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什麼類型?」顏采發現自己被這個問題問倒了,她思緒往回返,將過去那些與她生命有過交集的男人一個個拎出來排成一排,曲線圖又柱狀圖,總結了半天,愕然發現他們唯一的一個相同點,就是——長得好。
這種事情顏采當然不能說出口,免得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她想了半晌,才說出了一個自認為得體的答案:「在我看得順眼的前提下,外表智商和內涵要成正比。」
「那蔣先生不剛好就是這類的。」喬宇川道。
「他不一樣,總之感情這種事情是很奇特的,你還小,過兩年就明白了。」顏采有些無力招架的感覺,決定迅速跳過這個問題,她發動車子,拐下高架橋,裝作認真開車的模樣,喬宇川盯著她的側臉看了一會,亦將目光挪向窗外,不再說話。
那天晚上,顏采又聽見隔壁傳來琴聲,旋律熟悉,是那首《天長地久》。
她身子裹在被窩裡翻了個身,情不自禁下床走到窗邊,黑夜裡的城市安靜得出奇,高樓燈光層層疊疊擴散向遠方,彷彿星空倒影。吉他聲聲,喬宇川清澈的嗓音在夜空中迴盪,顏采默默聽著,片刻之後,也跟著開始輕聲哼唱。
……
有沒有一首歌能帶我到天長地久
那些了無煩惱的時候
我和你手牽手
掌心相握笑對左右
有沒有一首歌能帶我到天長地久
在我轉身嚥下沉默的時候
掌心的曾經飄散在空氣裡
風拂過窗沿
我從沒想過離去
因為對我來說
一切都還未走到盡頭
……
顏采忽然很驚訝自己會唱這首歌,籠統來說,她根本沒有聽喬宇川唱過幾遍,那些旋律與歌詞卻像刻在她腦子裡一樣,每一句都清晰可辨。當喬宇川唱到最後一句時,她居然還有鼻子發酸的感覺,就像心底有什麼東西被他的嗓音所觸動,隱隱犯疼。
她想,世界上的歌應該分成兩類,有些歌第一次聽會覺得很驚艷,但是聽多了也就乏味了,另一類是第一次聽覺得普普通通,但總覺得旋律裡有種深藏不露的韻味,越聽越有味道。顯然喬宇川的歌屬於第二類。
音樂製作人們普遍喜歡第一類,他們喜歡讓音樂一響起就能迅速抓住聽者的心,可顏采作為一個外行人,私底下倒覺得只有一首能值得不斷回味的歌曲,才算得上好歌。
「這首歌值得被認可。」顏采自言自語地搖搖頭,第一次,她對諸葛亮亮在音樂方面的欣賞水準產生了質疑。
蔣英崎回國那幾天碰巧天氣不好,秋末冬初,城市上空瀰漫著厚厚一層霧氣,許多航班被延誤,一些國際線甚至被取消,蔣英崎準備搭乘的那輛也可悲地淪入停飛之列,因為改簽只能由頭等艙降為經濟艙,而他又不願意在又小又擠的座位裡面窩上十二個小時不動彈,於是他索性換了一個紆回的路線:先從阿聯酋飛新加坡,再從新加坡轉機回國。
這本該是一個完美的決定,甚至他還計劃好了要趁著轉機的間隙去新加坡城最出名的小吃夜市品嚐一份地道的海南雞飯。奈何天意難遂人願,待他在新加坡降落後,一股不大但也絕對不小的颱風又從太平洋姍姍飄來,在南海旋而不散,這讓他不得不選擇將紆回的路線再次擴大,最後他花了三天的時間,從新加坡飛東京,才從東京成功轉機回國。
「我感覺像難民一樣繞了整個亞洲一大圈還不得國門而入。」回國後的第二天,蔣英崎將顏采約到一家以中東菜出名的餐廳,一面吃著號稱國內最正宗的百里香橄欖沙律和調味鷹嘴豆泥,一面向她展示他帶回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就是我在電話裡跟你說過的阿拉伯長袍。」他站起身在顏采面前抖開一條全黑色的長袍:「這種長袍用那邊的說法叫做Abayas,買這麼一件還附贈那種蒙住了全臉,只露出眼睛的面紗,不過我對他們女性的打扮不敢苟同,好像他們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
「蔣先生,我還以為我們今天能聊一聊別的事情,比如說一起打電話到報社去闢謠什麼的。」顏采答應來赴他的約,完全是端著要將事情解決的心情坐在這裡,誰知到蔣英崎從一開始就滔滔不絕,讓她根本插不上話。
「闢謠?」蔣英崎滿臉不解:「辟什麼謠?」
