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真我本色(5)*

「他從來沒喝過這麼多酒,明明身體不能喝還偏要喝,真是瘋了,不要出什麼事才好。」葉安妮掏出一張濕巾在喬宇川泛紅的臉上細細擦了一圈,顏采摸上去,才發現他臉頰燙得嚇人。

「晚上睡覺之前記得讓他先吃藥。」顏采臉色陰沉,只說了這麼一句便緘默不言,車子開到喬宇川家樓下,葉安妮獨自扶著他上樓,臨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顏采一眼,眼神裡透出「你不一起上去嗎」的意思,見顏采搖了搖頭,她才繼續朝前走。

蔣英崎正靠在車子的發動機旁邊吸煙,剛才把助理打發走之後,他就一直站在那沒說話,顏采走到她身邊,說:「如果有話要對我說的話,我們換個地方。」

顏采知道蔣英崎必然是來找自己的,既然如此,總是躲著也不是辦法,倒不如藉著機會把話說開。

蔣英崎點頭,他們一前一後來到不遠處的社區花園裡。

花園中圍繞著中心噴泉建了一個小廣場,邊緣處靠著一排長椅,顏采挑了一張稍微乾淨的坐下,蔣英崎坐在她身邊,半晌,他才開口叫了聲她的名字:「顏采。」

「我見到沈依依了。」顏采說出來的話卻讓蔣英崎的瞳孔放大了一圈。

「在哪裡。」

「就在那家日式餐廳的洗手間,你在二樓跟喬宇川賭氣拼酒的時候,我們一直在聊天。」

「我和她都是過去的事了。」蔣英崎調整了半天表情,用酸澀的嗓音辯解著:「我不覺得顏采你會因為這個而多想。」

「的確,我沒有在這個上面想很多,只是我看得出來,沈依依不是你所言那樣的人。」顏采頓了頓:「蔣英崎,你摸著自己的心告訴我,你對和沈依依之間的這段感情,是是不是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了。」

「……」

顏采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如果你還要想,那麼我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這不公平。」蔣英崎道:「就算我對沈依依心有遺憾又如何,我和她早就分開了,現在我心裡想著的人是你。」

「可我心裡想著的人不是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顏采明顯能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的呼吸重了一下,她閉上眼睛,繼續說:「其實整件事一開始就不該是這樣,你以為我這些日子不理你,是為了那通電話在和你慪氣嗎?我從來沒有和人慪氣的習慣,我只是忽然發覺,和你在一起並非是我期望的那種感覺,這樣……並不好。」

「前幾天我拿不定主意,總在想著是堅持下去看看,還是就此斷了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這可以說是我這輩子第二次如此糾結要不要中止一段關係。不得不說,蔣英崎你除了有時候脾氣讓人難以捉摸外,是個很好的男人,你懂得觀察女人的喜好,抓住女人的喜好,而且沒什麼架子,也不像討嫌的二世祖那樣自視甚高又喜歡招花惹草。」

「顏采。」蔣英崎終於出生了,聲音依舊低低的:「我並不覺得你這番話是在誇我。」

「是真的。」顏采說:「對女人而言,你完全稱得上一個完美的情人,這樣的人,不管是誰如果說要放手肯定也會掙扎一番,直到我預見沈依依,跟她聊了聊關於你的事,我才發現,我對你的感覺,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多,而能讓兩個人持續在一起的條件,可不是合不合適所能決定的。」

「真的,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了?我今天特地冒著被你反感的風險特地跑到劇組來見你一面,就是想著再做最後的努力。」蔣英崎的聲音聽起來很誠懇:「你應該能明白,我是真心實意的。」

「你是真心實意,還是僅僅不甘心?」顏采笑著說:「蔣英崎,我打個比方好了,如果現在有個比我漂亮,工作能力比我出色,各方條件的優於我的人對你表示出好感,那麼你對我的真心實意,還會剩下多少?」

蔣英崎臉色一滯。

「我其實早就發現這個問題了,你真正需要的女人,不過是一個能在各方面跟得上你節奏的女人,說白了,你看上的只是這種『節奏』,你也別急著否認。」看蔣英崎想要說話,顏采抬起手輕輕捂在他嘴邊:「也許你心裡有一個純粹的關於某個人的位置,但那個位置應該早就被人佔去了,你明明對她念念不忘,而你與生俱來的自尊又拒絕承認這一點,所以,你所有骨子裡的驕傲與脾氣都只會對著那個人施展,反而到了別人身上,你永遠都是那個彬彬有禮,英俊儒雅的蔣英崎。」

