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子再靠近一點,顏采才看清狀況,原來是地產公司的拆遷隊在和被拆戶對峙。
這樣的對峙,顏采在報紙上已經看過了無數次,只要地產商和住戶的利益分配沒有均衡,再加上一點小摩擦,雙方鐵定會談崩,而一談崩,就只有兩個後果,財大氣粗的地產商玩起了強拆,不甘被迫害的住戶只好拿起輿論武器向惡勢力商人們討公道。
顏采的目光從白條幅上的「打倒貪官污吏,絕不向邪惡勢力低頭」標語滑到白板子上的「愛黨愛國,還我家園」的口號,然後她很意外地看見了一個人。
喬宇川。
一個藝人會出現在這樣的場景裡實在是很詭異的事情,但是現在的喬宇川怎麼看也沒有藝人的模樣。他穿著簡單的polo衫和牛仔褲,戴著一頂鴨舌帽,腳邊放著吉他和一個大號的行李箱,目光複雜又無奈地盯著街上往來穿行的車流,好幾次對著開過的出租車伸手,偏偏一輛也沒能攔下來。
顏采心中一動,拍拍蔣英崎示意他停車,又落下車窗對喬宇川招了招手,然後在對方意外的眼神裡,她將眼神拋向車子的後備箱。
蔣英崎笑著說:「照顧路邊無家可歸的小朋友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嗎。」
顏采一瞪眼:「喂,你不用這麼刻薄吧。」
「ok,ok」蔣英崎投降似地舉起手:「反正是你的事情,現在是不是要順路找一個能讓你和你朋友坐下來聊天的地方?」
「蔣先生你這人果然聰明又明察秋毫,怪不得蔣氏藥業這兩年就像吃了避孕藥的母豬越來越肥。」
蔣英崎詭異地看了顏采一眼,說道:「顏小姐,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真的不介意你換一個委婉點的形容方法來描述我家的公司。」
最後,蔣英崎將車開到了最近的一家高檔會所,用自己的金卡點了一個包間後,才出聲告辭。別人公事繁忙,顏采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今天連著欠了他兩個人請,不代表她可以一點表示都沒有,而當顏采掏出企劃書,要自作主張給蔣氏藥業的廣告合同佣金打個八折的時候,卻被蔣英崎婉拒了。
「既然你這麼想還人情,不如找個時間請我出來吃頓飯如何。」臨走前,蔣英崎落下車窗,對顏采勾起嘴角,這個角度看過去顯得他的側臉極其英俊。
「好說好說。」顏采心神搖曳。
記不清哪本雜誌曾經做過一個題為「男人最帥的十個瞬間」的評選,其中排在前三的分別是用力扯開領帶,趴在女人身上做俯臥撐,還有在駕駛室裡落下車窗微笑。顏采當時對這樣的評選嗤之以鼻,在他看來,動作再帥,如果做動作的男人長相不過關的話,驚艷都會變成驚嚇。但是現在蔣英崎的動作,是徹徹底底符合了顏采心中對於「很帥」這個標準的定義。
蔣英崎這樣的男人居然單身,真是沒天理了。
當顏采走回包間時,喬宇川正安靜地坐在沙發椅上,手裡捧著本帶有畢加索抽像風格封面的英文書看得津津有味,顏采瞟了一眼標題,輕輕咦了一聲,是海倫凱勒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
「我以為現在是個人都該看過這本書了。」顏采帶著驚奇的目光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
喬宇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合上書本,他已經取下了鴨舌帽,沒打理過的頭髮有些凌亂,配上他的表情,怎麼看怎麼有種鄰家男孩的氣質。
「我最近在看一些勵志方面的書。」
「那我推薦你去看看鳳姐傳奇,絕對比這個要勵志得多。」
喬宇川愣了愣,用一本正經的表情道:「有這本書嗎。」
「咳咳……」顏采半喝進去的茶水立刻被嗆出了一半。
她不過開個玩笑,沒想到這個喬宇川居然當真了。
「不說這個問題了。」她擺擺手:「房子租到了嗎。」
喬宇川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在找房子。」
「不然你以為我就這麼愛管閒事,在路邊上看見一個人就問都不問直接帶上車拉走,那不成了人販子了。」顏采臉上帶著笑:「你滿臉無助地出現在待拆的老社區旁邊,又拿著行李箱,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原來住在那裡,現在那地方又風波不斷,估計是不能繼續租下去,要重新找地方住。」
「我覺得我還沒有到滿臉無助的程度吧……不過這事的確挺麻煩的。」喬宇川不自覺摸了摸下巴,那裡已經泛起了淺淺的一圈鬍渣,給他略顯青澀的臉套上了一絲成熟:「你說對了,我還真沒有找到能落腳的地方。」