「我想我在電話裡已經講得夠清楚了。」顏采道:「環球星報的記者答應我,只要我們確定那則新聞是假的,他們立刻就會刊登道歉聲明,你在國外也許不知道,過去那幾天我過得有多腥風血雨,還好我父母從來不看八卦新聞,不然這事傳到他們耳朵裡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呢。」
「哦,你指的這件事。」蔣英崎坐回凳子上,靠上椅背,雙腿交疊,修長的手指在身前交握,眼帶笑意道:「如果你指的是這件事,那很好辦,為什麼一定要打電話去闢謠,其實根本不用這麼麻煩。」
「難道你還想親自去一趟他們編輯部嗎,你日理萬機,會有這個時間?」顏采狐疑地看著他,對方表露出的眼神讓她覺得忐忑,蔣英崎卻身子前傾,繼而握住了顏采放在桌面上的手。
「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何不能將謠傳變為事實。」
顏采心中一驚,本能想收回手,蔣英崎卻五指張開,與她的手緊緊扣在一起。
「請放手。」
「顏小姐,試試看和我在一起怎麼樣。」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另一隻手收回到身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朵玫瑰,一朵金光燦燦的玫瑰。
「我在中東的時候一直想著回來要送些什麼東西回來送給你,顯然上次那枚蝴蝶效應並不能真正打動你的心,所以這次我讓那邊地道的工匠用兩個晚上的時間幫我做了這個。」
那玫瑰做工極其精細,完全是手工將一片片金箔貼合,造型惟妙惟肖,甚至連花瓣上細小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顏采盯著蔣英崎的臉看了一會,沒有發現對方有開玩笑的神情。
「你覺得我會答應?」
蔣英崎表情不變:「你不考慮看看?」
「蔣先生看來你不瞭解我,再怎麼考慮,我也更喜歡忠於自己第一時間的想法,我對你並沒有那方面的感覺。」顏采動動手腕,將手從蔣英崎的桎梏中抽出來,拿起一邊的包,起身要走,蔣英崎卻前邁一步擋在他身前,說道:「那好吧,你現在不同意,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收下這朵金玫瑰的。」
顏采與他對視一會,繞開他,出了包間的門。
她不是沒想過蔣英崎會向她告白,以顏采的聰明才智,早就察覺出了那麼一點點苗頭,因為如果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沒意思,在她身上浪費一絲時間都嫌多餘,可等到事實真正來臨的那一刻,她說出早就醞釀好的答案時,也免不了波瀾一下。
顏采想起與他的第一次見面,在莫小妍的訂婚典禮上,蔣英崎望著她,目光透露出來的只是單純的敬佩與欣賞,這不該是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有所企圖的目光,對男人來說女人分為兩種,倘若他想將一個女人拉到身邊來當情人,就斷不會用敬佩的眼神,因為他們如果真的敬佩你,只會把你擺在與自己同等的位面上平起平坐,而不是隨便找一家飯店然後把你剝光了壓在身子下邊進進出出。
天邊夕陽正好,顏采走過兩條街,手機響了,她以為是蔣英崎打來的,看也沒看就掛掉,但沒過幾秒,叮叮噹噹的聲音還是不厭其煩地響起,這回她認真端詳銀幕上那個名字,才發現蹦蹦跳跳的是許久都沒有聯繫過的莫大小姐。
「讓我想想,你不是跑到法國置辦嫁妝去了嗎,現在就回來了?」顏采聲音冷淡間帶著股揶揄,莫小妍半個月之前為了婚禮前的準備工作親赴時尚之都Paris,請說要專門請那邊皇后區的頂級裁縫師為她和阮晨縫製禮服,顏采一直覺得這個浩大的工程沒有兩三個月壓根就完不成。
莫小妍雀躍道:「顏采你快到我家來,我有急事找你。」說話她卡嚓一聲,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顏采默然盯著電話半晌,頹敗搖搖頭,打車前往城東的豪宅區,彷彿探監一樣一連過了三道關卡,才在一溜煙巡邏保安的注目禮下,按動了莫家的電鈴。
