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
春日寒氣已散,本是百姓出遊的好日子。卻因將近半月不停的小雨而懶於出行,處處都濕漉漉,連最愛跑動的阿月也不願在這種日子出去。可今日全族祭祖,一大早就被嬤嬤從被窩裡抱起來穿衣洗漱。
祭祖是全族大事,連過年都不外出的慕老太也動身了。看著曾祖母跨出大門時,阿月還覺得很是驚奇,步子也快了,想好好看看。她忽然走快,旁邊撐傘的婢女沒跟上,頭頂和肩頭立刻就有雨打落。阿月絲毫沒有在意,婢女很快追上來,拿帕子給她撣去些許雨珠。
「爹爹。」阿月扯扯父親的袖子,壓低聲音說道,「曾祖母竟然出門了。」
慕韶華知道女兒指什麼,笑笑摸她的腦袋。其他兩房之前就知道除了聖上和祖宗,其他人都入不了老太太的眼,跟在後頭並不覺詫異。
老太太單指了慕長青陪同,偌大的馬車就只有他們兩人,其他人在後面馬車。
阿月聽著打在車蓬的叮咚聲,撩了簾子往外看。馬車拐進寬敞街道,又從街道到了郊外,見著有戶人家的玉蘭爬出牆頭,才縮回身說道:「阿玉好久沒來了,都是約我去外頭玩。哥哥,是不是你又欺負阿玉了?」
二哥喜歡欺負好友阿月可是知道的,而且自從他回來後,好友絕口不問。可她想不起兄長回來後兩人什麼時候見過,因她除了不來家裡也沒其他異樣,因此也沒多想。這會看見玉蘭,才有此一問。
慕長善說道:「我哪裡知道。」他隱約覺得是自己不想定娃娃親的緣故,可於他而言,寧如玉那種脾氣的小姑娘,他不想惹。
阿月這麼一問,方巧巧說道:「阿玉也沒說要來玩麼?」
「沒有,而且阿月一提起哥哥她就不說話,怪得很。」
方巧巧和丈夫對視一眼,難道柳氏將娃娃親的事告訴寧如玉了?但她總不可能這麼沒分寸,而且這種被婉拒的事到底不光彩,為人母親怎麼會說。
阿月說道:「爹爹,娘,明日我去阿玉家玩一天。」
方巧巧笑笑:「想去就去吧,別添麻煩就是。」
等下了車,阿月就讓下人先去寧家送信。
雨勢不停,因在郊外泥路又多,這下了車腳踩泥濘地,惹的婦人一陣嫌惡。雲羅由下人攙扶下車,因腿腳不好,站的也歪斜。方巧巧領著孩子等在原地,見雲羅的裙襬邊緣垂落在水窪上,朝她擺了擺手,示意裙角。
雲羅見狀,伸手提起,朝她笑笑道謝。
這不過半刻的眼神往來,都被宋氏瞧在眼裡。這大嫂,自己說不要親近二房的人,卻待這繼室和顏悅色。她低眉暗想,莫不是方巧巧要自己巴結縣主,不讓自己生了這心思?
祭祖至傍晚才結束,族人一起在宗廟用過晚食,才各自回去。
阿月早早梳洗睡下,翌日一早,同曾祖母請過安,準備去寧家。慕長善見妹妹要去,起身說道:「我也去走走。」
兩兄妹都跟寧家孩童玩的好,平日也會結伴去。阿月剛點頭,慕韶華便說道:「長善,你還是留在家裡的好,陪陪你娘。」
雖說親事談不攏,但如今寧如玉分明在避著他,冒冒失失去對方府裡頭,只怕要生了尷尬。
方巧巧也拉住他,笑道:「阿月自個去吧。」
阿月看著爹娘,這氣氛真是奇怪。罷了,還是不要多想,步子輕快的往外走。
慕長善見妹妹歡喜的走了,默了默問道:「爹,娘,是不是長善以後都不能去寧家了?」他雖然不想跟寧如玉定娃娃親,但是作為玩伴,她耿直爽朗的脾氣還是很不錯的。
方巧巧緩聲說道:「暫時不行。」
「為什麼?」慕長善擰眉,「如果、如果是因為孩兒不願定娃娃親,那這一年來,登門要同我們三兄妹說媒的世家數不勝數,爹娘都婉拒了。可平日還是能往來玩鬧,為何偏偏是滾滾那不行?」
慕韶華不知要怎麼和兒子說,就怕多說了會壞寧如玉的名聲,少說了一根筋的兒子又不開竅。方巧巧嘆道:「那些說媒的,只是長輩之間知曉。可你們的事,估計阿玉也知道了,否則也不會一直不來。而且……而且阿玉待你和別人不同,她母親也怕她日後會更待你不同,你卻歡喜別人。所以如今還是不見的好。」