她歎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也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總差了點什麼,所以在這麼折騰下去沒意思,只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你心裡也很清楚,對不對。」顏采說:「這樣協議來的感情從一開始就不靠譜,我們兩個只是自認為有一種表面上的契合,其實骨子裡的差距完全不可以道里計,你提出模擬戀愛的想法很好,但感情這種東西,不是刻意去培養它就會有。」

蔣英崎盯著顏采的眼睛看了許久,狹長的眼眸裡閃過許多複雜的光芒,終於長長歎出一口氣,道:「顏采,我從來沒發覺你還會是一個可以跟人暢談愛情觀的人。」

「我對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懂,但我知道怎樣才能遵從自己的內心,所謂的感情,是你看見對方的時候會心情愉悅,而不是千方百計想躲著不見面。」她看著蔣英崎:「我也看得出來,你對於我的執著,僅僅是建立在不願意失敗的基礎上,所以總是這麼的張弛有度,並非身邊缺了誰就要死不活。」

蔣英崎忽然笑道:「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可以這麼冷靜又敏銳地分析,看來你對我的確一直是處在一種局外人的觀察角度。」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的話嗎。」顏采道:「我說,兩個人如果真的決定要在一起了,不該是在長輩的催促下趕鴨子上架,也不該遵從自己的年紀,總認為老大不小,碰見個和自己差不多人索性就將就一下吧,然後就這麼將就了一輩子,換成是我,寧可一個人,也不要這種將就,因為到老了,一定也會後悔。」

說完,她又語重心長加了一句:「人只能活一次。」

「雖然不願意承認,我還是要說我認同你的話。」蔣英崎長歎一聲:「既然這樣,那麼根據規則,這通關係也該結束了,其實顏采你說得也對,我們兩果然還是做朋友比較輕鬆,至少能這樣推心置腹的聊天。」

聽見蔣英崎這麼說,顏采心裡像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她抬起手,準備將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蝴蝶效應」摘下來。

在他們維持這段關係的時間裡,她一直讓戴著這枚戒指。

蔣英崎卻握住她的手腕,說了聲:「別。」

「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還給你比較好。」

「如果你還給我,只會讓我們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蔣英崎搖搖頭:「我說過,這只是朋友之間的禮物,你不用有心裡負擔,如果不想戴,回去收起來放在櫃子裡也好。」

顏采嗯了一聲,蔣英崎站起來,對她說:「我也該走了,回家療傷去,又一次被甩,下次找女友的時候或許真的該換一種類型。」

「如果你願意,我們公司有很多對你著迷的單身女性。」顏采開了個小玩笑,蔣英崎只對她笑笑,朝車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在離開之前,有件事我打算告訴你。」

「什麼事?」

「情人節那天晚上送你回家的人其實不是我。」

「什麼?」

「那晚我本來都已經睡下了,結果接到你手機撥出來的電話,對方告訴我你喝醉了酒需要人照顧。」

「那又是誰給你打的電話?」

蔣英崎的眼神朝不遠處的那棟房子看了一眼:「我趕到的時候,他正蹲在你家門口,把鑰匙交給我,他就走了。」

「你說。」顏采感覺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你說是喬宇川。」

「我料到他對你有感情,可就我對你的瞭解,以前我從來沒把那個小子當成過情敵,可是當我聽到你和他在樹林裡呆了一整夜的消息後,我心裡在發慌。」蔣英崎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捏緊,然後又鬆開:「你說我只有對心底在乎的人才會顯露出脾氣讓自己失態,那麼上次我在電話裡衝你發脾氣,還有剛才和那小子鬥酒,都不是我平常會做的事情,顏采,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確,的確是在乎過你的。」

說完,他又轉過身,背對著顏采說:「再見。」

「再見。」

顏采輕聲回了一句,看見他坐上車,汽車從身邊呼嘯而過,隔著車窗,蔣英崎的眼神同她交錯而過,也同那眼神裡的懷念與惋惜交錯而過。

這是顏采所經歷過的最和平的一次分手,或許也算不上分手,他和蔣英崎並沒有真正開始過,但比起那些過去被她甩或者甩她而導致雙方怨懟甚至反目成仇的人比起來,顏采頭一次體會到了某些關係的無可奈何。

她仰頭看著不遠處房頂上那扇微微透著光線的窗口,心想,世界上最無可奈何的事情莫過於此,你一心一意想要同一個人發展長遠關係,偏偏是一個巴掌拍在了空氣裡,對方連伸手的念頭都沒有,而當背後有人對你窮追不捨時,你卻也不見得有那個興趣回頭看上一眼,所謂「我喜歡的人」和「喜歡我的人」之間,永遠差著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