喬宇川原本租住的社區地理位置很好,因為是老房子,所以和周圍的高層公寓比起來租金便宜了不止點點。
可惜最近那裡不怎麼太平,有個地產集團看上了那塊地,想要買下來建寫字樓,弄個城中CBD,也不知道怎麼和政府談的細款,反正最後拿到了官方的許可,只是在和社區的居民談拆遷補償款的時候沒有談到位,搞得業主都自發聯合同開發商叫板。
鬧到這個地步,不管結果如何,房子是肯定不能再租了,所以喬宇川就只好搬出來,本來一個星期前他已經在另外的小區找好了落腳的地方,偏偏昨天又接到了那個房東的電話說不租了,事出倉促,這邊房東又趕人,他也只好先提著行李出來準備先去旅館落腳,卻剛巧碰上了路過的顏采。
顏采驚訝地問:「那你父母呢,你怎麼不先住到他們那裡去。」
喬宇川只微笑,不說話,顏采立刻識趣地閉了嘴,這人的境況搞不好和自己一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事還是不要去戳別人的逆鱗。
顏采默默喝完一杯紅茶,看著眼前這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心裡從一開始就有的念頭開始逐漸放大。
「你還欠我十萬塊錢吧。」
喬宇川聞言,緩慢地低下頭,用澀然的聲音道:「顏小姐請放心,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可是我從莫小妍那裡聽說,艾登最近在雪藏你,沒有幫你接任何通告,對不對。」
喬宇川放在膝蓋上的手漸漸捏成拳頭。
「這樣的境況下,你準備怎麼還我錢呢。」
「顏小姐。」喬宇川抬頭靜靜看著顏采,眼神明亮而堅定:「如果顏小姐你把我請到這裡來就只是為了談那筆錢的問題,我只能說,沒錯,我現在是沒有償還的能力,但是我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會將錢湊夠還給你的。」
顏采對喬宇川忽然迸發出來的氣勢沒有表現出半分動容,繼續用一副平常到有些冷淡的表情道:「那你說說,你想怎麼還,你現在差不多就是個無業遊民,而且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十萬塊說多不多,可也不是個小數目,去賣唱?現在賣唱可沒有多少錢,難道你要去當鴨子嗎。」
喬宇川霍地站起來,一絲怒氣浮現在他臉上:「就算顏小姐你曾經幫過我,也不代表你可以隨隨便便就這樣侮辱我。」
顏采望著他:「這就生氣了?」
喬宇川下顎繃得緊緊的,重新戴好帽子,拿起了一邊的吉他和行李箱。
「雖然這種話由你的父母來說更加妥當,但我還是忍不住,你聽好,想在這個社會上混下去,必須學會的一個技能就是忍耐,老話衝動是魔鬼,如果為了一點雞毛蒜皮就大發雷霆魯莽行事,也活該你這樣的小年輕一事無成。」
原本已經大步邁開的喬宇川頓在了原地,寬闊的肩膀隨著呼吸起起伏伏。
顏采靜靜道:「如果你覺得我說得沒道理,大可以就這麼走,不然就安安分分坐回來。」
片刻之後,他終於轉身。
「顏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要幫我嗎。」
「我覺得你是個很有天分的歌手,等什麼時候你真的學會忍耐了,然後。」顏采也站起了身,用一雙蘊含著期待的眼睛看著這個幾乎高出她一個頭的男人,用堅定不移的語氣說:「然後,我要捧紅你。」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顏采不說話,她在等著喬宇川的回答。喬宇川也不說話,薄唇抿成一條線,抓在吉他肩帶上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你為什麼要幫我。」
「打住,我有說我要義務勞動了嗎,這一切可都不是免費的,我得有兩個條件,第一個就是等你賺到了錢,必須立刻把我的十萬塊還了。」
「那第二個呢。」
「從今天開始,你住到我家去。」
對著喬宇川逐漸睜大的眼,顏采當然不會給他想歪的機會:「我會以比市價便宜的價錢租給你我公寓的一個房間,除了工作外,我不會干涉你的日常生活,唯一對你的要求就是,在不窺探雙方隱私的前提下,你有必要在十萬火急的時候幫著我對付我爹媽。」
說到這裡,顏采輕咳一聲,將事情往明瞭的方向解釋:「通俗了說,就是他們再拉著人幫我介紹那些不靠譜的相親的時候,你得站出來,裝成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