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劍將遇酒就失德的她固定在副駕駛座上,重重地扣上安全帶。
柳浣花大概是累了,亦或是震懾於他的滔天大怒,安安分分地咂咂嘴,嘟噥了幾句就安靜地靠在不甚舒服的椅背上睡著了。
他終是歎了口氣,替她放下椅背,在脖子處墊了個靠枕。
城市裡難得一見的滿天繁星,改過了清冷的細弦樂月色,漫天的光輝倒影在深沉的海面上像是碎銀子灑下,粼粼曳曳。
章劍靠著車子,手上攏著猩紅的火光,外焰是憂鬱的藍色,將裡層線一樣細長暖橙色團團包圍,像是學化學實驗中的色譜圖像,並沒有多少火熱傳出。
夜晚的海總是一種叫人琢磨不透的黑色,仿佛底下掩藏著巨大而噬人的野獸,悄悄撩撥便破閘而出,將人撕碎。
他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幕,並不是被竇唐風的威力嚇到。
只是在想,有一天,她知曉了一切,還會心甘情願待在自己身邊嗎?
哪怕只是為了報恩?
哪怕只是感動於他的所作所為?
他甚至不敢往下想。
愛情像是一種侵染人體的細菌,只會呈幾何倍數繁殖,漸漸佔據你所有的思考,充斥著你每一個細胞,頑固地寄主在裡面,再也無法連根拔起……
現在的他,已經變得不堪一擊……
如果再失去她……
……
柳浣花不知怎麼就鬼使神差地醒了,像是清醒又像是迷糊著。胡亂地抓著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跌跌撞撞就下車了。
其實走不了直線,左搖右晃地跑到章劍面前,眸子亮得驚人,直直地盯著他,整個人是種不正常的亢奮狀態。
「哥,我給你發好人卡,你再做件好事吧?」語氣裡倒有些魚死網破的決然。
他只是伸出一隻手稍稍扶住她不斷搖晃的身子,還沒會意過來她說的是什麼一個柔軟的東西就湊上來了……
柳浣花眼前有些發暈,瞪大眼睛也看得不甚清楚,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吻上他的嘴唇……
結果卻因為他低頭而錯誤估計了形勢地吻上了鼻子……
她的眼睛裡蘊藏著流光溢彩的魅力,像是夜空下的螢火蟲,一眨一眨,那麼輕易就讓人沉溺……
章劍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腦袋,朝著她的嘴巴狠准穩地吻了下去……
柳浣花試圖伸出舌頭,在他溫熱的口腔裡摸索著。她丁香一樣溫熱的舌頭,帶著自身獨特的馨香,混合著威士卡的醉人,齊齊襲擊了過來,叫人完全無力抵抗。
他等待了七年,伺機攫獲,終於嘗得美人香卻又在最頂端的時刻品味失去的滋味。
有一個詞叫做食髓知味。
有了你之後,全世界都只剩下了無生趣的黑白了……
正吻得深,情如火之時,柳浣花突地一個使力,想推開他。可是章劍此時是一種勢在必得的力量禁錮住她,還來不及掙脫杯具就電光火石發生了……
章劍亦沒料到,怔怔地扶著她,任她繼續污染自己的襯衫……
因為喝酒之前並沒有吃東西,所以突出來的全都是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酒水和著胃酸,在空氣中微微發酵著,是一種酸澀的氣味。
他怒氣終於再次被挑起,一手扶住她,一手將自己已經狼藉滿身的襯衣脫下,赤裸著上身將她扶回車裡。
本來是打算讓她吹吹冷風清醒一下來著,現在,這簡直是吃羊不成反惹一身臊!
吐了之後她終於安生地躺在椅背上,只是嘴裡依舊唱著經年不息的歌曲:「小背簍,晃悠悠,笑聲中哥哥把我推下了吊腳樓……」
章劍苦澀地笑,果然自己在她心裡便是這般惡劣不堪嗎?
