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豬頭和黑色鵝卵石

  寧如玉見阿月安然歸來,先是將她前後看了一遍,捏捏胳膊小腿沒事,才鬆了一大口氣:「還好沒事。」又問,「陸澤有沒為難你?」

  阿月搖搖頭,拆鬆辮子準備睡覺:「陸伯伯說他不氣我,有些疲累早歇了。」

  「啊!」寧如玉肅色搖頭,「笨蛋,你們去的時候那麼早,怎麼可能去歇息了。根本是不原諒你,陸澤脾氣古怪是出了名的。」

  阿月皺眉,看來她還得找個機會跟陸神童親自道歉。有些東西悶在心裡久了,會越來越悶,對誰都不好。想罷,夜裡睡的也不太好。

  翌日天還未亮,方巧巧轟醒兒女去爬山頂。昏昏欲睡起身,痛苦的爬到山頂,恰好見第一縷霞光普照大地,橙紅光芒傾灑山林。那疲倦一瞬全散,連最是懶得動腳的寧如玉也覺這山爬的值當。在他們寧家,從不會這樣一家人出遊早起,只為看個日出。

  朝陽升起,褪去橙色。方巧巧拿了方布平鋪在地,和慕韶華一起將裝著早點的碟子放在上面。爬山、看日出、吃野餐,才是完整的家庭活動。這種滿足,很久不曾有過了。

  用過早飯,休息半日,才收拾東西下山。

  慕韶華本來打算下午游江,但怕阿月想起昨天的事,就改為下午在宅子裡尋寶了。法子是方巧巧想的,給出一定提示,找到隱藏在宅子裡的寶藏。除了夫妻倆,誰也不知道那寶貝是什麼。

  吃過午飯,打發孩子們去睡覺,夫妻倆開始佈置線索。

  阿月翻來覆去睡不著,傍晚他們就得回京城了,再見陸澤難得很。翻身捏了捏寧如玉的手:「阿玉,我出一會門,你去嗎?」

  寧如玉睡的迷糊,連聲都沒應。阿月小心起身,穿戴時又想,總不能這樣兩手空空去吧,那就太沒誠意了。可這次出門什麼都沒帶。仔細想想,忍痛將豬頭揣身上,又拿了一顆漂亮的鵝卵石。去找爹娘,卻不見影子,跟看門下人說了聲去陸家,就走了。

  往陸家去時,阿月想起那條小船,又拐彎去了河邊,那船果真還在。見船篷簾子放下,抱著試試的心態,抬手敲了敲。沒想到裡頭真有人探身,不就是陸澤。

  陸澤一見她,臉明顯繃了繃,這丫頭不是放船放上癮了吧。見她笑了笑,那缺了半顆牙的模樣略……滑稽:「是你。」

  「那個……陸……唔,我要怎麼叫你?」

  「隨意。」

  阿月從懷裡找了找,一手拿了豬頭一手拿了鵝卵石遞給他:「陸哥哥,昨天是我的不對,我跟你道歉。」

  陸澤看著那比她還滑稽的豬頭,說道:「最近小姑娘都愛買這個。」

  阿月笑道:「現在沒賣了吧。」

  「有,飛霞道那店舖有賣,年紀小的妹妹人手一個。只是想必已經換了人做。」

  「你為什麼這麼猜?」

  陸澤淡聲:「開始做工雖然稱不上精良,但是一針一線仍可以看出是用了心思的。後來再出現的第二批,卻顯得粗糙,而且行針手法也不同。」

  阿月詫異,他竟真的猜出來了:「難怪別人叫你神童,真聰明。不過娘說的沒錯,掌櫃果然按捺不住了。」

  陸澤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我娘猜測,原主不賣這些後,掌櫃肯定會趁熱打鐵繼續的。」

  「只是物極必反,多了,便不值錢,只怕原主也是看見商機已盡,所以才不再買。卻不想被掌櫃撿了便宜,不過焉知非禍。」

  阿月搖頭,站在小船上看著他高站,有些累,招招手:「陸哥哥你蹲下來好不好,要不我上去,脖子酸了。」

  陸澤衡量一下,到底還是在船上舒服,便轉身進了裡面「上來」。

  阿月上去前,又瞅了一眼系的繩子,嗯,很牢固,不會飄走。進了船篷,滿眼的書:「好多書,你將這兒當做書房?」

  陸澤撣撣袖子,坐下身:「心情不好便來這坐坐。」

  這一說,阿月想起正事來,認真道:「昨天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累你受驚了,是我的過錯。」

