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柳浣花看到開得燦爛如火一樣的山茶花時,幾乎驚叫出聲。

這個地方因為是在食堂和男舍之間,所以她們從來沒有關注過。

「這是誰種的啊?」柳浣花好奇。

「這是一片植物園,農學院的研究生用來實地研究的,後來發現這新植株開得格外茂盛,所以學校就另外開闢了一塊給他們,這裡就有專門園丁打理。」江洪波正正經經的解釋。

柳浣花記得曾幾何時看過一首詩:

淩寒強比松筠秀,吐豔空驚歲月非。

冰雪紛紜真性在,根株老大眾園稀

是哪位詩人她倒是忘了,只覺得這裡面描述的山茶似乎有種活靈活現的栩栩如生,仿佛面前園子裡萬花落盡而她妖嬈輕靈無比一枝獨秀。

而眼前這獨佔一隅的山茶卻明明有著端莊和隱隱的霸氣,纏繞著空氣,搶奪著末春的清新。

「你們宿舍就在前面?」

「恩,就因為這樣,才不得不發現這片校園裡所剩無幾的旖旎美景嘛。」江洪波笑得溫柔,

「漂亮嗎?」

「恩,我還不知道呢,我來這裡念了三年的書,竟然只知道情人湖旁邊的合歡樹有著與眾不同的風情,竟不知這裡還關著一片春*色。」

「你到底是文學院的還是管院的啊?這麼文采斐然。」

柳浣花十分汗顏:「沒有沒有,純粹是有感而發。生活中真的不缺少美,也不缺少眼睛,而是缺少誠心。」

「恩所以說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你換個角度回過頭審視就發現之前斤斤計較的不過是彈指而過的浮雲流水罷了。」

兩人一起在校園奶茶店裡喝了飲料,柳浣花已經豁然開朗,大有醍醐灌頂,對人生的感悟更上一層樓的意思。她這樣的處境完全不是別人故意找茬兒,而是自己做得不夠做得不好而已。也不知道為啥,只覺想要把所有丟臉的責任全部推給章劍……

「謝謝你今天帶我來看茶花,我心情已經完全好了。」

「那就好,看著你眉頭糾結在一起,那才真是讓人苦惱呢。」

「對了,你不是要考研嗎?我前些時間去書店買書買書憑小票抽獎抽到幾本考研數學,我到時候拿給你,有用沒用都送給你吧。」

「那就多謝了,我正愁著沒時間去買幾本參考書呢,你倒真是雪中送炭。星期天有空嗎?」

「應該沒有,那時候我和我媽媽肯定在耍貧嘴兒呢。怎麼?」柳浣花吸了口柳橙汁,喉嚨裡沒有多少不舒服的感覺了。

「想請你吃飯感謝你啊,幫我這麼大的忙。」他言笑晏晏。

「好啊,改天我有時間就去蹭你的飯,反正我有人生三愛。」

她戳著吸管不經意地答道。

「哦?哪三愛啊?」

「一愛睡覺無人吵,二愛名車到處跑,三愛白吃不用逃。」

「噗……」這回輪到江洪波不淡定地噴出了橙汁,「柳浣花同學,你真是……」

「呃……我見過最特別的女生。」他斟詞酌句,心裡的潛臺詞早已暗自埋下。

「我不知道這是褒是貶,或是你太過溢美溢惡。反正我這人想得開,權當誇獎詞接受了。」她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樣子像是一朵剛剛盛開的太陽花,開得濃烈而清新。

「哎呀,還有一會兒你就上課了,趕緊去吧,別遲到了。我回去把沒看完的大結局解決掉。」她看了手錶,時間真是過得快。

拿出手機的時候看到好幾個未接電話,這倒真是嚇了她一跳。

「怎麼這麼久不接電話?」

「我剛剛睡午覺呢,手機靜音,沒聽到。」她淡定自若撒謊著。

「嗓子已經好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柳浣花幾乎聽出他語氣裡的揶揄和促狹。這樣猥瑣,她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承蒙錯愛,已經好了。」她沒好氣。

「晚上早點回來,有事。」他一向言簡意賅。

「哦,知道了。」

剛掛了電話竇小妮又打了過來,她硬著頭皮接聽:「喂?」

「花花,最新消息,你哥哥今晚上要出席馬國展的婚禮。」

「馬國展是誰啊?」她無知無覺。

「馬思芹的堂哥,星塵國際的老總,和夏言西商界聯姻。」

「那又怎樣?跟我有什麼關係?」她還是不明真相。

「你對你哥還真不關心啊,你們家章氏跟夏言西家的夏氏在金融街都屬泰山北斗,只是在A市章氏才有地頭蛇一樣獨佔鰲頭的霸氣。這樣一聯姻,星塵國際就有指向性地偏心了。」

「然後呢?」請原諒她是一小小的會計學學生,不是社會關係學的。

「你哥為了不被掣肘,就只有逼上梁山娶馬思芹才能穩固自己在國內的龍頭地位了。」她分析得頭頭是道。

「首先,我哥的決定我左右不了,第二,現在事情這樣急轉直下我想我們的前不久達成的一致協定應該已經是無力回天了。」柳浣花終於明白,只得坦言。

「我也知道,這事兒光靠我們倆是成不了氣候了。我還是灰溜溜回去找我爺爺吧。」她一副還沒死心的語氣。

柳浣花在心裡微微喟歎,愛情,真的能給人一往無前奮勇直追的勇氣和魔力嗎?

