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采詫異地走到窗邊,果然在樓底看見了那個戴著帽子的高挑身影。她說了一聲等等,迅速套上衣服穿上鞋下了樓。
喬宇川站在路燈旁,雙手插進衣服的口袋裡,帽簷壓得很低,看見顏采,他咧開嘴角笑了笑,沒有說話。湊近了看,顏采才發現他前幾日病得瘦了一圈的模樣並沒有完全恢復回去,想也是,大病初癒,又忽然遭遇到這種事情,難免影響到精神狀態。在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裡,她身為局外人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於喬宇川更不可能說過得輕鬆。
「你還好嗎。」她站在他面前,磨蹭半天,只說出了四個字。
他點點頭,說:「我很好。」
然後他帶著顏采上了一輛早就攔好的出租車,十幾分鐘後,他們出現在王記燒烤的攤位前。
燒烤攤同上次一樣圍了好幾桌人,許阿姨見著喬宇川立刻沒開眼笑:「哎呀小伙子,你可有好些日子沒來了。阿姨可想你了!」
「前些時候比較忙,所以沒抽出時間。」喬宇川陪著笑,他們找了一個較為隱蔽的地方坐下,許阿姨端上幾盤肉,又忙著招呼別的客人去了,喬宇川對顏采道:「我也不知道帶你去吃什麼好,其他的又怕你不喜歡,想來想去,還是只能來許阿姨這裡。」
「這裡的烤肉我很喜歡,而且你烤得也好,如果換成我來考肯定又是另外一種味道。」
喬宇川臉色微紅,沒有把話再接下去,只是不停烤著肉。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飯,離開時,許阿姨問了一句:「小伙子,我瞧你們倆感情挺不錯,什麼時候辦喜事可別忘了老太婆我的請帖!」
喬宇川擺擺手,尷尬地說:「其實不是。」顏采卻搶先道:「阿姨你還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別以為我老了腦子就不行了,我記憶力可好得很。」許阿姨摀住嘴不停地笑:「姑娘你上回還同他一起幫了我的忙,我瞅著你們倆也蠻般配,自然記得清楚,姑娘你好福氣,小伙子這麼好的人,打著燈籠也難找吶。」
「的確,他這樣的人是打著燈籠也難找。」顏采側臉去看喬宇川,他卻已將頭扭開不與他對視,嘴角僅僅抿著,透出些可愛。
這回他們兩才算真正道別,站在路邊攔車的時候,喬宇川說:「許阿姨開個玩笑,你別往心裡去。」
「不會,有時候跟許阿姨這樣淳樸的人說說話聊聊天的確很有助於身心健康。」顏采看著大街上熙攘的車流,又說:「應該開車出來的,現在正是高峰期。」
「走回去怎麼樣。」
「走回去?」
「對,走回去,我送你,也當飯後散步。」
「喬宇川,你真的很喜歡散步,這一次不會又散到哪個小電影院去看黑白電影吧。」顏采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他也垂下頭輕輕笑。
他們最終還是順著路緩緩往回走,肩並著肩,衣袖偶爾也會摩擦到一起,不過很快兩人就會極有默契地又拉開一段距離。
「我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在大街上走過了。」喬宇川開口:「除了在公司錄歌就是回家睡覺,就連早上跑步也必須戴著帽子和口罩,有一次我想去夜市走走,被別人認了出來,跑了三條街才把後面追著的人甩掉,照片還被狗仔拍了下來登在第二天的報紙上。」
顏采忍不住笑了一聲:「真想問清楚是哪天的報紙,我好回去翻出來看。」
「後來羅伯特就跟我說,只要出門去公共場所,必須戴好口罩和帽子,衣服也得穿得很不引人注意。」
「那是自然,你想想哪個明星會沒事跑到大街上到處晃。」
喬宇川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走過三條街後,顏采覺得累了,他們走得並不快,顏采也很高瞻遠矚的沒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一雙平底的綁帶羅馬鞋,即便這樣,讓一個本來就體能不強的上班族在吃了滿肚子的燒烤之後要走數公里的路程回家,還是一項大挑戰。
