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石頭抱著柴火從坡下走上來,和事佬般著急忙慌的:「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就又操上了?」

  程迦冷著臉不吭聲,在帳篷上掙扎幾下。但人完全沒重心,站不直身子,跟入網的魚一樣瞎折騰。

  但她不想跟小女生一樣滑下去蹲著起,那得蹲在彭野腳下。

  彭野看了她幾眼,清楚她的心思,伸手撈她。

  他揪住她的衣前領,把她拎起來,程迦受不了他這霸道的姿勢,打他的手:「你給我鬆開!」

  彭野於是鬆開,程迦又摔回帳篷上。

  十六頭疼死了,把柴火放到地上:「你們倆怎麼突然就不對勁兒了啊,從昨天開始,碰一起就鬥。」

  石頭也無奈,說:「老七,你一男人就不能讓著點兒?」

  他說著把程迦拉起來,程迦抻了抻衣服,說:「石頭,沒事兒,我不和他計較。」

  彭野給氣得笑出一聲:「和著是我招惹你了?」

  程迦拿眼角看他:「我招惹你什麼了?」

  石頭眼看兩人又要燃起來,嚷一聲:「老七你生火去!」

  彭野不動,舔了一下牙齒,盯著程迦看。

  程迦說:「看什麼?」

  彭野說:「明白了。你能欺負男人,男人不能欺負你。」

  程迦問:「你說哪個男人呢?」

  彭野:「……」

  程迦問:「我欺負你了?」

  彭野:「……」

  程迦又問:「我欺負誰了?」

  彭野:「……」

  石頭眼見彭野臉色越來越黑,連推帶搡:「生火去生火去。」

  彭野被他推走,道:「你不怕我一把火燒了這裡。」

  程迦見他走了,抿著嘴哼笑一聲,自己和照相機玩。

  又沒幾秒,又忍不住往彭野那兒看,他單膝蹲跪在地上,把樹葉樹枝枯木搭成一個棚,最裡層放雜草樹葉,上邊搭細枝條,最上邊架木頭。

  他燒了幾張紙,插到雜草下邊去,拱了拱讓空氣流動,火勢一點一點瀰漫,慢慢燃起來。鮮紅的火光照在他臉上,把他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程迦平白無故抖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有點兒冷。

  抬頭一看,太陽快下山了,溫度較之前下降得更厲害。

  程迦裹緊衣服,走到火堆那邊蹲下,伸著手烤火。

  彭野沒看她,拿棍子撥弄火堆,讓它燃得更快。

  程迦抓抓升騰的熱氣,想起彭野那天在隔間和她說的話,原封不動又說給他聽:「你跟我較什麼勁兒?」

  彭野懶得搭理她。

  程迦嘆了口氣:「我真沒想跳。」

  彭野還是不開口。

  溫度升高,手上的傷口有些發癢,程迦把手縮回來,撓了撓。

  隔了一會兒,彭野頭也不抬,說:「那邊是可可西里。」

  程迦抬頭:「哪邊?」

  彭野下巴指了指:「那邊。那座雪山的背後。」

  程迦扭頭,就見山裡的雲霧升起來了,遮蓋住山腰和山腳;只剩三角形的潔白的雪山頂漂浮在空中。

  太陽從它側面的山峰落山,血紅色的陽光灑在雪山上。一半亮紅,一半銀白,如天空之城。

  程迦輕輕吸了一口山裡的冷氣,目不轉睛,她知道這樣的美景會在轉瞬間消逝。

  她問:「那一面是可可西里?」

  彭野「嗯」一聲,說:「這幾天我們走的路線和可可西里的邊界是平行的。」

  程迦:「意思是一開始在風南鎮的時候,就離可可西里很近?」

  「對。」彭野說,「但如果從那邊入境,沙漠多,不好走。」

  程迦「哦」一聲,再回頭看那座雪山,它已消失在濃霧和雲層背後,彷彿剛才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太陽完全沉下去了,周圍的山全隱匿到了雲霧之下。

