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圓和緣(下)

他忍不住就是懷疑是不是老天爺發現人間僵屍太多了,所以要撒點狗血淋淋了。

照片上竇小妮穿著白色運動服,抓著棒球棍,一臉笑容燦爛……

「您和竇志強是戰友?」

「你認識?他最近才來的A市,想把女兒的終身大事托給我呢。罷了罷了,年輕人的事我已經插不了手了。」

「豈止認識啊,或者以後我還要叫他一聲『伯伯』呢。」他覺得這一切真的像一場笑話,一場鬧劇。

原來這世界真的是圓的,你越是加緊速度逃離,那麼你離出發點就越近了……

章父很是驚訝:「他比我小,叫叔叔才好。」

章劍無意在這沒營養的稱呼上大做文章糾纏不休,直截了當開了口:「我想要結婚,跟花兒。」

「你們東歐已經這樣了,還能不負責任?可是柳阿姨那一關你過得了嗎?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花花能夠平安快樂一輩子了。」

「我有足夠的自信說服柳阿姨和證明自己能夠帶給她幸福安定。」他信誓旦旦。

章父依然放不開:「你們到底是兄妹啊,你不害怕我知道。可是花花呢,她能夠頂得住輿論頂得住壓力頂得住很多人的唾棄嗎?你明明知道我們家牽絲攀藤的複雜程度。」

「這對於我來說完全不是障礙,我都能有把握搞定。我不一定要得到你的支持,換句話說你同意不同意我都得跟她在一起。」

「但是她總是想太多,她會希望得到你們的祝福,所以我來坦白。」

「你昨天就知道我們今天回家,所以你是設計好的吧?」

「不這樣就永遠停在原地止步不前了。」他聳了聳肩,不甚在意。

「好了,你出去吧。記得按時上要,別讓背上的傷口惡化了。」他擺擺手。

等他走到門口又補充了一句:「今天打了你,我很抱歉。」

「你不用抱歉,如果能夠用這頓鞭子,換取你的支持,那是物超所值。」

他們走的時候柳媽媽沒有開門來送,柳浣花十分難過:「媽媽會不會以後都不理我了啊?」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你選擇,我和柳阿姨,你會怎麼選呢?」章劍一問出口就覺得自己是蠢斃了,這樣典型的女人式『我和你媽媽同時落水你先救誰』的矯情問題,他竟然這麼順溜就脫口而出了?