她提議休息一會再繼續走,喬宇川點頭應允,去了不遠處的便利店買飲料,再回來時,顏采已在路邊坐下,輕輕揉著自己酸痛的腳踝。
他把飲料揣進口袋裡,然後背對著她蹲下身。
顏采問他:「你做什麼?」
「是我不好,這麼遠的距離,不該提議用走的。」他說:「我背你回去吧。」
顏采想要出聲推辭,但看著眼前寬闊的背,腦子裡想著的卻是靠上去以後該有多平坦舒服,而且她的行動也證實了自己的本能,腦子裡還沒糾結個結果,一雙手倒先環過喬宇川的脖子,繼而身子穩穩地趴上了他的背。
喬宇川背著她繼續朝前走,夜裡街上的行人不多,依舊引得路人頻頻側目,好在光線不足也沒人認出來眼前高大的小伙子是個大歌星。
顏采趴在他背上,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她似乎有這樣的經歷,在大街上被人背著往家的方向走,臉頰貼在一個冰涼的地方,鼻子裡聞到的是檸檬草混合著茶樹的清香。
她用力拍了拍喬宇川的肩膀:「放我下來。」
喬宇川不明所以地將她放下,還未開口,顏采已經繞到他身前,踮起腳,伸出手摀住了他的嘴。
頭上戴著棒球帽,穿著修身的黑色皮衣,鼻子以下被擋住,只露出一雙透著英氣的眼睛。顏采忽然知道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張臉了。
「果然是你。」
喬宇川疑惑地看她:「什麼果然?」
顏采平靜地說:「情人節那天晚上,在酒吧門口,我碰見的人是你。」
「什麼,什麼酒吧,我不知道。」喬宇川忽然躲開顏采的目光,朝後退了一小步。
「那天我在酒吧門口找人借火,後來又吐了,有個戴著口罩的人幫我撩頭髮,當時看他的眼睛只覺得眼熟,喝了酒眼花沒認出來,後來背著我送我回家的人也是你,對不對?」
喬宇川依舊搖頭,語氣也不再平穩,有些吞吐:「沒有這回事,我想你應該是認錯人了。」
「你不要急著否認,蔣英崎都告訴我了,其實我也早該想到,那天喝得昏昏沉沉居然忘了你和他用的是同一種香水,而且第二天看見他的外套明明是風衣,可我記得背著我的人穿的是一件皮衣。」顏采目光直挺挺地盯著喬宇川的眸子,直到他不再閃躲:「還有,那天晚上我的鞋斷了,所以從路邊的便利店買了一雙玫瑰色的雨鞋,回家以後沒見著,以為是沒帶回來,後來我在你住的地方也看見了一雙玫瑰色的雨鞋。」顏采不住搖頭:「起初以為你家裡那雙是葉安妮的,壓根就沒往這方面去想,不然早該猜到。」
喬宇川眼神變了好幾下,終於像是頹敗了似的默認了。
顏采靜靜看著他,問道:「為什麼那天晚上你會出現在那裡,你跟蹤我嗎?」
「我沒有。」喬宇川急急辯駁一聲:「我只是偶然經過那裡,看見一個長得很想你的人進了酒吧,就一直等在門口,想等人出來的時候確認一下是不是你。」
「確認是不是我很重要?」顏采啞然失笑:「難道你找我有事?」
「我怕你出事。」喬宇川低聲說:「那段時間新聞爆出不少,有人專門在酒吧門口找那些喝醉的沒有反抗能力的女孩,然後帶回家,那麼晚了,我是擔心你出事。」
顏采心中一暖,又問:「那麼後來呢,你送我回家,為什麼又悄悄走了,還讓蔣英崎過來照顧我?」
「你醉了不能沒人照顧,而我知道蔣先生又在追你。」喬宇川雙手垂在身側,逐漸捏住拳頭:「蔣先生是個正派的人,跟我比起來,他應該更適合你。」
「喬宇川,你不是我媽,我的私人事情還輪不到你操心吧。」顏采抱起手:「你怎麼不想想如果你留下來,我會有什麼反應。」
喬宇川愣了愣:「我留下來?」
顏采扶上眉心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喜歡我,碰到了機會,就該在我面前好好表現才是,而不是就這麼拱手讓賢,你的這種『喜歡』也太大公無私了。」
「你已經明確拒絕過我了,不是嗎,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喬宇川一直緊握著的拳頭鬆開了:「而且我知道,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把她綁在身邊,只要看著她幸福就行了。」