掛了電話才想起來,剛剛章劍不是囑咐她早點回家嗎?自己要去參加婚宴還要她幹嘛?

決計沒想到是要攜她出席的。柳浣花對著鏡子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的扯鬼臉,她不認為自己不堪入目,可也算不得能拿出手顯擺的類型。

章劍拖著她上車的時候她很是驚詫:「哥,為什麼是我啊?」願意跟他同進同出的美女大有人在,估計能夠繞A大轉好幾圈的。

「為什麼不能是你?」章劍反問,把問題拋給她。

「我要姿色沒姿色,要內涵沒內涵的,你帶出去也不怕丟人嗎?」柳浣花運用自嘲式回答。

章劍打蛇順杆上,笑著點點頭:「這話倒沒說錯。」

「……」簡直是氣煞人也。

場面宏大,氣勢壯觀。這是柳浣花站在酒店外面的時候腦袋裡冒出的倆詞兒。

紅地毯鋪得跟奧斯卡頒獎晚會似的,閃光燈此起彼伏不亦樂乎。她穿著及踝晚禮服,八釐米的細跟鞋,暗暗拽著章劍的袖子,儘量穩住身子。

低低的抱怨不絕於耳:「還以為可以蹭頓美食饗宴呢,結果完全是活受罪。」

章劍微微低頭,在她耳邊開口:「再忍忍,完事了我帶你去吃蟹粉小籠。」

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他深深淺淺地往前行去,踩在跟雲彩似的地毯上,人無端有些飄飄欲仙的迷茫。

禮服是淡粉色的,像是牆外一夜乍放的桃花,沒有喧賓奪主的絢麗,也不會有姿不如人的黯然。恰到好處的配上四葉草形狀的粉鑽項鍊和耳墜,到真的是銖兩悉稱的感覺。

因為時間並不充裕,所以只化了個淡妝,倒也顯出不失隆重的精緻。她因為犯懶,睡覺的時間佔據了生命裡大部分,俗話說睡眠是最好的化妝品,所以現在真的是膚如凝脂了,跟掐的出水的櫻桃一樣水靈靈。

看到自助餐桌上寶石紅方和提拉米蘇之後眼光突地一亮,像是幕布拉開之後璀璨的聚光燈,驟然綻放。塗了唇彩之後晶瑩欲滴的嘴角微微翹起,帶著妙不可言的俏皮和嫵媚。

章劍覺得有些刺眼,艱難地轉過視線。

新人徐徐登場,新娘美若仙子,繁複的婚紗更顯示出整個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新郎亦是人中龍鳳,刀削斧斫的五官深刻而溫柔。兩人站在一起像是一雙筷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柳浣花無意於揣測他們有幾分真心有幾分虛意,這跟她一貫做人原則相違背。在她看來,每個人為了得到什麼必然就要拿出相應價值作出等價交換。老天爺是不會白白給你餡餅的。他們只是選擇用自己的幸福去交換自己認為物有所值的身價利益而已,也只是,僅此而已。

不經意想起下午竇小妮的觀點,微微側頭打量旁邊的人,暗自思忖,他也會這樣嗎?愛情誠可貴,利益價更高嗎?

覺察到她的目光,章劍轉過頭,恰好看到她眼神裡疑惑:「怎麼?」

「你以後也會因為這樣嗎?」她鬼使神差問了出來。

他低下頭,輕輕將她垂下的一根髮絲拂到耳後:「我不會走到這一步。」

雖然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可一世的囂張和成竹在胸的自負。

柳浣花臉上一紅,心裡一動,複又低頭奮戰在手上的甜點。這幹她何事?話說你手能安分點嗎?

