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神童很神奇的想法,阿月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亭子裡的錦衣少年生的俊秀,是寧如玉的哥哥寧謙齊。旁邊那著月牙白衣裳,頗顯孤清的,就是陸家七少陸澤了。
寧謙齊瞧見自家妹妹突然出現在這,十分意外,目光觸及她旁邊的女童,已是恍然:「慕家三姑娘?」
阿月詫異:「你認得我?」難道她在京城也成了個小名人?!
「常聽阿玉說起。」
寧如玉搖頭:「親妹妹在面前,卻先向阿月問好,哥哥,有失偏頗喲。」
寧謙齊敲了她一記腦袋:「見到兄長不先喚聲,你倒有理了。剛才有人來報慕家馬車經過,卻不知道你也在這。待會我就回去了,你也一起吧。」
寧如玉抗議起來:「不回,我跟母親說了外住兩天,誰讓你昨晚晚歸。」目光觸及陸澤,心裡就發毛,要不是想著過來和兄長見見,她才不願對著陸家人,徒增畏懼。
阿月瞧完了神童,大為滿足。而且跟自己長的沒什麼不同,一個鼻子兩隻眼,就是不說話。寧如玉打完招呼,就帶著阿月走了。臨走前,阿月又回頭看了陸澤一眼,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主人家這麼冷淡的。
兩人走後,寧謙齊笑笑:「你說慕家到這個避暑山莊,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
陸澤瞧了瞧他:「後者。」
寧謙齊意外道:「為何?」
陸澤坐回石凳,瞧著桌上黑白棋子,說道:「如果是慕宣同行,我會猜前者。但只有慕韶華,那就是後者。慕家頗有權勢,慕韶華要入朝為官何須辛苦自己考功名。骨子裡孤高的人,又怎麼會特地來攀附我們陸家。真為避嫌,就不會讓自己的女兒過來。」
寧謙齊點點頭:「說到這考功名,我倒忘了你為何不去參加殿試了。」
陸澤微頓,一會才答道:「恰好病了。」
寧謙齊朗笑:「我可不信。」
陸澤這才露了笑意:「我倒沒指望你會信。」
有些事本就是說了比沒說的好,寧謙齊也不追問。兩人能做朋友,並非只是因為世族關係緊密,而是志同道合和一般人所沒有的默契。
阿月回到家裡,方巧巧已經在和廚娘做午飯。和寧如玉跑遍山莊,就到了用飯的時辰。吃過後,一家人午歇,商定下午去後山清流垂釣。
進了兩人的房間,寧如玉瞧見阿玉那不離身的碎花小包還掛著一隻豬頭,說道:「你倒還沒玩膩,我都看膩了。」
阿月低頭看看,挺好的呀。剛爬上床,想起事來,肅色:「說,大熊熊是不是被你丟到一邊去了?」
寧如玉眨眨眼,撣著被子無辜狀:「沒有呀,還好好的在我床上躺著呢。」
這模樣一看就是心虛呀,阿月伸手呵氣,佯裝要撓她癢癢:「從實招來。」
寧如玉探身要跑,立刻被她擋住了,腰間被手一撓,咯咯笑起「好了我要反擊了,別撓,我說我說」。等她一停手,又蹬腿往外跑,可哪裡能過關,又被她抓住。
屋裡嬉鬧了好一會,等沒聲了,朱嬤嬤進來瞧,兩人已經東倒西歪在被子上呼呼大睡。
---
阿月不喜歡釣魚,雖然她喜歡吃魚。可是要她端坐半個時辰不動,還不許說話,就不開心了。
慕韶華手執魚竿,方巧巧在旁撐傘。慕長青性格沉穩,也執竿在釣。寧如玉可動可靜,只是魚竿不夠,本不想垂釣,但見慕長善要魚竿,偏是不給,這會正搶著。
阿月無事可做,忍不住了,走到父親一旁,悄聲:「爹爹,你管釣,阿月管吃好不好?我們分工合作。」
方巧巧撲哧一笑:「阿月的聰明勁怎麼就不用在正途上,一說吃的就來勁。」
慕韶華笑道:「在近處玩吧,別悶壞了,爹爹釣的魚,和阿月分。」
阿月大喜,頗為大氣的說道:「爹爹吃大份的,阿月吃一點點就好。」說罷,去撿石頭玩了。
方巧巧直搖頭:「都是你慣的。」
慕韶華笑笑,又看妻子:「大份的給你吃。」
剛說完他慣著女兒,這會慣著自己,方巧巧說不出口了,暖意滿滿,慣著就慣著吧。
阿月沿著岸邊撿著石頭,比剛才好玩多了。回頭看了看,還能看見他們,離的不遠。又繼續往前挪步,懷裡揣了一堆,沉沉的,還濕了一片。仔細挑揀,又陸續扔了一路。直到挑了還剩七八個,才收手。回過神來,回頭看去,卻已是從寬長的岸上拐了個彎,看不見人了。再往前看,一條小船靜停岸邊。
突然發現好玩的,阿月將石頭全裝進布包裡,跑了過去——嬤嬤不在,沒關係。 岸上石頭常年受河水漲退沖刷,十分光滑,這一跑,摔了個大跟頭。痛的她齜牙,看看手掌,已然磨破。爬起來拍了拍,小傷,過會就不疼了。
「三姑娘——」
後頭忽然傳來嬤嬤的尋聲,阿月大驚,這要是讓她看見,一定會挨罵的。跑到小船那解開系在岸上的繩子,想爬上去飄遠點,躲過這一關再說。腿還沒跨上,就聽朱嬤嬤在背後喝了一聲,嚇的她急忙收了腿,負手訕笑。
朱嬤嬤急步跑上前,眉頭擰了又擰,氣道:「小祖宗誒,你的膽子是天做的不成,這樣大膽,日後同你祖父去做將軍罷。」
阿月歪了腦袋看她:「嬤嬤,阿月真的可以做將軍嗎?」話落,就被瞪了一眼,繼續訕笑,教習嬤嬤是惹不得的。
朱嬤嬤瞧著船飄飄蕩蕩,還不知道是阿月解的繩子。
一會船篷有人探身出來,船卻已離了岸,頓時面露詫異。
阿月一瞧,可不就是那陸七公子,剛要擺手問好,卻見船悠悠直飄,越飄越遠,兩人已是大眼看小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陸七公子已經隨船飄遠……阿月愣了一會,才驚覺自己闖禍了,她竟然害陸神童獨自游河去了!
