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新戀愛主義(3)

春天的到來讓萬物復甦,而強烈的冷熱交替也把「二月清風似剪刀」的委婉天氣進化成了「三月狂風堪比青龍偃月刀」,顏采跟著在這種風中凌亂的氛圍裡成了大忙人,手裡抓著三個大項目,還要硬擠出時間來陪蔣英崎約會。

不過她也並不反感陪那個男人打發剩下來的時間,蔣英崎屬於知禮曉度懂進退的那一類,還很會察言觀色。雙方都還有些精力時,蔣英崎會邀顏採出門幹一些一般情侶都會做的事情,例如坐在影院的vip廳裡看最新上映的大片,或者在市區各家景觀很好的餐廳切割小牛排。如果工作太累,兩人就呆在屋子裡,放些舒緩的音樂,面對面各做各的事情。

這是蔣英崎的提議的另一種約會方式,既不耽誤工作和休息,也能增加雙方相處的時間,在潛移默化中培養感情。

一段時間下來顏采發現,蔣英崎外表看上去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內裡的小心思卻不少,他會像其他很多男人一樣玩浪漫,不同點在於他的浪漫永遠不會局限在高檔餐廳裡的燭光晚餐或者一大捧毫無實際意義的玫瑰,更多時候,他會樂此不疲地帶顏采嘗試他發現的新東西,例如像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很少會去的手工陶藝沙龍,或者博物館裡百年難得一見的昆蟲展覽。

說起昆蟲展覽那次,顏采還覺得終生難忘。

得知展覽開始的前一天,蔣英崎專程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興趣看看這個世界上總要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才能見到的蟲子。

顏采正在和幾名設計師討論新一季的報廣排版,也沒仔細思考他具體說什麼,只嗯嗯啊啊應了兩聲,本以為蔣英崎在開玩笑,結果等下了班,她還在思考晚上吃些什麼的時候,蔣英崎居然等在她公司樓下,看見顏采,他把手探出車窗,晃了晃指尖的兩張入場券。

自然歷史博物館,顏采長這麼大只去過一次,還是小學時學校組織的課外實踐,參觀一些本地挖掘出的恐龍化石,那時整個一樓都被各式各樣的動物骨架擠滿了,顏采頗為好奇,就想去看看二樓有什麼,而完全無視了樓梯口上「暫停開放」四個血紅色的大字。上去之後,因為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只是大廳小窗口透進來的一點日光,她小心翼翼走了兩步,然後就看見不遠處一隻張嘴露著尖牙的豹子正直溜溜盯著她。

她頓時被嚇得渾身冷汗,跑到樓下老師面前才哭出來,年少無知當然不會知道所謂的野生動物標本是個什麼東西,也理所應當在她幼年的記憶力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懼影音,致使後來小學初中高中但凡有需要去自然歷史博物館參觀的項目,她都稱病告假。

至於現在,她當然不會再怕了,站在那棟宏偉的建築樓下,顏采也有一陣恍如隔世的悲涼感。

博物館外邊也有一溜由老師帶隊等著入場的「小黃帽」,應該也是附近學校組織的春季活動,蔣英崎拉著顏采排在最後面。

這個昆蟲展覽是世界巡展的一站,因此展出的真的都是一些平常見都沒有見過的奇怪蟲子,諸如巨型竹節蟲和獨角仙一類顏采見怪不怪,而那些足有兒童手臂粗細的大肉蟲子和近一尺長的雨林巨蚊,明明是標本,還是看得人渾身發毛。

顏采不禁說:「帶小學生來看這個,回去不會做惡夢嗎。」

蔣英崎看她:「小孩子這麼脆弱?」

顏採點頭:「我看過一篇新聞,美國有個小學生跟著老師去博物館看蝙蝠展覽,回家以後就整天做著被吸血蝙蝠追殺的噩夢,後來他在夢裡好像真的被蝙蝠追上了,然後突發心臟病猝死。」

蔣英崎笑了兩聲:「這是老新聞了吧,我也看過,不過那個時候大多記者為了吸引眼球都喜歡把事情往誇張的方向寫,說是胡謅也不為過。」蔣英崎頓了頓,又道:「不過你大可放心,難道沒注意這些奇怪的東西都是大人在看,小孩子可沒有被帶來這邊。」