顏采忽然屈起手指在喬宇川前額敲了一下。
「光看著別人幸福有什麼用,別人的幸福,就一定要用自己的不幸去成全?喬宇川,雖然書中自有顏如玉,但有些亂七八糟的理論是一點都不靠譜的。」她說:「幸福和感情都是自私的東西,如果你能慷慨地讓給別人,只說明一點,就是你所謂的感情,不過是一種一時興起的情緒。」
「不是這樣。」喬宇川忽然伸出手,當著街上的行人把顏采抱緊懷裡:「你相信我,不是這樣!」
他聲音帶著激動地顫,胸腔起起伏伏,顏采靠在他胸口,能聽見他劇烈吸氣的聲音。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喬宇川對她的稱呼,到底是什麼時候從「顏小姐」變成「顏采」的呢。
或許在這種稱呼潛移默化發生變化的時候,她就該察覺到喬宇川的轉變,直呼其名到底要比客套的敬語更容易拉近距離。
她輕聲問:「喬宇川,其實我一直不理解你喜歡我什麼,我這個人性格很不好,太好強,喜歡掌握主動,因此容易得罪人。我挑剔,而且控制欲很強,許多男人也都反感這一點。我抽煙,我也喝酒,我幾乎不會有一般女人對男人那樣做作撒嬌的時候,而且。」她頓了頓:「我比你大了四歲。」
「一定要找原因的話,我找不出來。」喬宇川緊跟著說:「我不是很會說話,也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喜歡看著你。有一天早晨,我起床走出房間,你坐在餐桌旁對我微笑,桌上放著兩杯冒著熱氣的牛奶,那時候我就覺得,這樣的畫面如果能永遠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顏采渾身一抖,毫無情調地吐出五個字:「真酸,真肉麻。」
喬宇川此時彷彿才意識到自己懷裡抱了個人,急忙把手鬆開,臉上僵硬地說:「對不起。」
顏采將手背到身後,眼神饒有趣味:「為什麼道歉。」
「你。」喬宇川嚥了口唾沫:「你不生氣?」
顏采搖搖頭,忽然道:「喬宇川,我問你,如果我現在說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有意見嗎。」
喬宇川哦了一聲,片刻之後,才像忽然意識到顏采話裡的意思一樣,睜大眼,一直緊緊抿著的嘴唇也微微鬆開。
「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
話還沒說完,她又被眼前的人抱進了懷裡,這一次比剛才要用力得多,顏采能聽見喬宇川急促的心跳就像在自己耳朵邊跳舞一樣。
「真的嗎。」喬宇川發抖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你真的沒有開我的玩笑?」
「大明星,公共場所請注意形象。」顏采悶著氣笑了一聲:「當然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當我沒說。」
喬宇川忽然將她抱起來轉了個圈,接著背著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路狂奔。夜風把顏采的頭髮吹得亂七八糟,她想讓喬宇川停下來,忽然看到他泛著紅的耳朵,又把話嚥回了肚子裡。
她一直沒注意,喬宇川的右耳不知什麼時候打上了耳洞,戴著一枚黑鑽耳釘,那是她送給他的黑鑽耳釘。她記得自己曾經建議過他嘗試用耳釘改變形象,被他拒絕,說男人戴耳釘會有種痞氣的感覺,他不喜歡。
某知名情感專家曾說:當一個男人肯為了一個女人改變自己的時候,就說明這個女人的的確確是抓住了他的心。
顏采想,喬宇川於她,根本就是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便宜男朋友——她完全什麼都沒做,就莫名其妙的「抓住了他的心」,回憶自己當初在把無家可歸的他撿回家時,根本就沒想過兩個人最後能發展到這樣一步田地,而且還從一人死心塌地演變成了雙方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