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一顆定心丸,莫名其妙地就讓她剛剛狂風暴雨的心情,瞬間安靜了下來。
柳媽媽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神過來,思緒轉了千萬路。
滿臉怒容地慢慢走了過來:「你可曾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半點?」
高高舉起的巴掌在空中停駐了半響,到底是十分不舍,遲遲沒有落下。
她搖搖頭,眼裡蓄淚,聲音裡是一種內疚而執著的語調:「對不起,媽。」
「這不會是小劍一個人的事情,你也去書房吧。要處罰兩人一起擔著。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柳媽媽心裡也酸酸漲漲的,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低眉順眼地跟著上了二樓書房。
甫一到書房門口,就聽見不尋常的聲音。
柳浣花不明所以。
柳媽媽則大驚失色地猛推開書房……只見章劍面朝落地窗跪在地毯上,章叔叔竟然手持皮鞭!
章劍背上本來已經癒合的燙傷傷口再次惡化,眼前的景象幾乎要用皮開肉綻一片狼藉來形容了。
章父真的是下了狠心下了毒手,毫不留情,只一味地洩憤。
柳浣花淚眼朦朧,想都沒想地在又一鞭落在之前撲了上去,想要替他挨上這一下。章劍沒料到她這樣莽撞地猛衝過來,章父亦想要急?車似的收住力道卻反應不及。鞭子還是落了下來,柳浣花那一刻幾乎變得極為神勇,貼在他的背上一聲不吭地挨了重重的一鞭子。
她一輩子沒挨過打,自從父親消失之後她幾乎是柳媽媽生活的全部重心。柳媽媽那時候意識到自己之前對家庭的忽略,極力彌補,待她自然是捧在手上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所以這一鞭子的疼痛叫她幾乎不能承受,抓在章劍手臂上的手指痙攣地收緊,掐進了他的肌肉。只覺得背上有一條火辣辣的痕跡,灼燒的疼痛像是滲透到皮膚肌理裡面了。
柳媽媽滿臉是淚,她疼了女兒一輩子,現在看到這場景無疑是恨不得能夠代替她挨這一鞭子了。
章父臉上是愧疚夾雜著憤怒,最終歎了口氣將柳媽媽扶了出去,留下他們兩和一句話:「你給我跪著好好反省!」
章劍被她抓得心裡抽抽地疼,只得將她抱到前面,撩開她的上衣。
她本來生得細皮嫩肉,膚白如玉,此刻赫然印上了猙獰而深刻的鞭印。是一條長長的紅痕,夾著斑點淤積的紫色血漬,格外的扎眼。鞭子很長,所以尾部還掃到未曾有任何遮蔽物的手臂上,此刻正森森地往外滲著血。
「疼嗎?」他避開她的傷口,撫摸著她此刻大無畏的小臉。
柳浣花眉毛糾結成了一隻蛾子,卻還是滿臉堅毅而執拗:「不疼。」
他突然暴躁了起來,脾氣如狂風一樣卷地而起,聲音提高了好幾度:「誰讓你這麼不顧後果的?這鞭子是你挨得住的嗎?你怎麼這麼不長腦子?!」
柳浣花憋了半天,終於委屈地淚如雨注:「我還不是看在你背上的傷太嚴重?我還不是心疼你,好心當成驢肝肺,狗咬呂洞賓……」
她一邊抽抽嗒嗒地一邊控訴他的不識好人心。
他終於歎了口氣,將她擁入懷裡,口氣軟了下來:「你要記得,我不需要你好心,我不需要你當呂洞賓。我只要你站在我身後,遠離風雨,遠離是非就好了。」
柳浣花錯綜複雜的感情終於找到出口,更加嚎啕大哭了起來。
章父則怒,事過之後也覺得自己下手太重。將醫生叫了過來。
兩人並排跪在書房裡,柳浣花不甚規矩,腦袋擱在章劍的肩膀上,嘴裡嘰裡咕嚕地念叨著什麼。
柳媽媽帶著家庭醫生進門的時候看到這一副場景十分心酸,遠處落地窗旁邊的坐燈將跪著的兩人影子依舊拉得老長而纏綿。像是團扇上兩根相互依偎的翠竹,亦像是舒婷詩裡胼手胼足的木棉和橡樹。
這一刻時光流轉,曾是驚鴻照影來。
當初的衝動,當初的一往無前,當初的孤勇,到頭來像是一場鏡花水月,像是一場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悵夢境而已。
章劍的背部更加嚴重,所以先上的藥。柳浣花在旁邊看得連連垂淚,時不時在他疼得皺眉頭的時候湊近去吹一吹,帶給他一陣恍惚。
輪到柳浣花的時候章劍出聲阻止並且勇挑重擔了:「她的藥我來上吧。我會。」
柳浣花趴在貴妃榻上被擦消毒藥水的時候才覺得真是疼,簡直比當日關羽刮骨療毒,哪吒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了。
章劍動作輕如羽毛,卻還是讓她嗷嗷亂叫了起來:「哥,你肯定是故意的……」
動作頓了頓,繼續:「恩,我是故意的。」
………惡劣如斯!
