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九月,慕家又有另一門親事要辦。
雖說慕紫的婚事延期,但嫁女和娶親畢竟還是娶親更為重要,大婚的事都已安排好,總不能一併順延。
陸澤聽說阿月受傷,拿了藥膏讓人送去。隔壁婢女過來時,方巧巧正在阿月房裡,同她說些成親當晚的事,聽的阿月面紅耳赤,低聲:「那能熄燈麼?」
朱嬤嬤笑笑:「大婚當日龍鳳燭是不能滅的,誰家夫妻不都那般,你們倒還好,自小就認得。那些媒人搭橋,頭一回見的,不都要那樣。」
「那樣亮堂堂的……」赤身相見,只是想想就覺羞赧。阿月埋頭聽著,好不容易熬過,說到第二日奉媳婦茶的規矩。
那藥膏正好在話落時送來,一聽是陸澤叫人拿來的,朱嬤嬤很是高興:「真是個好姑爺。」
方巧巧淡笑:「他素來懂事,阿月這樣迷糊,就該跟他過。」
阿月抬眸看了看母親:「娘,如今我不迷糊。」
方巧巧笑笑,很是感慨握了女兒的手,剛出生時那樣小,那樣軟,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快要為人媳婦、為人兒媳,也該有所擔當了。不能像以前一樣,要將你陸伯伯和程姨當做爹娘孝順。」末了低聲,「要是他們故意挑你毛病,要跟娘說,不要忍著。」
她的女兒,在這年代下,不能完全跟她一樣,但也不能跟她完全不一樣。畢竟女兒常待身邊,三個孩子中,還是阿月最像她。長子跟他爹一樣,次子本身的脾氣就豪爽,倒無妨。
阿月一一點頭,笑道:「陸伯伯和程姨不是那樣表裡不一的人。」
相對於大哥和大嫂的婚事,阿月更是期待二哥的婚事,大嫂莫氏的性子溫婉嫻靜,初進家門,還很是矜持,往日姑嫂也不算親近,只是遊園赴宴時見過幾回。如今想一時半會聊的不似外人也難。可寧如玉不同,自小就是手帕交,摯友做了嫂子,等於把好友往家裡撈呀。可就難怪她更高興了,都是凡人,私心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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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大宅送來的請柬,雲羅倚身在長椅上已經半日沒走動,只是稍微動動就覺得腹中胎兒要出生了,緊張得很。
慕立成坐在一旁,看看喜帖,說道:「那日我去就好,你安心在家中養胎。」
因前兩回也是如此,雲羅沒有多言。偏頭看他,前兩日竟從他鬢上見到一根銀髮,說了後,他便讓她拔了。這會一看,又見著一根,心生愧疚:「爹爹的事讓二郎操心了。」
慕立成微微一頓,說道:「不必想那麼多,安心將孩子生下來,我那日去送岳父岳母,他們也叮囑我好好照顧你,孩子要緊。」
雲羅輕輕嘆息:「如此一來,當真是什麼忙也幫不上您了,還得因妾身娘家而遭代王爺記恨。」
慕立成沒有作答,良久才又重複道:「不必想太多,你身子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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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慕家嫡孫娶親,娶的又是朝廷的權貴之女,前來道賀的人比上次更多。
阿月這回沒想著要找陸澤見面,倒是無意中瞧見了他。在一眾賓客中,像千萬星辰裡最亮的那顆,一眼就見著了。往那多看了幾眼,就被不知情的莫氏挽手,笑道:「快些進去,快要出嫁的姑娘別讓人多看。」
她笑笑,轉身和她進裡頭。這一轉身,陸澤恰好看過去,剛好見著她離開。駐留片刻,已有其他相識的人過來說話,便收回了視線。
慕家這裡熱熱鬧鬧,遠離府邸的街道外,明顯安靜的多。
鋪子裡頭,屋子的窗戶都關著,光源未足,顯得屋裡很是陰暗。臥榻上面,一男一女正相擁而語。
「你堂哥成親,你怎的不去。」
「今日不是初三麼,怕你等急了,先來見見,酒宴還沒那麼快,不急。」慕玉瑩以背相對,貼在後面男子的胸膛上,稍稍思量半會,說道,「明日開始,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雲中平頓了頓,頭一回聽她這麼說,就知道她是認真的:「你要嫁人了?」
「怎麼?不捨得?」慕玉瑩緩緩起身,以上往下看他,笑盈盈,「你要是不捨得,就休了你的世子妃,娶我做妻。」