柳浣花竟然也很配合,一臉糾結地想了半天,搖頭:「我都選。反正你們又不會真的出什麼矛盾。她只是一時不能接受我們而已,我會說服她的,她一向對我百依百順的。」

他摸摸她的頭,笑得寵溺:「這個交給我就行。」

……

章劍不過只是休息了一天就去公司了,並且還理直氣壯勒令柳浣花在家養傷……

她十分費解:「你現在很忙嗎?秘書助理不辦事嗎?幹嘛連生病都生不起啊?」

章劍回身親了親她的額頭:「乖,晚上等我回來吃飯。」

他最近不讓她靠近廚房,說是那些油煙對傷口會有污染,所以她只是百無聊賴地等著肖阿姨過來做飯,並且跟正在渾水摸魚的李向南聊天。

既宅且腐前途未撲的南瓜:「實習腫麼樣?沒被批評吧?」

浣花喜劍錄:「辭了,重新換單位。」

「腫麼了?」

「公司太黑心,工資才一千五還要我既做會計又做公關……」

「現在小型貿易公司都是這樣,你拿下訂單不是就有提成了?」

「可是對方是個色欲熏心唯利是圖的小人腫麼辦?第一次吃飯談合同那眼神就像把你的衣服都剝光了似的……」

「就你一個實習生去應付飯局?」

「還有個作壁上觀冷漠無情的上司,基本上賣了我他都會幹的。」

「全世界極品都讓你遇上了滴說……」

「我也覺得詫異,那天明明不該我去的,可是公司了唯一八面玲瓏的竟然請假了,臨時拉上我竟然還要我一個人撐場面……」

說到這裡她又想起那天看到張姐帶著兒子吃冰激淩的事情。

「你等等,我先去打個電話問點事兒。」

……

「喂?張姐嗎?我是小柳。」

「哦,小柳啊。身體還好吧,養好了再來上班啊。」

「我想問點事……」

「那天你請假說孩子生病了是真的嗎?我好像後來看到你們在街邊吃冰激淩。」

「肯定是你眼花了……他那天發燒到39度了我還敢給他吃冰激淩?那天我一直在醫院陪他打點滴呢,哪兒也沒去。」

「哦,那可能真是我看錯了。」她意興闌珊地放下電話,還以為有啥貓膩呢?

那邊張姐放下電話就直拍胸口喘氣,差點就破功了。

那天上司帶薪

放她的假,還千叮嚀萬囑咐對柳浣花保密的。

雖然好奇心強烈,但是對於一個已經被生活打磨成鵝卵石的中年婦女,她已經沒有冒著丟工作的危險去刨根問底深究的勇氣了。

天氣很陰,溫度並不十分張狂。她拿著本小說坐在陽臺上的籐椅時,正好能夠抬頭就看得到廣袤無際的天空,鉛雲低垂,似乎醞釀著瓢潑大雨。遠目就是雲天相接的海面,是一種狂風暴雨之前的寧靜和,墨深色。橘子花依舊甜香陣陣,卻已然開到了尾聲,像是美人遲暮將軍白頭。有道是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叫她無端想起母親和父親,聽聞兩人的邂逅極其浪漫。就像是席慕容詩裡的情誼:

如果能在開滿了橘子花的山坡上

與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愛過一次再別離

那麼再長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時

那短短的一瞬

關於母親的諱莫如深,關於父親的不告而別從此人間無跡,這些都曾經一度充斥了她整個花季雨季。

這樣無堅不摧的愛情,總是伴隨著似有似無形影不離的憂傷。

她知道柳媽媽是為了她考慮,是不想她捲入章氏這個龐大的家族紛爭裡,是不想她受一丁點的委屈和苦的。

可是柳浣花現在已經是難以抽身,一入愛情門,始知愛情毒了。

它會貫穿你所有的細胞身體,教你夜不能寐,只能時時刻刻惦念著。

愛情裡半是甜蜜半是膽汁,可是縱然是膽汁,那也是帶著無可比擬香氣的苦味。

何意再次看著密密麻麻的形成眼暈了:「為什麼這些原定的下個月完成的工作現在就要提上日程?為什麼我又要連續加班十幾天?為什麼我們要跟趕著去投胎似的?」

「不要把自己變成十萬個為什麼,想拿誘惑人的薪水和獎金你照做就好。」

「……」何意心裡北風刮過的淒涼,是不是真的要考慮被某人圈養在家裡啊?

黑色的保時捷緩緩駛到視線裡的時候柳浣花心裡突然湧起一種摻雜著感動和喜悅的情緒,慢慢隨著筋骨細胞四處遊走,蔓延到了整個暖洋洋的身體裡。

有一首歌唱到:「渴望一陣春風,期待一個笑容,你就剛剛好經過……

愛情如天氣,變幻莫測,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陣風往哪個方向刮,第一滴雨下在哪方土地,下一朵經過眼前的雲彩,會停留在誰的頭頂……

可是至少,你會在某個無緣無故的時刻,突然想起對方的微笑,嘴角彎起的弧度便會如出一轍;在某個無據可循的時刻,看到曾經一起出現過的地方,泛起一陣喜悅;會在他出現的時候,迫不及待地靠近,在靠近……

她毫不猶豫地沖了下去,連鞋子都來不及換下。

章劍剛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就看到柳浣花獨自站在自己停車位處。雙眼發亮而期待地盯著自己的方向,突然心裡一動,難道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