她背上受傷,因為敷藥的緣故,裙子拉鍊已經拉到腰際,內衣暗扣也解開了。露出滑膩如水,白皙如脂的背部全部裸露了出來,只是有一條從手臂到腰身處得筆直黃色藥膏。
章劍嘴唇落下的時候困極昏昏的她才感覺到不對勁,擦了藥膏的地方是清涼涼的,卻在肩膀處蜿蜒出一片灼熱感。
「哥,我們現在兩個還負傷在身……」她委婉地提示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欲望來了不擇天時地利的某個禽獸。
「對啊,所以我們都是『傷人』嘛。商人的本質就是利益最大化……「他在火熱的吻中抽出空隙回應。
……
「啊……「她大聲叫了出來,你幹嘛咬我的腰!」
他悶笑出聲將她抱起來:「太餓了。」
……
到底沒有將禽獸進行到底,他將她放在床上:「好好睡一覺,明天早晨起來就沒事了。」
她點點頭,是在撐不住眼皮子,終於沉睡了過去。
章劍凝睇了半響,她容顏較好,皮膚光澤細柔。安靜的時候真的就像是一副古畫裡嫺靜的姑娘;笑起來的時候酒窩乍現,多了一份靈動和生氣;在他身下婉轉呻吟的時候眉梢眼角浸潤著不同於異常的風情,亦嬌亦媚……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經歷了這樣瑰麗而驚心的愛情,哪裡還能容得下舉案齊眉的日子?
他想起父親前些天說的老戰友的女兒,又是一陣頭疼。
思來想去,還是動身回去了書房。
果然,大班椅朝著窗外,上頭嫋嫋白煙昭示著坐在裡面的人有些心事重重。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終於轉了過來,濃密溫厚的眉毛上全是疲憊:「你這麼大了我打你確實不對。可你這樣我怎麼跟你竇叔叔交代?你這樣我怎麼跟你柳阿姨交代?我怎麼跟全世界交代?」
語氣裡有些無可奈何,有些愧疚悔恨。章劍很小就失去了母親,他一向顧著事業,冷落了兒子,後來乾脆送出國了。現在這樣的景象,讓他陡然覺得一陣失敗。
「柳阿姨那邊我負責跟她交代。至於竇叔叔?」怨不得人,他現在對竇姓十分敏感,幾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整日整夜裡防賊防盜似的防著竇氏。
「對啊,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位老戰友啊。他閨女我見過,長得眉目清秀,跟花花倒是有幾分氣質相似的很。本來是想先給你們私定終身算了的,又覺得太倉促,這周週末讓你去見見你。」
章父抽了根煙,眼神儘量放空。
章劍感覺越來越糟,仿佛有什麼脫離了掌控,脫離了軌道:「那位是?」
「諾,這是她的照片。」章父遞了過來。
他一輩子在商場上從如魚得水到呼風喚雨,真的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出來柳浣花之外幾乎沒什麼東西能夠震撼到他已經堅固如鐵的心臟了。
可是看上照片第一眼的時候,他真的就風中淩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