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晚上睡得太沉太踏實,第二天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喂?」她迷迷糊糊接過來。

「還賴床呢,小懶豬。不是說今天請你吃飯嗎?」原來是江洪波。

她轉頭看櫃子上鬧鐘的時候嚇了一大跳,竟然一睡就睡到接近十一點了……

「你在學校嗎?我馬上就來。」她頭歪著,與脖子合力夾住手機,兩隻手急急忙忙換衣服。

匆匆忙忙把幾本書捎上,抓起包包就往外沖,邊走邊喊:「媽,我約了同學有事,下午有課,不回來了。」

柳媽媽無奈歎氣,總是這樣莽莽撞撞的,幾時才能真正長大啊?

因為不是高峰期,柳浣花做了一趟地鐵,兩趟公車終於到達目的地。實在是九曲十八彎,這就是她平時不願意回家的原因,同在一個城市還要幾番周折,簡直是折騰人。

江洪波已經在火鍋店門口等著了,小店裝飾得以喜慶的大紅色為主,進門處還像模像樣地掛了串四川尖椒,火辣辣的刺激。春意闌珊,溫度漸漸升起,他只是穿著煙灰色毛衫,襯衣的雪白領子翻出來,整整齊齊,顯得整個人有種玉樹臨風的挺拔如樹。笑起來的時候還帶著微不可言的文質彬彬,儒雅得如同魏晉翩翩佳公子。

「怎麼想著吃火鍋?」他笑著問,把單子遞給她。

「我喜歡吃火鍋,可是眼看著夏天就要來了,秋天太乾燥易上火,再不吃就得等冬天了。我怕來不及。」柳浣花獅子大開口地點單,「睡到十一點,肚子餓死了。」

將近兩點鐘了。店裡客人寥寥無幾。所以主人親自上陣,天花亂墜胡吹海誇了一段兒。柳浣花頭皮發麻:「那就來鴛鴦鍋吧。」

如同誰說的,一邊是紅塵滾滾一邊是上善若水。

牛柳,牛肚,鱔魚片,牛腰和魚茸丸鴨血樣樣都麻辣生鮮,柳浣花一邊吸氣一邊咂嘴,吃得不亦樂乎。這回輪到江洪波瞠目結舌:「你這麼能吃辣?」

他是南方人,對這些敬謝不敏,所以只是慢裡斯條地在清湯鍋裡涮裡脊肉,魷魚片。不時遞過一杯清水或者一張紙巾。

「那當然,我媽是正宗的四川人,後來才到A市的。懷孕,也就是我在她肚子裡那會兒她天天只嚷嚷著要吃辣,我就是這麼被薰陶出來的。」她見縫插針地抬頭回答他的問題,一張嘴巴一雙手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看到你這種吃相,任誰都會覺得很美味的。」他笑著打趣。

「向南就說過,她以後開火鍋店我就是活體廣告。」她嘴巴裡鼓鼓的,含含糊糊回答。兩人之間霧氣騰騰嫋嫋,有些看不清楚的飄渺。

「我們下午翹課吧?」他躍躍欲試建議。

「為什麼?第二節課,又不會遲到。」她疑惑不解。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他擠眉弄眼,欲語還休。

她更加一頭霧水:「不會又是學校裡我們錯過的哪個角落吧?」

「咱們學校可沒那麼多可挖掘的好地方,這次是去杜鵑山,我有兩張免費景點門票。」他揚了揚手上的票。

「真的?太好了,那就翹課去看吧。」杜鵑山可是A市很出名的景點,尤其是那些拍客們春天搜集資源的絕佳之地。只是現在什麼都商業化,平時倒還好,一到萬花齊放之際,門票賊貴,惹得她們只得吐舌連連,望而卻步。

因為恰好是火鍋店成立三周年,他們又恰巧是第五十桌,所以老闆笑意深深地給他們打了八折,一時間皆大歡喜。

兩人又坐了趟計程車才到山腳下。她們習慣稱為杜鵑山,其實有個較為文藝的正式名地,喚作:絳焰山。大抵是取自白居易那首膾炙人口的七絕裡,火樹風來翻絳焰,瓊枝日出曬紅紗。回看桃李無顏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足以見得他是有多偏愛。