莫小嚴一身真絲睡衣過來開門,頭髮在腦後盤成個疙瘩,用一枚蝴蝶結樣的髮卡別住,顏采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驚道:「你整容了?」
「只是開了個眼角。」莫小嚴露出你「太大驚小怪」的表情:「攝影師覺得我兩隻眼睛分得有些太開了,這樣婚紗照拍出來不好看。」她側身讓顏采進門,顏采穿過長長的玄關,然後站在在客廳門口一陣無語。
密密麻麻的箱子在客廳裡堆成小山,到處都是散亂的洋裝和高跟鞋,幾本雜誌在顏采腳邊攤得大開,安吉麗娜?朱莉與莎拉?傑西卡?帕克穿著華麗到刺眼的禮服透過銅版紙直勾勾盯著她,不遠處敞開的一個大紙箱紙裡躺著一件婚紗,一件夢幻到任何有公主情節的女子看見了都會為之落淚的婚紗。
當然,這些女子裡絕對不會包括顏采。
「很美對不對,當我看見它時我就在想,嫁給阮晨就穿它了。」見顏采的注意力放在婚紗上,莫小妍走過去昂首挺胸將它從盒子裡抱出來壓在胸前,踮起腳尖在屋子裡開始轉圈。
「你該知道我有輕微的密集恐懼症。」顏采後退半步,那婚紗裙擺上繁複的蕾絲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莫小妍撫著裙擺上的花紋:「你別小看這些蕾絲,花紋可都是師傅用手勾上去的,你知道光是鉤花就花費了師傅多少時間嗎,四個師傅勾了整整一個月。」
顏采實誠道:「是,然後你穿過一次之後這件花了四個師傅一個月時間的『蚊帳』就會被扔進小黑屋裡永世不得翻身了,我說得對不對。」
「顏采,你一定要用這種口氣說話嘛!」莫小妍眉毛倒豎:「讚美一兩聲會懷孕嗎!」
「莫小妍,如果你告訴我這麼大老遠的把我叫來只是為了讓我欣賞這件婚紗的話,我保證下一秒就讓你嘗嘗生孩子的痛苦。」
莫小妍眼珠子一轉,表情立馬堆上了笑:「我當然是有事才來找你,不介意的話,借我一樣東西怎麼樣?」
「找我借東西?我真不知道有什麼是我有你沒有的。」
「當然有,我想借你那枚蝴蝶效應。」
顏采愣了愣。
許是察覺到顏采的狐疑,莫小妍攤開手,甩出一個極為合理的解釋:「我為了找能和這件婚紗搭配在一起的首飾花了不少功夫,項鏈耳環都齊了,就是手指上總覺得少了什麼,訂婚戒指上的鑽石雖然夠大,但是上雜誌總覺得不夠亮眼,你該知道的吧,過幾天《GENT》雜誌就要來給我拍登刊的婚紗專題攝影了。」
顏采當然知道這件事,當初可是她在文瑾和莫小妍之間牽的線搭的橋,不過真正讓她覺得好奇的是,莫小妍能搞來一套這麼繁複的婚紗,但是卻搞不來一枚專櫃裡都有賣的戒指。
「你以為那個戒指隨隨便便就能買到麼。」彷彿從顏采疑惑的表情上看出了什麼,莫小妍翻了一記白眼,那可是限量的,國內貨源就那麼多,賣完為止,先到先得,反正等我去專櫃找的時候他們是告訴我售罄了,國外的專櫃倒說可以等定做,但是週期太長,明顯來不及,我才想著直接借你的來用。
「等等等等,關鍵點不在這裡。」顏采抬起手:「重點是,你怎麼知道我有那枚戒指?」
「我猜的。」
「行了吧,你還以為你是白素貞掐指一算就能趨吉避凶?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真的是猜的,你現在不是跟蔣英崎在一起嗎。」莫小嚴似乎看見裙擺上有一小塊髒東西,抽出張濕巾來坐在沙發上細細地擦,嘴裡卻沒閒著:「專櫃經理告訴我最後一枚蝴蝶效應被蔣英崎給買走了,男人買那東西鐵定是拿來送給女人的,既然你和他在一起,那蔣英崎不送給你還能送給誰。」
「我沒有和他在一起。」顏采覺得頭有些痛,在前額揉了揉。
莫小妍詫異地抬起眼:「這麼說,你是沒有那個戒指了?」
「不,你猜對了一半,我有。」
「啊,這我就奇怪了?」莫小妍開過眼角的大眼睛在顏采身上晃蕩了好幾個來回,忽然用羞澀且不可置信的表情爆出一句讓顏采想將人掐死的話:「沒有在一起,難道你們的關係是……炮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