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沒課,兩人在宿舍裡看視頻。
視頻是哪位元同學無意間用手機拍攝的,畫面動盪模糊,聲音嘈雜。可是柳浣花還是看得淚水滴滴答答了。
隱隱約約聽得到章劍磁性的嗓音,帶著激動時刻的嘶啞:「裡面的人是誰你他媽知道嗎?對我有多重要你他媽知道嗎?」
這是柳浣花第一次聽他講髒話,卻動聽得像是世界上最婉轉最美妙的音樂。他焦灼而模糊的
面容,急切而嘶吼的聲音,都在她心裡柔軟如泥的角落裡,安營紮寨。
抱她從濃煙滾滾的大樓裡出來的時候畫面看得比較清楚,章劍白色的襯衫背後已經燒出一片的黑洞,一直蜿蜒到肩膀。整個衣服已經被燒得焦黃,只有一整條白色的水泡囂張地趴在背上,猙獰大笑。
可是他無暇顧及,仿佛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用已經黑乎乎的手,一遍又一遍撫摸她昏迷的臉頰,頭髮………
低低地喃著沒人聽得見的話語。
柳浣花捂著嘴唇,看著對著他背後的鏡頭,終於再一次淚流成河……
李向南一遍遞紙巾盒一邊斜眼:「是不是忒感動,想以身相許啊?」
她淚眼婆娑地望著她:「我已經許了……「
「……」李向南半天沒緩過神來。
繼而大怒:「好你個柳浣花,你竟然偷偷掰直了我心目中最優質攻……」
「……可是他不是彎男……」她抽泣著解釋道。
除了抱怨這個,李向南竟然很淡定地接受了他們倆兄妹戀這一事實。
柳浣花沒辦法理解:「你難道就不詫異驚奇?難道沒什麼想要鄙視訓斥我藐視倫理什麼的?」
李向南十分不屑,連連打開了好幾個網頁。
他一看,幾乎暈倒。
都是各種累人亂倫的主題帖子,類似於:愛上哥哥的女人怎麼辦……爸爸,我愛你……我嫁給了我公公…腹黑哥哥控妹記……
她一看一個眼暈,這些亂倫的都是真正意義上有血緣關係的男女啊……
「而且我早就感覺到了,那天你哥緊張你的程度,哪裡像一個毫無血緣的哥哥對妹妹的疼愛啊?換成我親哥都做不到這樣。」她一邊嚼著薯條一邊吊兒郎當地說道。
在這般刺激之下,柳浣花終於鼓起勇氣決定去找章劍和解了。
反正已經這樣了,全世界都知道不過是一場輿論的風暴而已。
而她現在,已經相信,他會用足夠寬厚的肩膀,為她擋住這所有的語言利劍。
她十分相信。
可是面前的景象,為什麼能將她所有的相信,一瞬間碾成粉碎呢?
或者是她跟這座大廈,跟這個時尚的建築,註定是命中相克?
柳浣花隔著落地玻璃牆看到裡面和諧美滿的畫面,美好得像是一幀油畫。
珍珠白的套裝將馬思芹映襯得更加膚如凝脂,面若芙蓉。她笑著挽著穿著英倫風的正統黑西裝男人的手臂,男人亦是挺拔桀驁之資,仿佛君臨天下的神。
這個人,正是那會在熊熊大火裡不顧性命救她的章劍可是柳浣花忘記了。他亦是在馬氏四面楚歌八面受敵的時刻,盯著全世界的壓力,拼命拉了她一把……
是不是在他心裡,這些助人為樂,危難之際伸一把手只是一種優秀高尚的習慣?會不會他對她,就像他對馬思芹,就像他對竇小妮,就像他對任何一個女人一樣,只是一種紳士?
隔著鋼化玻璃,裡面的笑聲徜徉,外面眼淚成詩……
柳浣花拖著行李箱頂著一臉憔悴回家的時候柳媽媽震驚了。
「怎麼了乖女兒?是不是被欺負了?」柳媽媽一邊擦著她已經淚幹的臉一邊擔心地問道。
她哪裡被欺負了,她不過是會錯情了而已。
這樣自作多情,這樣一根筋地投入,這樣全副身心愛上的,不過只是一個遙遠的神。一個隻會普度眾生的神……
她搖搖頭:「六級考完了我們就放暑假了,我先搬回來,到時候免得麻煩。」
柳媽媽並沒有多問,只是牽過她的手,接過她的箱子:「好,那暑假咱們跟章叔叔一起去瑞士玩好不好?」
她點點頭,只覺得無限疲憊。
章劍這麼久才回家,一室寂靜而黑暗。
已經美譽了她的氣息。
果然,一點留戀的意思都沒有啊……
他苦笑著,剛剛接到柳媽媽的電話才知道,原來她已經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從他生命裡退出了……或者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參與……
所有的燈都打開,都及不上你曾經給我的那片羽極光的溫暖明亮……
六級考試那天她整個人從頭到尾都是混混沌沌的,聽力一塌糊塗,閱讀一知半解,作文胡掐亂湊……
李向南見她比之前更加失魂落魄了,不由得好奇:「難道你們的矛盾升級了?那個視頻應該屬於治癒系的吧?」
她無力地搖搖頭,這不過是他又以件為人稱道的豐功偉績罷了。
學校規定暑假學生需要實習四個月一直到十月份。實習單位自己找,畢竟沒有那個公司能夠一下子容納全院一百四十名會計。學校怕麻煩,全部將燙手山芋叫學生自己處理。
柳媽媽推薦她去章氏的時候她死命地搖頭,理由有條有理:「她現在半點能力沒有,進去完全屬於拖後腿降低公司的效益。」
柳媽媽沒逼她,只是說再幫她找。
周日的時候章劍回來吃飯,柳浣花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她在害怕,怕看到他眼裡的漠然,怕看到他眼裡的漫不經心……
她不知道的是,他盯著她的眼神裡,其實全部是雕刻的傷……
「花花暑假要實習,我們就不去瑞典了吧。」柳媽媽提議。
章父點頭:「留她一個人在家確實不放心。」
柳浣花心裡過意不去,更不願意破壞媽媽和章叔叔難得的外出時光,忙擺手:「不用顧忌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你怎麼照顧自己,連個蛋炒飯都能炒成黑色的。三個鬧鐘都叫不起來,實習也要服從公司的紀律和規章制度的。」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章劍搶白:「柳阿姨放心,我可以負責接送她上下班。」
瞧瞧,好人章又開始實施仁德了。她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只覺得心裡發苦,這去了芯的蓮子,怎麼這麼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