可是等到千辛萬苦艱難重重爬到山頂的那一刻,滿山滿野都是火焰一樣的紅色,入眼只是刺目的霞光。

真真是繁花似錦連雲開,細看不似人間有啊。柳浣花像個非常沒見過世面的小麻雀,一路蹦蹦跳跳地驚歎:「真是不出遠門,哪知春色如許啊!」一邊還匆匆拿出手機拍下各個角度。

江洪波只覺好笑,杏臉桃腮,笑的模樣完全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見到喜愛的東西一樣欣喜若狂,實打實的幼稚。可是他只覺得有種讓人沉溺的氣味,或者是花香味,又或者不是。

因為大多是灌木類,剛好樹枝齊腰高。所以柳浣花微微俯身聞著心曠神怡的花香,笑得像是極為滿足的貓兒:「真好聞,像是我小時候吃的一種花糕,可是我忘記名字了。」

「你倒是饞嘴得很,什麼都能聯想到吃的。」

她不辯駁,只是嘻嘻地笑,樂不可支。

陽光正好,給每一朵花都打上燦爛的金邊,使之顯出輝煌而富貴的氣質。空氣裡有些秋霧似地迷蒙,柳浣花俯瞰整片火海,頓時覺得神懌氣愉。

可是因為是週末,自然場面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柳浣花被撞倒的時候沒太在意,那人低低地道了歉,隨即淹沒在人海中。

江洪波分外留心,只覺得不太對勁兒,來不及跟她招呼就急急鑽進人堆裡去追那人了。等到柳浣花回神了悟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明火執仗之時,已經是人財兩空了。

她怕江洪波鬥不過小偷,又怕他回來找不到她著急,所以心急如焚地直打轉轉。

手上的手機電量早已告罄,她舉目四望,哪裡還看得到他的衣角片影啊?

挑了塊兒附近的石頭,一直坐到日頭偏西。霞光萬丈她只覺礙眼,心裡想的皆是關於江洪波的事情。只盼著他突地出現在眼前,或者從背後跳出來,嚇自己一跳就好。

終於人群變得稀稀落落,隨後人影已經荒無人煙。她漸漸害怕了起來,縮在一起,茫茫地望著山腳下漸次升起的燈光,像是夜空璀璨的銀河,一條光帶,延展開去……

管理處來清人的時候發現的她,好言好語的詢問:「小姐,請問需要幫助嗎?」

她仰起頭,看不清來人的臉,只是模模糊糊細喃:「可以把手機借我用用嗎?」

那人也是古道熱腸,二話不說就遞給她,還殷勤打聽:「是跟男朋友走丟了嗎?」

她沒言語,哆哆嗦嗦地將手機卡裝在那人手機裡。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她感覺有些如釋重負。可是接電話的是個平板女音:「請問你是手機主人的什麼人?」

她不敢回答,「啪」地一下掛了電話,又撥給章劍,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哥……你快來啊……」

章劍的檔簽到一半,因為聽到她異於平日的聲音,心裡一震,「劍」字最後一筆不自主畫的太重,似乎透紙而出。

「怎麼了?你不要急,慢慢說,現在在哪裡?」

「我在杜鵑山上,江洪波不見了,丟了……」她情緒激動,語無倫次。章劍沒敢掛電話,一隻手穿好西裝外套,邊走邊安慰她:「別急,別哭,我就來了……」

聲音雖然鎮定,手也有些微微顫抖,掏車鑰匙的時候心裡泛起濃重的不耐。因為到了晚上,去杜鵑山的專用路線上人車寥寥。車子飛一般向前沖去,兩旁的玉蘭花路燈連接成毫無縫隙的光帶,急速綿延向後,仿佛沒有盡頭。

車子到山腳的時候他嘗試著說話:「花花,在哪邊山頭?」

柳浣花又仰頭看了看那人:「我不知道。」手機被他取走:「進門左邊第二個。」

章劍火急火燎趕到的時候柳浣花只看得到他黑影幢幢,忍不住站起身撲進他懷裡,嚎啕大哭:「怎麼辦?他不見了……」

聲音完全洩露自己漫無邊際的害怕恐慌以及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