慕長善聽不懂,這事在他看來和別人家來攀親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可偏就是寧如玉的事出了狀況。仔細一想,為什麼偏是婉拒後不能去寧家,若是別人家的多好——雖然他並不知道這麼想的原因是什麼。
心中鬱悶,拿了弓箭去校場。又想起去年寧如玉在烈日下等他,給他送那抹白的膏藥被他大聲嫌棄的事。還有傻氣的等在一旁,拿了冰來結果化成水,他卻不許她再來。這一想更是悶的慌,難怪妹妹說他總是欺負寧如玉。
晚上阿月從好友家回來,玩的甚是高興。剛進院子,就被二哥拉到一旁。阿月笑笑:「哥哥什麼事?」
慕長善清了清嗓子,悄聲:「阿月,約滾滾出去踏青吧。去喊多幾個人,不要告訴她我也去。」
「踏青?」阿月又起了興致,只要是玩,她都喜歡,「那可以喊上大哥和寧哥哥,還有堂姐堂哥。」
「別。」慕長善擺手,「寧家就叫滾滾,大哥堂姐他們也別叫。」
阿月蹙眉:「哥哥你要做壞事嗎?」以前每回兄長要做壞事的時候,比如去偷柿子偷李子,就不叫年紀比他大的,說會管束他。這會當真像那時。
「當然不是。」慕長善急忙辯解,皺了皺眉眉頭,「不要叫就是不要叫。」
阿月笑道:「那我喊陸哥哥去吧。」
慕長善稍稍一想,點頭,也好,到時候他們兩去玩,他也能和寧如玉好好說話。不過……要說什麼?
真是個大問題。
阿月可是個行動派,跟哥哥說定,轉身就跑去找陸澤了。誰想陸家正在用晚飯,進去後一大家子看著自己,分外靦腆。
程氏見了阿月,喚她過來,笑道:「阿月過來一同用飯,有你喜歡吃的醬鴨。」
陸常安看了看妻子,連阿月喜歡吃什麼都曉得,完全不似她,妻子果真很喜歡阿月。
阿月笑笑:「要是在這吃了,待會回家就吃不下了。」
程氏笑道:「那阿月過來有事麼?」
「阿月找陸哥哥,大後日陸哥哥得空麼?一塊去踏青吧。」
一旁的姨娘抿嘴笑笑:「喲,這麼早就約走了我們家七少爺,慕三小姐是怕別人來搶麼?」
程氏瞧她一眼,又在她說的高興時插話。看在她說的也合意,沒有冷眼盯她。
陸澤怕眾人像打趣自己那樣打趣阿月,同她說道:「有空。」
阿月得了話,和陸家長輩告辭,離開的時候腳步也快了。長輩的眼神和語氣很怪啊,她不就是過去約個人,可大夥為什麼都那樣開心。她摸摸臉,難道她臉髒了?
到了大後天,慕長善和阿月從家裡出來,就見陸澤已經在門口等。阿月蹦了過去,展顏:「陸哥哥總是很守時,爹爹說這是個好習慣。」
陸澤還沒有獨獨和阿月一起真正出遊過,見到慕長善也並不意外。兩人問了好,便問去何處。阿月說道:「去找阿玉。」末了猜到他要問什麼,又添了一句,「這回不找寧哥哥,下回再一塊踏青。」
陸澤微微皺眉,阿月今日怎麼了,頗覺困惑。
到了寧家,寧如玉磨蹭了小半會才出來,歡天喜地上了車。車廂還有些暗,只知道裡頭有幾個人。等坐下了,面對外頭,光源打入,隱約照在一人臉上,心頭不由悶跳了一下。
慕長善和她視線對上,見她不跟自己說話,果真是氣他。
兩個平日打打鬧鬧的人不出聲,連陸澤也察覺到了不對。見阿月一雙眼眸來來回回在他們兩人身上看,這才明白,阿月這是要給寧如玉和她哥哥做和事人。
馬車悠悠駛到桃園,桃園佔地甚廣,在桃花爛漫之際,天放晴時刻聞到桃花獨特的氣味,微微帶有一點桃仁苦香,模樣好看,味道卻不是花中上乘。但如今還是三月,多是花苞,又在下雨,氣味被阻絕,不聞絲毫。
阿月一下車就拉著陸澤往裡鑽,好友在後頭怎麼叫都不回頭。等鑽進桃園深處,才轉身墊腳往那看。沒見著人追來,這才安心。
陸澤一手撐著傘,見下人都被甩遠了,說道:「阿月,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意不是踏青吧。」
阿月笑盈盈看他:「才不是,阿月確實是想和陸哥哥踏青遊園的,只不過呀,他倆不在內。」他們解決他們不和的事,她可得好好玩,等他們談不攏時,她再出現吧。想罷,又扯了他的袖子,踏步在桃樹下的青石路上,雨珠滴答不絕打落傘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