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見這兩日二嫂對阿月和顏悅色,兩人也說的甚歡,又見三嫂依舊不同她往來,頗有微言的模樣,想問問阿月可尋到法子沒。夜裡從翰林院回去,見她趴在桌上,拿著筆不知在勾畫什麼,輕步走了過去。
阿月心思不在本子上,立馬就聽見聲響,還沒看見來人已經聽出腳步聲,見她抬頭,陸澤笑笑:「在看什麼?」
「在想我名下還空閒的要拿來做什麼。」阿月拿了簿子給他瞧,「本來有四間空置的,我勻了兩間給胖嬸家,如今還剩兩個。」
因她嫁妝裡,已經有很多間鋪子,基本她想開的鋪子都有了,離的又近,再開重複的等於搶自己的生意,可空著又不是,租給別人她又不想,生怕對方不珍惜,弄壞了。
陸澤見她還有餘暇琢磨這個,問道:「三嫂的事不愁了?」
「愁呀。」阿月說道,「陸哥哥可猜得到三嫂為何對我有成見?」
說到女子的心思,陸澤當真覺得比這朝堂的事難猜多了:「不知。」
阿月說道:「我同二嫂打探了,隱約聽出些話來。是她覺得母親太疼我,還有陸哥哥什麼也不讓我做,再有,就是她爹爹和我祖父都是將軍,但我出嫁時的排場卻遠大於她,說到底,是三嫂為她爹爹打抱不平,讓她爹爹受了委屈。」
「竟是因為這些個緣故。」陸澤搖搖頭,「雖是同為將軍,但也有品階功勛之分,論兩家軍功,溫老丈確實是略遜一籌,卻不想三嫂這樣放不下。」
「興許是很尊敬她爹爹吧。」阿月倒是理解,「身為女兒護著父親的心思罷了,像以前爹爹每每說起東林先生,總是很謙遜,可那時我就覺得在爹爹面前,東林先生也得往後。」
陸澤笑道:「那如今呢?」
阿月正色:「如今也一樣。」她挽著陸澤的手坐下,同他說道,「就算聖上在面前,問我他跟爹爹誰好,我仍會說是自己的父親。所以呀,三嫂這心結,不是我三言兩語能解開的。」
陸澤問道:「可要我幫忙?」
阿月搖頭:「我先想想法子,還沒開始就跟你求救,日後可怎麼辦?」
陸澤感嘆道:「我又不曾說過不讓你倚賴一世。」
暖暖情話,阿月聽的心頭也暖意滿滿,笑上眼眸:「你有這份心思就好,我先放的好好的,等不能自己解決了,就將這心思拿出來,讓你助我一臂之力。那時你別嫌我煩,嫌我笨就好。」
陸澤攬住她的腰身,在那光潔的額上印了一吻:「哪裡敢。」
阿月也往他身上倚,枕著他的肩,真是每日膩著都不會厭煩。陸澤姿勢微變,目光落在前頭牆上,微微擰眉,說道:「賀禮中也有不少名貴畫作,你卻將那大雁圖掛著。」
阿月也瞧了一眼,聽他話裡有嫌棄,瞪大眼看他:「那是當日我問你,可會納妾,你第二日讓人送來的大雁圖。難道不是寓意滿滿麼?你說的好似那是幅破畫。」
陸澤仍是皺眉:「當時急著答覆,沒有好好畫,改日我再畫過一張。」
這才知道他是苛求完美了,做事嚴謹是好,可這回阿月不讓著他了:「挺好看的,重新畫的就不是一個味了,心境也大不相同。你若非要再畫,就掛書房,掛小廳吧。橫豎這個不要換,我瞧著就挺好。」
陸澤甚是無奈:「罷了,你喜歡就好。就怕日後你的好友來房裡尋你,見了這兩隻肥美大雁,笑話你不懂丹青墨畫。」
阿月笑上眉梢:「那更好,我可以順勢同她們說這畫的來歷,以後當證據。」
「什麼證據?」
「陸哥哥答應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呀。」
陸澤偏身摟著她,身子軟而暖,都不願鬆手了:「哪裡需要什麼證據。」
阿月淺淺一笑:「嗯。」
陸澤也是笑笑,和阿月一起,就像冰雕遇著暖爐,想冷也冷不起來。同她一天,笑的總和比他在外頭一個月笑的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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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如玉因有身孕,又是慕家第一個孫輩,因此丁氏格外珍惜這曾孫,早早給她定了可走的地方。隔壁陸家當然是首選,嫁出去的姑娘不好常回娘家,近也不行。可是她過去卻沒禁忌。
程氏見寧如玉又過來竄門,同阿月一起說笑,真覺一如三四年前,兩個小姑娘手拉手過來玩,一點也沒變。
阿月問了爹娘安好,又問了哥嫂近況,想起事來,說道:「那溫將軍上月不是去塞外了麼?你可從哥哥那聽來什麼消息沒,何時歸來?」
寧如玉問道:「是那溫儀將軍麼?塞外並無戰事,溫將軍是奉旨前去查看的,要是沒什麼事兒,也該回來了,約摸是這一個月的事。」
阿月恍然,又笑道:「我就知道二哥會跟你說這些事,鶼鰈情深呀。」
寧如玉被她打趣多了,又和慕長善做了夫妻,自然沒什麼好臉紅的。只是被這小姑子當面說,作勢要打她:「你倒調侃起你嫂子來了。」
「竟然用嫂子的身份壓我。」阿月怕笨手笨腳傷了她,也不躲,她果真也沒打,笑道,「你和二哥素來多言,定親太早,悶了幾年互相躲著,成親幾個月怎麼說得完。二哥如今行事謹慎,說話更是小心,因此必然會跟你說許多話,不過是因為信你這枕邊人。」
