔出腳來,順勢將鉸鏈往樹藤上飛去,掛住樹藤,飛身蹬上石壁收鏈一旋,藉著自身重力隨那鉸鏈蕩來。那怪物不及躲閃,被他一腳瞪中面門,站立不住向後仰去,自身壓在了刀柄上。它大喊一聲,掙動了一下,失了平穩,竟向那萬丈深淵摔去。

  此刻它也是精力疲敝,伸爪欲抓卻沒有力氣,便有一種絕望的聲調叫起:

  「啊──,──!」

  這聲叫喊隨著這怪獸身影湮沒在了斷崖下。

  承鐸望著那斷崖的方向,坐在地上兀自喘氣,回頭望見趙隼蜷在那裡。趙隼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死不了。」東方卻低聲笑了,拋給承鐸一個物件。承鐸接住一看,卻是一隻琉璃盞,正是那怪物被東方的鉸鏈捲出的眼睛。他也禁不住「哈」的一聲,越笑越響。

  這時,天邊一絲光亮緩緩升起,又一個晴天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