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真相總殘酷(3)

「怎麼回事,阮晨到底在搞什麼。」文瑾這個整天強調必須對外保持優雅的女人終於被接二連三的變故磨光了耐性,對莫小妍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一開始的冷靜克制了:「莫小姐,雖說這次是我們主動邀請你來的,可本著雙方誠信合作的原則,你是不是也該解釋清楚現在的問題?」

莫小妍將嘴角抿了抿,臉色不太好看,磨了半晌,只吐出一個「我」字。

文瑾又要開口,卻被顏采攔住了。

她同莫小妍一起長大,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再看不出不對頭,顏采真愧對自己打滾了這麼多年的行業,揮揮手讓攝影師暫時停下,自己拖著莫小妍的手離開攝影棚,直走到角落處的洗手間,關好了門,才將她的手放開。

莫小妍鎮定自若地站在鏡子前,上身前傾。鏡子裡真是一張精緻的臉,畫著嬌艷的新娘妝,臉蛋白淨圓潤透著淺淺的光澤,水蔥似的指甲抬起來細細調整著假睫毛,左手中指上一枚蝴蝶展翅欲飛的鑽戒在燈光的映襯下璀璨發亮。

「你的訂婚戒指呢。」顏采靠在門邊問道。

「我收起來了。」莫小妍答:「這件婚紗還是和你這枚蝴蝶效應很配,那枚訂婚戒指是粉鑽,色系不太合。」

「莫小妍,你和我認識多少年了。」

「算上今年,二十五年了吧。」

「是啊,二十五年了。」顏采笑一聲:「所以你覺得我看不出來你心不在焉言不由衷?」

「今天這妝化得不好,昨晚我臉上冒了顆痘子,都沒有用遮瑕膏蓋全。」莫小妍卻將話題岔開,從顏采伸出手:「化妝包帶了嗎,借我用用。」

顏采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打開手袋,將化妝包遞出去,莫小妍從裡邊翻出一小管遮瑕膏,扭開旋蓋,往左臉一點微弱的凸起上抹去,只是臨到了位置,她手腕忽然一抖,抹歪了。

「該死。」她暗罵一句,又伸手去抽擺在大理石洗手台邊的化妝棉,抽了幾次都沒抽出來,整隻手卻抖得更加厲害,砰一聲,那個裝滿了化妝棉的紙盒被她碰翻在腳邊。

她落下眼睛,看著腳邊散了滿地的化妝棉,忽然嗚地一聲,用手摀住嘴。

「你怎麼了。」顏采急忙湊上去,莫小妍雙手撐在洗手台上,大口吸著氣,整個人都在發抖,成串的眼淚順著下巴辟里啪啦滴在她胸口繁複的蕾絲上。

「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說。」跟莫小妍比起來顏采鎮定得多,她原本只是猜測,如今見莫小妍這樣的反應,腦子裡那個念頭倒是越坐越實,莫小妍依舊在不住掉眼淚,扶著顏采靠坐在地上,半晌才說出一句:「阮晨,阮晨不來了。」

然後便大哭出聲。

莫小妍是真正的大哭,哭得極大極慘,形象全無,要讓不知情的人聽見了還以為是家裡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變故,門把手傳來轉動的聲音,文瑾探了半個腦袋進來,見到這場面,又火速退了出去將門關好,顏采聽見她在洗手間門口大叫:「都湊在這裡幹什麼,散了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顏采幫莫小妍擦著眼淚,繼續問:「你說他不來了是什麼意思?」

「昨天……昨天……他的助理來帶我去確定婚宴場地與賓客名單。」莫小妍一面嗚咽一面斷斷續續說著:「到了酒店以後,他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說臨時有客戶找他,讓我在大堂等著,我等了半個小時都不見他下來,就找酒店經理來問他去了哪裡,見了什麼客戶,酒店經理告訴我他去了樓頂的商務套房,我就讓經理帶我去找他,結果等我們到了那裡,打開門,看見他在……他在……」

莫小妍喉嚨裡忽然像卡了一塊鐵,咕嚕半天也沒把最後那個詞吐出來:「當時我身後跟著好多人!他助理也在,酒店的經理也在,還有服務生,丟死人了我!」

顏采看著她哭得幾乎扭曲的臉,心底也一陣發涼,她之前早就或多或少猜到過那個阮晨是不安分的主,可就算再不安分,也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來,樓下就是他婚宴的場地,老婆也在那裡,他居然有那個臉皮在樓上出軌。

「你認識那個女的嗎?」

「認識,他們公司新簽下的一個模特,不光認識,我還見過還幾次。」莫小妍的哭聲弱了幾分,換上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還說是個美籍華人,剛回國沒有地方住,讓公司給安排,這種事情丟給助理處理就好了嘛,阮晨非要親自動手,艾登娛樂裡那麼多模特,也沒見誰他這麼上心,我早就該覺出不對的,也不知,也不知他們來往了到底多久了。」

對一個新娘來說最大的侮辱莫過於在結婚前夕發現丈夫出軌,看莫小妍的樣子,顏采就知道她並沒有和阮晨徹底鬧僵,不然今天這些婚紗攝影大可以不用拍了,事有輕重緩急,莫小妍還真能忍。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當時我都嚇傻了,直接跑回家,後來阮晨找上了門,被我媽媽罵了很久都不走,不得已我才下樓和他見面,他的模樣好像也不好過,他說他是一時犯了糊塗,來跟我道歉。」