可是,哪怕我在你心裡從此萬劫不復,我也,放不開了……
只是,放不開了……
第二天早晨柳浣花就覺得頭疼,天花板上的滿天繁星在做布朗運動一般天旋地轉。
陸陸續續地記憶碎片班師回朝,她才臉紅如燒,昨晚上那海邊自己強吻的一幕,竟然深刻地印在了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就是委屈,她就是氣不過。她委屈的是他對全世界都這麼好,卻惟獨不放過自己,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她氣不過,他既然想發揮紳士風度,當初輕而易舉地接受了竇小妮,後來捨生取義地幫助馬氏,為什麼卻連一點點尊重都不給她……
章劍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她頭髮蓬亂,雙眼無神,面部糾結痛苦地發著呆。
「起來洗漱一下,把蜂蜜水喝了。」聲音裡並沒有多少憐香惜玉的意思。
「要你管!」柳浣花瞬間從自己的思緒了抽離,卻無法對他的怨恨裡抽離。
她頂著雞窩頭進來洗手間,有意無意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章劍見她這樣耍小孩子脾氣的樣子,反倒欣慰地笑了。
她剛沖進去又立刻出來了:「誰幫我換的衣服?」
他解釋道:「肖阿姨回家了。」
「誰讓你擅自給我換衣服的!」她色厲內荏地吼著,臉已經羞紅。
「又不是第一次該看的早看了。」他只是輕飄飄留下一句,轉身出去了。
!!!柳浣花又氣又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對全世界都是謙謙君子,溫文如玉的模樣,一回到家裡就是禽獸不如了!
柳浣花實習的地方其實很小,工作人員加上老闆不過只有七人,這讓她沒有插科打諢渾水摸魚的機會,只能兢兢業業跟著前輩邊學習邊審核公司的帳目。
只是對於她一個實習生,公司並非毫無保留,雖然她是老闆親自帶過來的,但是基本屬於個過客,所以接觸的,都是公司以前的舊賬,需要核查。
那些現下的帳目,由很精明很有經驗的張姐在打理。公司小,難免一人身兼數職,就像她還做著茶水小妹一樣,張姐還算是公司老一手的公關人員,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在飯桌上是海納百川,算起賬來又是一毛不拔了。所以柳浣花一直覺得她很神奇,並且以她為目標奮鬥著。
可是他才實習了十幾天,早晨剛到公司就被上司委以重任,張姐的孩子高燒請假,所以公關的任務就委託在公司此時剩下的唯一一位雌性生物身上了。
這一筆訂單龐大,與她們公司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巨額了。對方還是個新客戶,所以被上司叮囑一定要穩紮穩打,最好把費用再提上零點一個百分點,她的暑期實習就有額度不低的獎金了。
柳浣花雖然覺得自己公司有點蛇吞象的貪心,還是安分守己地去了。
她沒遇到過這種場合,來之前想像一下不過是陪著斡旋幾句,恭維幾句,說些甜到對方心裡的話,然後對方就心花怒放,紅光滿面地等著你搜刮,接著訂單如雪紛至遝來,她便一將出馬功成名就了。
可是到了之後才發現這樣虛與委蛇的場合十分不適合她。
比如對方是個笑得色迷迷的魏姓啤酒肚禿頭光,還時不時對著你拋媚眼送秋波,嘴裡說得冠冕堂皇:「柳小姐真是年輕有為啊,剛大學畢業吧?就當上公司公共一把手了。」
「我只是實習生,張……」還沒說完就見到上司給自己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識相地閉嘴了。
「還是學生?學生好啊,這年頭的學生少有你這樣清秀的啊。來,為了我們今天的合作先幹一杯。」他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是小時候折紙的扇子。
「……」她求助似的望著上司,對方視若無睹,鐵了心那她當炮灰拿下這個單子了。
「這樣吧魏老闆,我實在不會喝酒,就以水代酒敬您一杯,祝願我們合作愉快!」她也和顏悅色相對。
哪知對方得寸進尺:「誒,柳小姐原來這般沒誠意?」
她剛想辯駁衣角便被拉住,她看著一心撲在訂單上的陳姓上司,心裡憋屈得很。
「哪裡哪裡,我們公司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來跟魏老闆合作的。」她笑著打哈哈,準備蒙混過關。
「是嗎?那柳小姐就以行動來證明一下貴公司的誠意吧,這杯酒只有四十二度,要是柳小姐能夠賞臉喝下去,魏某自然就相信貴公司的誠意了。」對方笑得老奸巨猾。
柳浣花初入職場,哪裡懂得忍氣吞聲,早看他那滿臉橫肉的樣子不爽了。此刻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霍地站起身……
結果因為被上司抓住衣角,完全沒有了氣勢不打緊,還好死不死地打翻了那杯酒……
玻璃杯落到大理石地面上摔碎ude響聲清脆得像是剛出穀的鳥兒。
「這就是貴公司所謂的誠意?」橫肉男冷笑。
上司忙低聲下氣賠罪:「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小柳剛出校門,不懂人情世故還請海涵。」
隨即遞過服務員重新斟的酒遞了過來,厲聲朝她說道:「喝了它。」
她心裡無助有委屈,不喝吧,實習不及格學分拿不到;喝了吧,這些人只會得隴望蜀杯連杯沒個盡頭。
包房門突然打開的時候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