雲中平微微一咽,笑道:「你又說笑了。」總覺得,她今日笑的很是奇怪,跟往日柔情似水的模樣全然不同。
慕玉瑩笑意淡淡,探身拿了床邊衣裳,邊穿邊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所以不逼你。也請世子不要逼我,各走各的陽關道吧。」
雲中平雖然不樂意,但慕玉瑩好歹白白跟了自己那麼多年,什麼也不求不要,溫順得很。就衝著這點,也不能讓她一輩子偷偷摸摸的繼續下去,便大度的說道:「那就依你所願吧。」
慕玉瑩笑了笑,起身去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他,一杯自己拿著,跪坐在他前面:「我是真心歡喜你的,同我喝杯交杯酒,也算是離別酒吧。」
這麼一說,雲中平倒是滿滿愧疚,卻想不通她默默同自己這麼多年,到底圖什麼。這個請求自然不會拒絕,接過酒,一飲而盡。這手鬆開,卻見她的酒杯還是滿的,眉頭微擰:「你怎麼不喝?」
慕玉瑩嘆氣:「既非夫妻,又哪能喝這酒。」她抬手撒於地上,滿眼是淚,「就此拜別,世子保重。」
瞧了那麼久,哪裡有痣都曉得,可一瞬的梨花帶雨,還是教雲中平難忍。恨不得留住她,可慕玉瑩已經走了,恍惚了好一會,他才穿衣下地。出了鋪子還悵然若失,對掌櫃說道:「明日我會讓人拿銀子過來,你就領著一家老小離開京城吧,免得他日說穿了嘴,讓本世子住的不安。」
掌櫃當然明白其中利害,連忙應聲。心下覺得奇怪,這是不在這裡苟合了?還是兩人成了陌路人?可方才那姑娘出去,分明笑的很是高興,哪裡像是分開了。
百思不得其解,搖搖頭,罷了,還是不要多想,收拾東西走人罷。
雲中平乘坐馬車回去,掛念佳人,後悔將她放走。不如再讓人去說說,看能否多留幾年。她若出嫁,再見也無妨的,尋個隱蔽的地方,不讓人知道就好。可又不能肯定她是否答應,心下煩躁,乾脆讓馬伕調頭,去尋好友飲酒作樂去。
約了好友,叫了幾個歌姬舞姬,聽過幾支曲子,才覺心情好起來。
一人過來給他倒酒,嬉笑道:「久不見你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相好了。」
雲中平笑了笑,說道:「我確實是有個相好,容貌傾城,絕不是這些個庸脂俗粉可比的。」
那人很是感興趣,急忙問道:「是哪個姑娘?改名日叫來一塊玩。」
雲中平剛要開口,胸腔猛地一震,迅速一縮又驀地膨脹,液體用滿嘴腔,一張嘴,血濺三尺,恰好噴在前頭男子臉上,血跡黑紅。
眾人愣了片刻,這才回過神,尖叫著往外逃。
那被噴了一臉的男子顫顫巍巍看著雲中平,七竅流血,很是慘烈,眼睜睜看他直直倒下,一句話也沒留下,再不會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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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玉瑩回到家中,進門便同管家急聲:「爹爹在鶴湖那邊同別人爭吵,對方已動手傷人,爹爹讓我快些回來叫你們,你快叫人!」
管家擰眉:「少爺不是赴宴去了麼,怎麼會在鶴湖那麼遠的地方。」
「秦伯伯不是在那麼?爹爹想邀他一同前去,誰想到了那卻見著幾十個不知好歹的混賬東西。你若再不喊人,爹爹就要躺著回來了,這責任你負得起麼?!」
那秦家是慕立成的好友,說的也在理,而且這是自家小姐說的,難道還會是假的不成,於她有什麼好處。管家立刻去喚上家中壯丁,往鶴湖趕去。
家中男丁已走,留下的都是女的。慕玉瑩往院子走去,同最年長的嬤嬤說道:「伯父家中人手不夠,讓嬤嬤領些人去,留下照顧我母親的就好,速速去。」
嬤嬤沒有多疑,領著人走了。
此時快到正午,慕家大宅酒宴已開。慕玉瑩緩緩走進雲羅住的院子裡,看了看還有三人,問道:「我母親呢?」
「少夫人正在午歇。」
慕玉瑩點點頭:「方才有事,管家領了大半人走,腹中饑渴,你們去廚房燒菜過來,免得母親醒來餓了。」
賀嬤嬤想著也在理,就讓那兩丫鬟去了。她是雲羅的貼身嬤嬤,只有主子才重要。只是略有疑惑,怎麼姑爺和姑爺家都需要人,這一走院子真空:「姑娘可要喝什麼茶?」
慕玉瑩笑道:「普通的就好。」
賀嬤嬤回身去倒,茶壺剛拿上手,後脖猛地一痛,腦袋昏脹,還能勉強站立,誰想腦袋又挨了一擊。再也站不住,重重往下倒去。
茶壺砰的一聲落地,驚的帷帳內的人猛然醒來: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