  濃厚的霧氣瀰漫上來,在程迦身邊湧動。好在火越燒越大,程迦往火堆邊坐近了點兒。

  十六和尼瑪在火堆邊搭篷子,程迦奇怪:「晚上會下雨?」

  尼瑪說:「七哥說的。」

  程迦沒多問了。

  石頭拿來玉米棒子,地瓜,土豆,肉乾,一窩蜂地往火堆裡扔。

  石頭衝程迦嘿嘿笑:「程迦,你別嫌髒啊。」

  程迦說:「這裡的葉子木頭乾淨著呢。」燒出來的篝火都是香的。

  石頭笑了,問:「對了程迦,還不知道你多大呢?」

  「26,快27了。」

  「你看著和24一樣的。」

  程迦說:「你說話和十六一樣的。」

  石頭又笑了,說:「你去過很多地方吧?」

  程迦說:「南極也去過。」

  「企鵝好玩不?」尼瑪插嘴。

  「跑起來可快。」

  「有羊跑得快不?要是羊兒過去,誰會贏。」

  「鵝。」程迦說。

  尼瑪驚嘆:「能跑那麼快啊。」

  程迦說:「羊凍死了。」

  尼瑪:「……」

  十六哈哈大笑。

  石頭說:「你去過北極麼?」

  程迦搖頭。

  石頭說:「老七去過北極,去過北冰洋。」

  程迦轉眸看彭野。他握著棍子,照顧火堆裡的玉米和地瓜。火光照在他眼睛裡,一漾一漾的,像夕陽下的湖。

  他瞥她一眼:「看什麼?」

  程迦問:「你去北冰洋幹什麼?」

  彭野說:「路過。」

  他不願多說,程迦也就不多問。

  但石頭說:「我以前聽二哥說,有艘軍艦要請老七做航海士。」

  「二哥鬧我玩的。這你也信。」彭野說。

  石頭沒信,所以並未在彭野身上多停留,轉身問程迦:「程迦,你有男朋友沒?」

  彭野低頭撥弄著火堆,不經意從上眼角看她一眼。

  程迦也撿了根樹枝戳火堆,說:「沒有。」

  石頭說:「你這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會找不到男朋友呢?」

  程迦很隨意,說:「喜歡我的,我看不上;我喜歡的,看不上我。」

  十六插話:「我聽人說,現在大城市裡的男男女女都這樣。程迦,你自己也這樣,那想過這問題的原因沒?」

  程迦說:「想過啊。」

  「啥原因?」

  程迦道:「配不上比自己好的人,卻又看不上與自己為伍的人。」

  十六咂舌,這話聽著真落寞。

  尼瑪不解:「迦姐,你那麼好,和你為伍的都是好人啊。」

  程迦笑了笑,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輕聲道:「現在的都是好的。」

  彭野從火堆裡刨出一根玉米,遞給程迦,說:「好了。」

  程迦也不客氣,接過來張口就咬。

  彭野說:「你別燙著。」

  烤玉米又香又甜,她肚子餓了。吃到一半,彭野又丟給她幾塊肉,餵貓兒似的。

  過不久,地瓜也熟了,撕開外皮,熱氣直冒,香味四溢。

  吃完一個大地瓜,再來一顆大土豆。

  程迦前段時間在城市裡有些厭食,來這兒後倒好了,今晚胃口格外好,吃完一堆之後,拿袖子擦擦嘴,然後看著彭野。

  彭野:「……」

  他問:「你還能吃?」

  程迦朝他伸手,說:「我的水果呢?今天沒吃水果。」

  她說的是涼薯。

  管水果的彭野微微皺眉:「晚上冷,吃著不怕涼?」

  「我想吃。」程迦說。

  彭野看她吃得額頭微微冒汗,還烤著火,不攔了,起身去拿了個涼薯來。他坐在地上,像上次一樣把皮撕得乾乾淨淨了遞給她。

  程迦咬一口,涼薯嘎嘣兒脆,全是汁水。感覺像開著空凋蓋被子。

  石頭吃著土豆,問:「程迦,你做這種工作,你爸爸媽媽不擔心呀?我看你都很少給他們打電話報平安。」

  程迦說:「我爸死了好些年,我媽也有了新家庭。」

  眾人沉默,十六踹了石頭一屁股,程迦倒笑了:「沒事兒。他們又不能幫我活。」

  彭野沒說話,從火堆裡又翻出一個小紅薯,拿棍子推到程迦面前,問:「還要麼?」

  「那就再吃一個吧。」程迦把小紅薯拿起來。

  夜裡睡覺,大家各自用睡袋,擠在一個帳篷裡。

  程迦沒睡袋,夜間得有人值夜,倒空出一個多的。彭野把他的睡袋給了程迦。

  彭野夜裡11點到凌晨1點半值夜,十六1點半到3點,尼瑪3點到4點半,石頭4點半到6點。

  程迦看大家睡覺時都帶著槍,心裡清楚怎麼回事。

  躺下後沒多久,身邊傳來男人們均勻的呼吸聲。程迦睡在彭野的袋子裡,都是他的味道,她有些睡不著。

  帳篷上火光,還有他的影子。

  程迦側身睡著,拿手撫摸帆布上的「彭野」,粗糲,有質感。

  尼瑪說了一句夢話,這個夜晚安安靜靜的。

  外邊的男人也安靜。

  一個小時過去了,程迦還是沒睡著。她從睡袋裡鑽出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