  陸澤看了看她:「我並沒受傷,也沒受到驚嚇,無需責怪你。偶爾在水上飄飄,也好。」

  阿月笑笑,沒說他在好友眼裡的形象十分凶惡,不然就出賣朋友了。手裡又遞了豬頭和石頭:「這是第一批的,陸哥哥收著吧。還有,方才你說的不對。」

  陸澤沒有伸手接,讓她拿回去,姑娘家的東西,他放身上豈不是要讓人笑話。聽見這話,看著她問道:「你懂行商?」

  「不懂。」

  「那有哪裡不對?」

  「因為我知道原主為什麼不賣了呀。」

  陸澤好奇道:「為什麼?」

  阿月笑道:「這裡面有兩個原主,原主一說不好玩了,不肯繼續。原主二是因為她本來賣玩偶就是為了賺錢買一件東西,後來錢賺夠了,就收手了。」

  陸澤唇角微揚,這話可有許多信息和意思。阿月看著他的眼神,心裡毛毛的,為什麼她有種——你如此反駁陸神童,你完了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這些?」陸澤猜她是原主之一,但是又不敢肯定。京城的大小事情他知道,家裡的姐姐妹妹買這些新奇玩偶,他也留意過。可能做出這些,又想到和商家合夥販賣的,不可能是個小姑娘。

  阿月撓撓頭,他果然非常喜歡追問人:「你不問了好不好?你再問,我會不知道怎麼答的。」

  陸澤驀地笑笑,見他笑,阿月低聲:「你先答應我不跟別人說,我就告訴你。」

  「嗯。」

  「那原主一我不告訴你,但原主二是我。」

  陸澤頓了頓:「你?」

  阿月點頭:「嗯。娘親給我做了一個半人高的玩偶,後來又給阿玉做了一個。我帶去學堂,好多同窗想買。後來我想買些東西,但錢不夠,就想著,那我做個小小的去賣,便找了針線鋪掌櫃。賺夠了錢,就沒做了。噓,不能讓別人知道,不然慕家姑娘去經商,要被人說閒話,給爹娘招惹麻煩的。」

  陸澤微眨著眼,認真問道:「你多大?」

  阿月伸出手指:「再過四個月,我就滿七歲了。」

  陸澤笑了笑:「就算你說出去是你做的,別人也不會信,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那你信嗎?」

  陸澤微頓,聽起來不可能,但意外的信了。

  阿月見他確實沒生氣的跡象,便當朋友那樣聊起天,想解了心裡困惑:「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

  陸澤回神:「問。」

  「你為什麼不去參加殿試?」

  「病了。」

  阿月細細打量他:「現在好了嗎?」

  陸澤看她:「你信?」

  阿月瞬間明白:「難道你是騙我的?」

  陸澤語塞,偏頭清咳兩聲,對方不按常理說話自己一不小心中了圈套般,被反問了個徹底。阿月神色越發古怪:「我待你如朋友,可你卻騙人。」

  說罷,挪遠了點。陸澤苦笑:「那我跟你說,你也不許告訴別人。」

  阿月用力點頭:「嗯。誰說誰是小狗。」

  陸澤搖頭笑笑,嘆著她果然是個小姑娘時,才想起自己又大得到哪裡去。在陸家,常會忘記自己的年齡,陸家子弟都是如此:「我本想去參加殿試,卻被長輩呵斥阻攔,只說要再磨礪兩年。」

  原來是這個緣故,阿月瞭然:「你看起來不甘心。」

  陸澤淡聲:「是,不甘心。」

  「爹爹參加科舉是為了讓娘親哥哥和阿月過上好日子。你呢?」

  陸澤皺眉,他為何去考?似乎是因為……想,就去了。

  阿月見他大霧,忍不住說道:「你連這個都沒想好,就去了。」

  「讓天下人知曉出了個少年進士,不是好事?」

  「唔,你要是想好要做什麼,考也無妨的。但你只是去證明自己,不就將別人的名額佔了。真做了官卻因為不是自己所要的,那個被你替代的人多可憐,你也會不開心吧。鋒芒畢露會引起歹人注目,反正藏在心裡學識也不會丟,又安全,那也沒必要顯擺出來,讓人盯上,還被人討厭。被人討厭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剛從被學堂眾人排擠陰影走出來的阿月深有體會。

  陸澤看著這像老夫子的小丫頭,做起事來迷糊粗心,但道理卻比他的還多,想的還透。仔細一想,不是她懂這些,而根本就是天性。她所思考的,不過是「別人不開心,你也不開心」,從而有了前後的說法。

  阿月已經死心的將豬頭收起來,再次勇敢的將石頭遞給他:「吶。」

  陸澤遲疑片刻,接過那顆黑扁的鵝卵石,問道:「你叫什麼?」

  「阿月。」

  「慕月?」

  「嗯。陸哥哥,我們是朋友了嗎?」

  陸澤笑了笑:「是。」

  阿月笑笑:「那我們要常玩,不然會生疏的。我得回去了,不然爹娘又要著急。對了,下午我們在宅子裡尋寶,你來嗎?娘親做的藏寶圖可好玩了。」

  陸澤搖搖頭:「下次再說。」

  阿月應聲:「那下次玩的時候我來找你。」

  「……」等等,這是託詞不是下回一定會去呀。陸澤見她蹦蹦跳跳下了船,哭笑不得,他好像攤上個不得了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