直到傍晚,陸家才將船找回來,陸澤已經在河流上飄蕩了近兩個時辰。找到他時,書都已看完一壘。
慕韶華聽見陸家下人報平安信,這才鬆了一口氣。那陸七少雖然不是嫡長子,但也是嫡出,天資聰明頗受陸家長輩器重。要是他出了什麼不測,阿月就真是捅天窗了。
等阿月梳洗好,上好藥,慕韶華就領她去陸家道歉去了。阿月自覺做錯了事,不敢吭聲。慕韶華知她是無心之過,方才又挨了她母親的訓斥,心情低落難免,安慰道:「爹和娘都是為了阿月好,所以才責罵了幾句,待會過去好好道歉就沒事了。」
阿月這才抬頭看著父親:「娘剛才好凶,還說要罰阿月跪搓板。」
慕韶華笑笑:「你娘也經常這麼跟爹爹說。」
阿月瞪大了眼:「真的?」
「嗯。」
阿月搖頭:「看來爹爹也經常惹娘親生氣,要不得,要不得。」
慕韶華淡笑:「心情可好了些?去了陸家見到陸伯伯陸公子要說什麼還記得麼?」
阿月點頭,她哪裡想得到會有人在船上,回去一說,大家連魚也不釣了,一面讓下人去找船一面去告知陸家,唯有寧如玉天塌了般拽住她,比她還慌「阿月你完了,你惹上不得了的人了」。
一想起寧如玉的話,阿月就心驚膽顫露出視死如歸的神色。
敲了銅環,開門的還是那個漢子,阿月弱聲:「范叔叔好。」
范大稍顯意外,只說一次她倒記得自己的姓氏,笑道:「慕姑娘好。敢問這位可是慕家大少爺?」
慕韶華還是微覺尷尬,拱手道:「正是,請問陸老爺和陸七公子可在,小女闖下大禍,特同來道歉。」
范大笑道:「老爺知曉慕大少爺會來,早已恭候多時。」
慕韶華忙領著阿月進去,這都等著自己上門道歉了,果真是氣傷了吧。阿月跟在一旁,一同入內。還沒進正堂,陸府當家陸常安已迎了出來,作揖笑道:「在下陸常安。」
態度實在客氣,哪裡像是問責。慕韶華作揖報了姓名,暗覺奇怪。稍微看看陸常安,樣貌英武不說,只覺正氣逼人。阿月問了好,又道:「阿月做錯事了,願意受罰。」
慕韶華作揖道:「此次實在抱歉,是我管教不嚴,還請陸大人原諒小女。」
陸常安笑道:「無心之舉罷了,阿月不必自責。」
這伯伯的語氣聽來就是全然不怪自己的,阿月稍稍安心,那也不會怪爹爹了。她看了看左右,找著陸澤的影子。陸常安已然猜到:「你陸七哥哥早歇了,改日讓他同你玩。」
阿月摸不清陸澤的脾氣,聽說被找到時還很悠然的在看書,根本不慌。她要是被困兩個時辰,一定會被悶死。
陸常安說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既然慕少爺來了,請入座喝杯酒,暢談一番。」
慕韶華不好拒絕,只是有些猜不透陸家用意。
夜幕沉落,臨山而建,蟲鳴聲蟄伏不停。
方巧巧等了許久,才見父女倆回來,剛見了影,跑了過去,蹲身抓了阿月的手:「可挨了打沒?疼嗎?」
慕韶華笑道:「我便說你娘是疼你的,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
方巧巧瞧了他一眼:「說了要唬她的,你這樣還怎麼唱白臉唱黑臉。」
阿月趴身環了母親的脖子,啪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娘親抱抱,阿月沒事,陸伯伯人可好了。」
方巧巧哼了一聲,緩緩起身,女兒長大了,都要抱不動。那就趁著抱得動,多抱抱吧:「以後再皮就跪搓板。」
阿月應了聲:「嗯,以後會很認真,再不叫爹娘擔心。」雖然她不怕跪搓板,但是她不想再像今天這樣,看著爹娘擔憂,還是沒有煩心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