顏採回頭一看,果然那一群小黃帽們都被老師圈在了另外的區域,對著一個巨型玻璃箱子指指點點,他們也跟著走回去,玻璃箱子裡展示的是各式各樣的蝴蝶,五彩繽紛很是好看。

兩個穿著套裝提著公文包的大人,就這麼擠在一群穿著校服的中學生和戴著小黃帽的小學生中間,研究一隻鳳尾蝶從破繭到成蟲的全過程,在那只扭扭捏捏的蝴蝶終於從繭子裡蹦出來騷包地甩了甩觸角終於展翅高飛後,還跟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們拍拍手歡呼了兩句。

看完展覽,顏采心滿意足地走出博物館,蔣英崎適時地問她:「餓了嗎。」

顏采白他一眼:「這就是你的約會安排?在看完了一堆噁心的蟲子之後,去吃晚飯?」

「我絕對是有經過計劃的,而且我訂的這家餐廳,也只有看過昆蟲展覽之後去吃才顯得有風味。」蔣英崎買了個關子,邀請顏采上車,然後把她載到了一家印度餐廳。

常規點菜環節,蔣英崎叫了兩客最基本也是最富盛名的辣味咖喱飯和牛肉湯,又對顏采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要不要在昆蟲展覽之後嘗試一下這家餐廳特色?」

「什麼特色。」

「用蝴蝶幼蟲做成的煎餅。」蔣英崎把手上的菜單對顏采翻過來,上面印著的大幅照片上,一個長得頗像蛋卷的東西被從中間切開,在那金黃色的外皮裡邊,包著的不是常規狀態下的絞肉,而是一粒粒指甲蓋大小被煎得直挺挺呈粉紅色的小肉蟲。

顏採回問了一句:「蔣英崎,你如果想吃,我不會拉著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膽量陪我一起吃。」

「可笑,我從來沒怕過這種東西。」

「OK」蔣英崎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指著那份肉蟲煎餅道:「給我和這位小姐一人來一份。」

那一瞬間服務生看著他們的目光顏采怎麼都忘不了。

十多分鐘後,服務生把那兩個用麵餅包得嚴嚴實實,有著普通煎餅果子大小,上邊還熱騰騰冒著氣的東西端了上來。

可是他們兩眼對著眼,卻誰也沒有勇氣挑開來一探究竟。

最終那兩份特色的卷餅還是原封不動地留在了桌上,儘管它們聞起來還不錯,是一種小蝦米用油爆過的蛋白質特有的香味,可用顏采的話來說,以正常人精神的忍耐度考量,沒有人會在看完昆蟲展覽之後把這類肉蟲子放在嘴裡而純粹用美食的角度來考量它的,她終究不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人。

兩個人這種模擬交往進行到一個月的時候,顏采在工作的空擋做了一次統計,除了例行的碰面吃飯,蔣英崎每週至少要約她出去兩次,一個月就是八次,這八次裡面,能稱得上正常約會的只有一半,另外四次,一次貢獻給昆蟲展覽,一次貢獻給陶藝沙龍,一次他們開了大老遠的車去了極其偏僻的鄉下吃農家菜,一次趁著開春的魚季回潮抽了三天假期飛到海邊去釣魚。而且蔣英崎也有本事讓聽起來挺勞命傷神的奔波變得舒適,他對所有事情的計劃性讓顏采也不得不佩服,無怪乎他父親能放手讓他接班生意。

從海邊回來的那天,蔣英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專程去了電器商城,定了一張最高級,全方位,循環立體式的按摩椅送到顏采家,意思旅行疲憊,讓她在家裡就能好好放鬆,顏采感動之餘,也沒有讓蔣英崎這麼快回去,兩人在超市買了一打啤酒和真空包裝的滷味,坐在顏采家的陽台上看星星,夜晚的城市沒有想像中的吵鬧,只有遠處偶爾一輛車呼嘯而過帶起的風聲。

蔣英崎問顏采對他的看法是不是該有些改變了。

顏采不明所以:「什麼改變。」

「我發現你對富家子弟有偏見。」蔣英崎說:「其實我猜測你一開始不願意接受我,是因為我家庭的問題,你們普通家庭靠自己奮鬥出來的人總是從心底裡看不起富二代,對不對?」

顏采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笑了笑。

「也難怪,我也知道你接觸過的富二代裡沒幾個好東西,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就不說了,之前又出了阮晨那檔子事。」蔣英崎將自己的手放在顏采的手上,說:「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不要一下子打翻一船人了,我和他們不一樣。」

