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顏采將眼睛睜大一格:「當初刻完的時候你怎麼沒提出來呢。」
「因為我覺得真的刻得很好,比只刻我一個人更適合用來當紀念。」
顏采一時失語,喬宇川這麼說,她倒不知該接什麼話了,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心情再度古怪起來,只能輕飄飄地哦一聲,將泥塊放回口袋裡,為免尷尬,又漫不經心轉開話題道:「這電影你循環地看了一晚上?」
「嗯。」喬宇川應一聲:「不知不覺一夜就過去了。」
「你也看不厭,果然還是我不懂得欣賞,難得理解那個年代的電影審美。」
「以前受我媽媽的影響太多了,只要是喜歡的電影她都會反覆看,第一遍掃情節,第二遍研究男女主的演技,第三遍分析場景,第四遍觀察裡邊是否有穿幫的鏡頭,後面還有可能會放好幾遍來留意些其他的東西,當初光是一部《火樹銀花》,她就在一天的時間裡面看了十二遍。」
顏采輕輕咂了下嘴:「那你這麼看了一個晚上,是不是也總結了不少東西。」她半開玩笑道:「這可是奧斯卡最佳電影,如果你能從裡邊發掘出任何精髓用在自己身上,以後也能嘗試跨一隻腳進電影圈,那個行業只要長相過關,會背台詞就行,比唱片圈門檻低得多,你完全撐得起來。」
「我沒想那麼多。」喬宇川卻將頭搖了搖:「你別笑話我矯情,我之前總在思考艾麗和彼得為什麼會在一起。」
「什麼意思。」
「一個是富家千金,一個是窮記者,又是在那個年代,這差得也太大了,而且女主角一開始喜歡的是別人。」
「或許這就是它的決勝之處,在於出人預料?」顏采聳了聳肩:「不過一部電影,怎麼發展還不都得看導演的安排,不用太較真。」
「任何電影都得有邏輯可循。」
「你真的不用為這種問題費精神。」顏采打了個哈欠:「就像某個電影大師說過,你看了,滿腦子都不信這事能發生,這叫電影,如果你看了滿腦子都相信這事有可能發生,那就不叫電影了,叫生活,更何況。」顏采頓了頓:「更何況這部電影在我的定位裡壓根就不是愛情劇,沒必要為男女主角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狀態來負責。」
「不是愛情劇?」喬宇川淺淺皺眉:「那在你看來它是什麼。」
顏采乾脆利落地張嘴蹦出兩個字:「喜劇。」
鑒於喬宇川極有可能整晚沒睡,兩人在踏著晨光回到車裡後,顏采便又回到了駕駛座,路上接到了米蘭達打來的電話,公司為她安排的第二助理人事部已經面試完畢,還需要等她過去見面點頭才能辦入職,她算了算時間,風馳電掣地將喬宇川栽回家,又急著轉動方向盤要走,可是車子才開出去不到五米,她就猛踩下剎車,落下車窗伸出頭朝後看,喬宇川卻還沒走進樓裡,只站在原地看著她。
她鬆了口氣,下車三兩步走到喬宇川跟前,從皮包裡掏了掏,摸出一個四四方方雕著金屬鏤空花紋的盒子。
「有樣東西送給你,本來早就該給的,我一直扔在包裡忘了拿出來。」
「給我的?」喬宇川帶著驚喜的表情接過去,打開,見著裡邊是一枚光暈流轉的黑鑽耳釘。
「你不要露出那種太貴重不想收的表情,這東西我沒花錢,是從莫小妍那裡順來的。」顏采一句話將喬宇川即將出口的推辭拍了回去:「收下它,你的耳型很適合戴,而且這耳釘也不娘氣,藝人要學會善於從各方面去塑造自己的外部形象。」
顏采又看了看時間,也不待喬宇川說話,急匆匆又上車走了,只是在拐過街角錢,從後視鏡裡督了一眼。
喬宇川依舊沒動,手裡拿著那個小盒子,遙遙望著她的方向。
她心裡免不了悵然了一會,雖然那枚耳釘是早就打算送給他的,可真正交到對方手上那一刻,顏采覺得心裡輕鬆了不少,彷彿是為昨天自己對他的拒絕成功做了補償,即便按常理說她並不欠喬宇川什麼,能讓自己覺得心安,總是好的。