晚宴如火如荼之際,她終於見識到大名鼎鼎的馬思芹了。她一身紫色綢緞繞身,定制一般適合,襯得身材凹*凸有致,深V領子若隱若現的春*光讓人遐想無限。

她優雅地端著粉色香檳,款款而來,像一朵行走的鬱金香。

「老遠就看到了,還以為眼花呢。章總肯賞臉參加,實在讓捨下蓬蓽生輝。」她笑得妖嬈而恣意。

「哪裡哪裡,承蒙抬愛。」章劍亦是客客氣氣。

推杯換盞虛偽寒暄便是擦肩而過。

柳浣花有些好奇:「哥,她不是你的相親對象嗎?怎麼這麼生疏的語氣啊?」

「小孩子管那麼多幹嘛?」他避而不答。

她撇嘴,不以為然。老拿自己當人的人通常不是人,同理,老認為別人是小孩子的人通常自己才幼稚到不行。

說到底也算是商務應酬,不過一會兒,章劍已經跟好幾個什麼總什麼總的虛情假意了一番。不過一轉身,柳浣花已經看不到他了。

整個宴會的佈置如果沒有新娘新郎出席,根本看不出有多少婚禮的喜慶。柳浣花一雙圓眼睛提溜的轉,入眼的都是些顯貴,家世輝赫。還有娛樂界頂級的天王天后捧場,笑意蕩起,談吐進退皆是有門有路,不外乎房價,地價,股票,政策……

柳浣花其實沒見慣這種大場面的。她生活圈子實在狹窄,無外乎學校家裡兩點一線,頂多就是有空跟同學一起逛逛街吃吃喝喝,完全應付不來這樣聲色犬馬的場面。

況且這裡兜兜轉轉都是那麼些人,人人言笑晏晏,對著你拍馬狗腿,轉過身就打得你滿地找牙無力反抗。

她看電視小說裡看得多了,對這樣的地方有些本能的排斥。

酒店穿過大廳用巨大的後面用粉色薄紗幔帷幕遮擋住了,穿過去就看得到蜿蜒曲折的游泳池和獨立的亭臺樓閣,古風和現代完美結合,為這個中西合璧的婚禮增色不少。當然,也為各位參加婚禮的上層人士提供了迎風待月的場地。

記者和媒體都被攔截在外面,保證這場婚禮的隱秘性。而觀眾對於秘辛這樣的噱頭更有趨之若鶩刨根問底的衝動,這無疑使這一次既成功又成仁的宣傳更加有效果。

從頭到尾章劍都是淡淡的笑著,看不出真假,只覺得這樣的章劍離她很遙遠,不在同一個大氣層下呼吸。

柳浣花覺得窒息,拉了拉他的袖子,愁眉苦臉地問:「哥,什麼時候結束啊?」她都給點心吃撐了。

章劍思索了一下,拉起她:「走吧。」

柳浣花怔住。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像是混合著桂花的香甜,大抵是剛剛跟各位同僚你來我往了幾杯。

大手掌乾燥而溫暖,捏著柳浣花顯得冷清的小手,這中奇異的感覺……柳浣花是獨生女,又

還沒正正經經談場戀愛,加上幼年喪父,所以根本沒有跟異性這樣牽手過。

只覺得辨不清自己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不舒服。只得試圖抽回手,豈料他握得更緊。就只有由得他去了。

「哥,他們結婚是不是對你的公司衝擊很大?」在車上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怎麼說?」他混不在意,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道。

「我看你一整晚上都笑得高深莫測的,好像心情特別不好似的。」其實她也沒十成十的把握,他一向反復無常,沒人猜得到心思。

他終於低低笑出聲來,睨了她一眼,兀自發動車子:「小丫頭,去吃夜宵了。」

其實那些甜點已經把她的肚子填得七七八八了,現在實在吃不下太多,夾了兩個就放下筷子。這間食肆裝的是落地玻璃,外面的行人車輛盡在眼下。燈紅酒綠的霓虹閃爍不定,像是銀河傾塌,潑天澆下。

湯包做得精緻,頭頂還攏了細緻的金箔紙片,有上浮金霄下嵌白玉的貴氣端莊。不過倒也是汁濃味美,鮮得人眉毛都跳了起來。也難怪章劍吃得津津有味。

柳浣花沒有午睡,晚上打疊精神應付這樣的宏大場面,現在有些懨懨欲睡,哈欠連天。可是章劍一點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拖著她在高架上一圈一圈地轉悠著,無所事事。

最後終於扛不住,歪倒在座椅上了。柳浣花體型嬌小,骨骼精奇,縮起來整個人像是一隻貓一樣不堪一握。窗外的風颯颯地響,呼呼地撞擊在車玻璃上,又唰唰地彈回去。

章劍調整好她的姿勢,讓她睡得舒服點。下車點煙,背著風點了好幾次都不成功,仿佛耐心告罄,終於甩開那支煙。

柳浣花醒來的時候視線是直直的對著章劍,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陷入很深的思考裡,不可自拔。她身上蓋著他的西裝,衣裡是絲綢,滑溜溜的像一尾魚。

「現在幾點了?」她困頓乍醒時刻聲音總是慵懶而含糊的,有種黏糯的感覺。

他這才回神,沖她笑了笑:「醒了?」

原來已經在地下停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