「你接受了?」

莫小妍搖搖頭。

「那你是打算原諒他?」

「我不知道……理智告訴我不該原諒他,可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請帖都發出去了,大家都知道我們訂了婚,如果這婚忽然不結了,別人還不知道該怎麼議論我呢。」莫小妍扶著洗手台站起來,狠狠抹了幾把臉,她哭得厲害,防水的妝容都有些花。

「阮晨說她是尊重我的,讓我好好考慮半個月,至少在正式舉行婚禮之前告訴她我的決定。我們本來都計劃好了,等結完婚,又在家裡過完了農曆新年,就去夏威夷度蜜月,可是現在我哪有什麼心情度蜜月,我一想到他和那個女人在床上的樣子,就覺得噁心。」

「既然這樣,你有什麼可猶豫的。」顏采抱著手道:「當機立斷,當斷則斷,我以前也不是沒跟你說過,婚姻是女人的墳墓,就算不可避免得挑一座,怎麼也得挑個風水好的,你這明顯是挑到亂葬崗去了!」說完,她掏出手機:「如果你礙於面子有些話說不出口,那我來替你告訴阮晨那個王八蛋,讓他和手下的那群小美女自個到夏威夷快活去吧。」

「別!」莫小妍忽然抓住顏采的手腕:「當我,讓我再想想。」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麼可值得猶豫的?」

「可是。」莫小妍深吸了好幾口氣:「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顏采本來醞釀了幾句安慰的話,被莫小妍這話一衝,所有憐憫的心思當即煙消雲散了。她轉而想罵自作孽不可活,看見莫小妍梨花帶雨的模樣,又無論如何也罵不出口。

「那這事我不能幫你處理了,你自己看著辦吧。」顏采的眼神由憤怒漸漸轉為冷漠:「現在,把你的臉擦乾淨,出去把照片照完。」

莫小妍漸漸睜大眼:「顏采……」

「你知道嗎,我剛才在你身上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天真,無知,又自以為很成熟,捧著一顆還算熱乎的心送給人家踩,都踩爛了還撿回來捏吧捏吧再送回去。現在想想,那樣的自己讓我覺得陌生得可怕,人這一輩子再不濟,都只是為了自己和親人而活,不是為了一個只會和你做-愛的男人而活。」

「你又來了。」莫小妍吸吸鼻子:「你總是這樣,自以為同那麼多男人打過交道,就可以用你的那套愛情觀對別人指手畫腳。」

「難道我說的有錯?他那樣對你,你還這麼搖擺不定,這不是犯賤是什麼。」

「那麼你呢,那些以前對你真心好的人,你最後不也是離開他們了嗎。」莫小妍咳了兩聲,轉而露出一記笑容:「顏采,你可能都沒發現,你實在是太自我了,這並不好,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和你一樣那麼好強,你可以把你過去交往過的所有男人統統視為糞土,因為你覺得他們不值得你費心思,但是我不行,我很容易真心喜歡上一個人,也很容易依賴上一個人,而且不願意輕易放手,你說我犯賤也不錯,但是我也知道,有時候一次錯過了,就代表一輩子錯過了,我不想以後想起這件事再來後悔。」

顏采良久地盯著莫小妍的眼睛,過了半晌,她才開口:「你以為,我就沒有真心的時候了嗎。」

然後她轉過了身。

「這樣也好,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你自己選了什麼路,自己去走就好了,只是自己選的路,就算跪著,也必須走完。真心這東西,一個人只有一次,等死過一次了,就再也沒有了,莫小妍,你要記住我說的話。」

向來忠言逆耳,顏采不認為自己一番言論能達到「忠言」的高度,但這麼些年的經驗累積下來,言語間多少也能透出一點哲理。莫小妍聽不聽得進去,顏采不知道,反正該說的都說了,選擇是她自己的。

顏采沒心思再去觀摩這最後一組照片拍完能有什麼效果,索性直接離開了攝影棚。大好的聖誕節,她一拐一拐走在路邊,四周冷清得可以,估計都在為了晚上的狂歡我在家裡養精蓄銳。她抬腳看了看腳上的靴子,一時後悔在出來之前沒找文瑾要一雙,他們這類雜誌的庫房裡堆滿了時裝拍攝的樣品,順手拿一雙鞋出來應應急,至少現在不用穿著一雙斷了根的皮靴還要再去擠地鐵。

好在馬路對面就有一家鞋店,當務之急顏采也不會去計較品牌的問題,看準了斑馬線就要過馬路,卻遭一輛寶藍色的英菲尼迪忽然橫插在身前。

然後轎車的窗戶落下,有人遞出來一個鞋盒,伴隨著一道沉穩又帶著愉悅上揚的聲音:「我猜是七號半。」

鞋盒上的logo和腳上這雙一模一樣,男人報出來的碼數也分毫不差。

隔著車窗的距離,顏采望著蔣英崎帶著笑的臉,一時難以回給對方好臉色,只冷聲道:「你在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