每到換季的節骨眼是各大廣告公司最繁忙的時候,無數服裝品牌的舊款下架,新一季產品則要大範圍鋪開,隨著天氣漸冷,還有許多時令廠商也加入了檔期爭奪戰,一波又一波的業務朝辦公室湧來,倒讓顏采把許多煩心事拋在了腦後。
就在她覺得自己差不多快一個月沒曬到太陽時,喬宇川的首發單曲《深淵》,也在唱片公司選的一個秋高氣爽黃道吉日裡,轟轟烈烈地上架了,發佈首周就赫然衝上當期最新SAS全球熱門單曲排行榜的第二十六名,並且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持續走高,最終定格在第九的位置,邁入了前十。
這樣的成績對於當紅一線歌手來說並不突出,可放在一個唱片新人上便足夠引起任何媒體的重視,全球單周線上下載銷量高達三十五萬次,電台成績突破六千萬收聽群,將一眾老牌歌手都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靠著首單的良好勢頭,喬宇川緊接著又用兩週一首的速度發佈了四首新歌,首首皆以驕人的成績上榜,並終於趕在離聖誕節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時候,推出第一張混雜風錄音室專輯《喬木聲聲》。
專輯裡一共有十首歌曲,風格涵蓋了搖滾、hip-hop、藍調、爵士、R&B和電子舞曲,可謂名副其實的混雜,這也正好突出了製作人諸葛亮亮獨到的目光。
「我習慣去觀察手下每一個歌手對音樂上的領悟,然後發覺出最適合他們的那一面,顯然喬宇川是很讓我驚訝的為數不多的歌手之一,因為他的天賦可以說是面面俱到,所以我決定將這張專輯做成一張混雜專輯,這對新人來說是個挑戰,上一次讓我有勇氣這麼幹的,還是給顧琛策劃第一張同名專輯的時候。」國內收視率最高的脫口秀節目《巴拉巴拉》上,諸葛亮亮推了推自己只會在上鏡時才戴上的銀框眼鏡,擺出一副十足的大牌派頭對主持人款款而談。
幾首單曲累加的極速躥紅效應讓喬宇川正式在歌壇聲名鵲起,徹底擺脫之前廣告王子的尷尬藝人身份,一些大型節目與媒體也越發對他開始留意,先是環球星報娛樂版用了整整一個版面做專題報道喬宇川從草根到堪比新人王成績的傳奇歷程,每年一度的環球音樂頒獎盛典也發來邀請函,稱喬宇川入圍了四個獎項,請他務必出席,再來便是同製作人諸葛亮亮一起亮相最新一期的《巴拉巴拉》。
諸葛亮亮顯然走慣了這樣的大場面,一直在同主持人侃侃而談,相較而言坐在他身邊的喬宇川就要安靜許多,只是靜靜聽著他們談論著關於自己的事情,偶爾回答主持人扔過來的一兩個問題,點頭還是搖頭,表情淡到幾乎沒有。
「這看起來像是給諸葛亮亮在做訪談,而不是為你宣傳新專輯。」顏采裹著毛毯斜躺在沙發上,用餐刀為一塊土司抹上慢慢一層黃油,再遞給身邊的人。
「這樣才好,我的個性不適合參加這樣的節目,那些主持人恨不得用各種問題把你的隱私扒得一點不剩。」喬宇川接過麵包,又遞到大腿上一團肉球旁邊,肉球一陣蠕動,滾出一張貓臉來,喵一聲,張嘴吃得不亦樂乎。
「對了,昨天諸葛亮亮跟我說《喬木聲聲》全球銷量破了百萬,這才兩周吧,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你也是個小財主了。」
喬宇川苦笑道:「你這到底是在稱讚我,還是在挖苦我。」
「一半一半,我對比我有錢的人都有種羨慕嫉妒恨心理。」顏采又給自己塗好了一片麵包,滿足地塞進嘴裡,電視上播放的訪談秀也已經到了尾聲,按照慣例留了幾分鐘給喬宇川唱現場,喬宇川選的也是整張專輯成績最好的電子舞曲《深淵》,一通勁歌熱舞下來,隔著屏幕顏采都能感受到那種視覺衝擊力。
她不住讚歎:「果然是運動員出身,身段如此之好,從你生活中的表現來看,我真的一點沒發現你居然還會有跳舞的天分。」
「以前的確不會,臨時抱佛腳現學。」喬宇川實誠地回一句,輕輕拍了拍夢露的屁股,那隻貓百般不情願地從喬宇川溫暖的腿上滾下地,又團進一張柔軟的墊子裡,繼續睡大覺去了。他看一眼顏采,問道:「聖誕節晚上的歌友會你能來嗎。」