寧如玉掩飾不住的高興:「嘴越來越甜了。話說回來,你打聽溫將軍回京的事做什麼。祖父和溫將軍也有往來吧?」
阿月點點頭:「在娘家時也見過幾回溫將軍,但沒想到他就是三嫂的爹爹,更沒想到……因為溫將軍,三嫂對我有了偏見。」
寧如玉嫁進慕家可沒有人非難過她,都對她極好,因此乍聽之下,性子直爽的她也沒想到是會多嚴重的事,而且有陸澤護著,誰能欺負到她頭上。況且阿月的家世和脾氣都不是軟柿子,哪是這麼好捏的,就沒多在意:「我讓你哥多留意下,等溫將軍回來,就立刻過來知會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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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已是夏日,熱氣蒸騰,熏的人都不願多在門外晃悠。
溫將軍迎著烈日回京了,可寧如玉還沒將他回京的消息告訴阿月,溫將軍自己倒是先來了陸家。
阿月午睡剛起,人還迷糊著,坐床上懵了半晌,才下地穿鞋梳洗。
朱嬤嬤隨她一起過來,如今也伺候在旁,遞了臉帕給她,說道:「三少奶奶的爹娘來了,方才在前堂說話,您若沒事,等他們走了再過去,妯娌間的娘家人,還是少見些的好,多了,會添是非。」
阿月的心思全在最面前那句:「溫將軍人在京城了?」
朱嬤嬤不明緣故,笑笑說道:「果真是剛醒,不但是在京城,還是在這個宅子裡。」
阿月暗覺可惜,她本想等溫將軍回京了,讓二哥牽線搭橋,去見見的。現在他先來了,也不是三嫂會說些什麼,萬一三嫂小心眼些,先將她抹黑了,那她再見溫將軍就沒意義了,反而會被認為自己心眼小吧。
被「搶佔先機」,阿月略惱。罷了,此法不通,她再想個就好。
朱嬤嬤遣了小婢去前堂瞧著,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溫將軍夫妻才走。可沒一會,溫氏就過來了。
阿月一聽三嫂過來,忙從書房出來迎,暗想該不會是有她爹爹撐腰,就親自來找茬了吧,上前欠身:「三嫂。」
溫氏將她托起,說道:「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見她稍有示意讓下人退下,阿月更加確定,這話都要單獨說了,難不成要指著她的鼻尖揚起下巴向她示威?忐忑的將下人屏退,關上房門,小心問道:「三嫂要說什麼?」
溫氏默然片刻,說道:「你同二嫂近日感情好,只怕也是從她那裡向她打聽過我什麼了吧。」
阿月頓了頓,不知她這樣直白問話的意思:「嗯,因為不想讓三嫂不悅,也想知道弟妹哪裡做錯了,就跟二嫂打聽了些內情。」
溫氏倒沒想到她這樣坦然,語氣也是平平淡淡:「那你知道了?」
「二嫂說的並不多,我自個揣摩了一下。其他的小緣故不說也罷,興許三嫂最為在意的,是您一心敬重的父親,拿來和我祖父比較了。」
溫氏也沒打算隱瞞,更不意外她猜到了:「那你覺得我爹爹和慕將軍比起來,誰更厲害?誰更應得到世人敬重?」
阿月蹙眉:「這事兒不能比,也比不來。於私,身為女兒,定是父親最好,身為孫女,也是覺得自己的祖父最是厲害。於公,也是看百姓,而非我們一言兩語能定論的。」她默了默,繼續說道,「同為琴國將軍,都是能安邦的大將,這樣比較,只會傷人心。三嫂爹爹往日也來過我娘家,他同我祖父,算不上至交,但也是惺惺相惜。他們當事人不比,我們這些小輩卻在爭論,只怕他們知道了,也覺毫無意義吧。」
溫氏搖頭笑笑,略帶冷意:「你說的道理倒好,可是既然這樣不在意的人,為何要向我父親通風報信,讓他剛回京就過來同我說家訓。妯娌和睦,內宅方安。還要我斂去妒意,認可慕將軍的功勛確實比他多,因此慕家嫁女,嫁的風光,連皇族都前來捧場,也是情理之中。你這樣假惺惺和我說這些,真叫人噁心。」
阿月詫異:「難道溫將軍突然前來,不是為了探望三嫂?」
溫氏見她確實不知的模樣,略微一頓:「你不知道?不是你報的信?」她剛才聽了父親教誨,才恍然自己小肚雞腸了。可是轉念一想,阿月自己說不動,就讓她父親母親過來,當真是個有城府的人,因此對她很是不滿,爹娘一走,就過來興師問罪。
阿月搖頭:「我當真不知,方才午歇起來,嬤嬤還同我說三嫂娘家來人了,正在大堂那,讓我別出門打攪了你們。」
溫氏頓了好一會,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馬氏說這七弟妹性子直快,她這樣子,應當是不知內情的。這一想,對她的警惕已然放下。爹娘的話在情在理,她方才答的話,也並無過分的地方,著實坦然。
只是誤會了她那麼久,面子拉不下和她道歉,就尋了個藉口走。
阿月送走溫氏,還滿是疑雲,是誰去請了溫將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