顏采想說你不一樣我早就看出來了,但是她還想說自己總是感覺有些奇怪,蔣英崎這人吧,好是好,對她也很好,可她總感覺這類好有個度,就像是定時控溫的水壺一樣,總能維持在那個點,上不去也下不來。顏采覺得自己不是心思敏感的人,但就是覺得彆扭,只是這些事情也只能腦子裡轉轉,玄乎乎抓都抓不住的感覺,又如何能明明白白說出來。

就在蔣英崎把阮晨作為一個參考標準來標榜自己的與眾不同時,作為標準的阮晨,這段日子也有些霉運纏身。

不知是不是上天一直在奉行「善惡到頭終有報」的信念,亦或是「奪人相好毀人姻緣終究多行不義必自斃」的行為準則,阮晨和他的三兒林子涵最近頗為不順,先是莫小妍一通高調的解除婚約外加批鬥小三的發佈會,讓網上對著艾登娛樂罵聲一片,致使股價連續波動,接著很快又傳出了林子涵腹中的胎兒胎位不正的消息。

最先發佈這個小道消息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報,原本無人注意,但那小報上寫得有鼻子有眼,還附帶了一張他們偷拍林子涵獨自一人哭著從醫院走出來的畫面,很快引起了幾個大刊的注意,接著就是一通轉載,而後林子涵居然也學著莫小妍看了一通新聞發佈會,大方承認了胎位不正的事實,而且還聲色內茬地把矛頭指向了顏采,聲稱是當初顏采推了她,才會導致這樣的後果。

這種馬後炮顏采當然不放在眼裡,有好事媒體來問她有什麼解釋她也全盤否定,可林子涵好像覺得這些都不夠,又大張旗鼓地說要在媒體的見證下去醫院進行全方位檢查,來確定這樣的後果是由撞擊所造成,然而檢查的結果卻讓無數記者大跌眼鏡。

不只是她沒有做好醫院的後門工作,還是紅包封得不夠,讓人家醫生一出面就對記者把她的老底兜了個底朝天:「什麼撞擊呀,她根本就是以前吸過毒,身體早就不適合懷孕了,這小孩就算勉強生下來也會有問題,我們醫院的建議是趁著現在不到六個月,早流早好。」

醫生湊在麥克風前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出這些的時候,原本亮成一片的閃光燈都停了一剎那,不知是故意營造氛圍,還是攝影師都控制不住發了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簡單很多了,林子涵當中撒潑,保安攔人,阮晨當縮頭烏龜拒不接受採訪,之前一直呈現神隱狀態的阮家二老也雙雙現身,大呼自己被林子涵欺騙,如果知道她有吸毒史而且不適合懷孕早就把她趕走了,並且隔空對莫小妍喊話,說她如果肯不計前嫌,阮家的大門永遠為她打開。

莫小妍打來電話對著顏采大哭,不知是為自己所受的委曲終於沉冤得雪感到欣慰,還是又被阮家的長輩這麼明褒暗貶羞辱了一輪而感到窩囊。

「今天也有記者來採訪我,問我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莫小妍吸了半天的鼻子,說:「我本來想表現得很大度,就像電影裡那樣,帥氣地甩出一句『真是遺憾啊,不過還是祝他們能找到幸福』,結果話到了嘴邊上,就變成了『他最該慶幸的就是當初他爸沒有把他射在牆上』。」

「很黃很暴力。」顏采吐出五個字的評語。

「說完之後我自己都嚇到了,當初我在家裡醞釀了好久,如果阮晨有臉皮再來找我,我要當著他的面把這句話甩到他臉上,沒有想到只是對著記者,我就這麼忍不住,可惜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

莫小妍磨了半天才說:「可惜我看不到阮晨聽到這句話的表情了。」

放下電話,顏采忽然想到,蔣英崎把自己拿來和阮晨之類的做比較,大概是料定了自己的品行節操將遙遙領先毫無潰敗可能,只是他思慮得還不夠全面,如果僅僅是比做人的厚顏無恥,恐怕蔣英崎拍馬也趕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