寰宇唱片決心在聖誕節晚上為喬宇川舉行一場發片後的首次歌會,入場名額只有三百人,只接受網絡訂票,結果在開通售票渠道僅僅過了十秒鐘,三百張入場券就被瘋搶一空,喬宇川身為主角,也只從諸葛亮亮那裡搞來了一張內部券,幾天前,他又將這張內部券給了顏采。
顏采塗麵包的動作停住了,被喬宇川提起,她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最近為了給一個澳洲來的大客戶趕case忙到整個人飛起,幾乎將一切私人事務都扔到了一邊,好不容易搞定得了一天休假,她滿腦子只有睡覺和吃東西,哪還有功夫想其他。
「我恐怕去不了了。」她輕歎出一口氣:「只能說時間趕得不巧,聖誕節那天剛好莫小妍要拍婚紗攝影,我早就答應了要過去她那邊。」
「這樣。」喬宇川眼裡掠過一絲失望:「可惜了,本來還想在歌會結束之後邀請你一起過聖誕節的。」
「聖誕節?邀我一起過?」顏采笑道:「在你決定行動之前,最好能思考一下如果不小心被狗仔隊盯上了,第二天的娛樂頭條會怎麼寫。」
「被拍到才好。」他也跟著笑了笑:「如果我單方面對媒體公開你是我女友的話,你會不會急著發表聲明否認。」
「我會先掏個陀螺出來轉一轉看會不會倒。」顏采隱晦地翻了記白眼:「你本來就不是一個輕浮隨便的人,如今成了公眾人物,更不會做出這種二愣子的行為。」
「也是。」喬宇川摸摸鼻子,起身去了廚房,隔著牆壁傳來冰箱開關的聲音,然後是菜刀與砧板有節奏的撞擊聲,顏采伸出頭去,靜靜打量喬宇川的背影,同外邊如今熱捧的超級新人不同,他在屋子裡依舊只會穿著簡單的體恤衫和運動褲,頭髮乾淨清爽一塵不染,手臂上結實的線條輪廓隨著切菜的動作一張一弛,帶著股異樣的撩撥感。
顏采收回了眼睛。
從那次突然的表白算起來,已經過了很多天了,可即便是這麼多天過去,顏采還是能看得出喬宇川並沒有放棄那個念頭,而似乎是把路線從明目張膽的挑明轉為了迂迴,時時刻刻在她面前用行動表明「我喜歡你」四個字,顏采可以明著拒絕任何開門見山闖上來的人,卻對這類悶騷的行為應對無力,再怎麼樣,你也不能冷眼相待人家從「朋友」的角度所對你的好吧。
藝人的私人時間是很寶貴的,更別說是正當紅的藝人,尤其顏采本身就知道喬宇川如今通告多多,第二張專輯也很快就要投入籌備,在這等打仗似的行程裡,他硬是要擠出時間,在顏采不用加班時與她一起出現在這間屋子裡,然後行使他自從搬過來以後最大的一項功能——做飯。
她無比挑明地說過許多次,喬宇川沒必要這樣做,這麼浪費下來的時間又不知該與多少個大合約失之交臂了,而每當她這麼說,喬宇川都只會露出一種無所謂的表情,道:「民以食為天,不填飽肚子,哪來的時間工作。」
冠冕堂皇又有些無賴的理由,讓顏採完敗。
中國有句老話叫水滴石穿,他們同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如果放任喬宇川這麼磨下去,顏采知道未來的發展將會很不好說,她不是不對自己的意志力抱有信心,就是因為她深切明白自己對待感情的態度與傳統女性很不一樣,才越來越對今後有可能出現的變故堪憂,等到真正發生了不想發生的事情,造成的傷害一定是雙方的。
在與學生時代間隔了這麼些年後,顏采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問題徹底困擾住了。
夢露跳上顏采面前的桌子,優雅地舒展自己的四肢,自從被喬宇川撿來後,這隻小色-貓在舒適的睡眠,精緻的貓糧,養眼且又能隨便揩油的帥哥的集體呵護下,越發顯得體態嬌羞,顏采一把將它抱進懷裡,撩著它黃白相間的毛髮,忍不住輕歎一句:「當個無憂無慮的寵物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