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少年們在那邊互報身份姓名時,越四趴在車窗上,對著衛相府的馬車直搖手招呼:「衛姐姐!衛姐姐!」

衛昭笑著應了。

越四往衛昭的馬車裡看了看,說:「衛姐姐你來我車上坐~咱們倆說話兒~」

衛昭聞言,有些為難:「這……」

這時候衛昉開了口:「越四小姐這般邀請,昭兒你就過去吧。我和昀兒兩個在一塊也不會悶的。」

衛昀跟著在一旁點頭:「昭兒你不必介意我倆這邊。」

大姐二姐都這樣說了,衛昭也就不再猶豫。

對著越四笑了笑,說了聲「小四你等我」,衛昭起身便要下馬車。

吳以方雖然在和越慎言等人說話,可是心一直是落在表妹們這邊。衛家的馬車門才打開,吳以方就折身走過去,對著正要下馬車的衛昭伸出手:「扶著我些,小心人摔了。」

衛昭見狀,怔在車上。

衛旭回頭,看到表弟在對自家妹妹獻殷勤,心裡好笑,可還是幫著衛昭訓了一句侍女:「蒹葭!哪兒去了?!小姐要下來也不趕緊過來扶?!」

被吳以方擠到一旁的蒹葭欲哭無淚——

二少爺!表少爺把下馬車那一塊路全占了,我沒地擱腳啊!

見著衛昭不動,吳以方又將手抬高了些:「蒹葭人小站不穩,還是扶著我下來罷。」

衛昭扭頭看了看在角落裡一臉委屈的蒹葭,暗中嘆了一口氣,最後將手擱在了吳以方的小手臂上。

才放上去,衛昭就感覺到兩道犀利的目光掃過來,戳在她手背上。

衛昭心裡一咯登,正要把手縮回來,誰知道那邊吳以方已經一把按住她,十分順手地扶著她下了馬車。

衛昭有幾分心虛,不敢看向衛旭那邊,腳一沾地就忙不迭地和吳以方劃清界限。

蒹葭英雄終有用武之地,大步上前搶了自家小姐過去。

雖然不樂意,可是人家幫了你,你依然得道謝。

是以衛昭落了地站穩了,便轉身向著吳以方一福:「多謝表哥。」

吳以方笑顏宴宴,還了一禮:「妹妹多禮了。」

越四看著衛昭吳以方兩個你來我往的,覺得十分有趣。有趣之餘,越四還不忘看自家大哥一眼。

只見越慎言臉上猶然帶著笑,可是目光沉沉,眼中一片清冷。

呀,惱上了嗎?

越四思量著,對衛昭招手:「衛姐姐快上車來~咱們得早點兒過去~去晚了就沒什麼時間玩了呢~」

————

衛昭在越四的馬車上坐好,接了謝婉遞來的手爐,開口問到:「那位海公子可是魏國公府的遠親?我怎麼沒聽說過他?」

越四看了衛昭,然後笑倒在她懷裡:「衛姐姐我看你平日裡是個明白的,這時候腦子怎麼就沒能轉過彎來?」

衛昭不明所以地對謝婉眨眨眼。

謝婉微笑著,給衛昭提示:「這個海,興許是隨了母親呢?」

衛昭被謝婉這麼一提點,悟了:「啊!原來是他!」

皇后娘娘姓海,太子劉念的念字走了心,可不就是今字。

太子打小與威武將軍府熟識,越慎言和越四出來看花燈帶了他,再正常不過。

想明白來人是誰,衛昭擰了越四的小鼻子一下:「這位海公子,敢情是衝著你來的吧?!」

越四翹著嘴抬起頭:「我可一點兒不樂意帶著他!是他自己臉皮厚,非得跟著來!」

抱怨了一頓,越四又歪著腦袋對衛昭說:「衛姐姐,你這個表哥對你好體貼哦~」

衛昭小小尷尬了一下:「唔……我倆自幼親厚……表哥一直對我很好。」

看到衛昭不太自在,謝婉忙給她解圍:「小四,你這可是在嫌棄海公子這個表哥不體貼?」

越四不屑衝著窗外哼一聲,抱胸道:「他要是會體貼,母豬都能上樹了!」

衛昭和謝婉毫不客氣地笑了,聯手打趣越四和太子。

三人在馬車裡玩笑了好一會兒,突然有人在車窗上敲了敲。

「小四,到了賣面具的地方了,你要買什麼樣兒的面具?」敲窗的人是越慎言。

聽到大哥這樣問,越四歡呼一聲,撲到窗邊推開窗,對著窗外騎在馬上彎腰詢問的越慎言道:「我要孫悟空的面具~!最好是頭上還帶著雉尾的那種~!」

越慎言應承了,又轉去問謝婉和衛昭:「婉兒和衛三小姐想要什麼樣兒的?」

謝婉不假思索道:「麻煩大表哥給我買一個吉祥天女的面具。」

越慎言頷首稱是,然後無聲地看向衛昭。

目光和越慎言對上時,衛昭臉有些熱:「我……」

就在這時候,吳以方策馬來到越家的馬車邊上,探頭過來對衛昭說:「妹妹還是和之前一般,要馬頭明王的面具罷?我來之前就給你準備好了,請了匠人專門做的。」

說著吳以方對身後的小廝招招手,接了小廝呈上來的錦盒,打開來取了面具給衛昭。

衛昭不敢去看越慎言,默默地接過了吳以方遞來的面具。

那面具上的馬頭金剛三眼倒豎,一臉仇怒,令人觀之畏然。

見到稀罕事物,越四來了興致:「呀~這馬頭明王的第三隻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嗎?!好大一顆呀~!」

撲過來摸了摸這面具上的寶石眼睛,越四又一臉嬌憨地對越慎言道:「大哥~!明年元宵你也給我做個面具唄~每年都在街上買,都和別人的重樣了!」

孰可忍撞衫不可忍!

越慎言面無表情地應了聲,說:「那麼我現在先去給你和婉兒買你們要的面具。」

說完越慎言便扯了韁繩,扭頭走了。

吳以方一個男子也不好總盯著馬車裡的表妹瞧。見著越慎言走了,吳以方也對著三位小姐拱拱手,跟著走了。

謝婉有些憂慮地對越四說:「大表哥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越四湊在衛昭身旁玩賞她的特製面具,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換我我也不高興呢。」

「咦?」越四的話,謝婉聽不太明白。

回頭對著謝婉扮了個鬼臉,越四道:「婉兒姐你別管他。我大哥這個人就算不高興也是要憋在肚子裡的。憋死他得了~!」

當事人衛昭表示十分囧——

這個元宵節……怎麼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啊!

————

大周朝的元宵節算得上是古代的狂歡夜,這天夜裡未婚的小姐公子們都可以上街來,賞花燈猜燈謎,玩個痛快。

這時候天還沒黑透,可大馬路上已經全是人了。

到了街市,五位小姐各自帶了面具,下了馬車。

兩家少爺各自打發了馬夫和小廝牽了馬回去,再和小姐們湊到一塊兒商量玩賞路線。

宋畔和衛昉兩個郎有情妾有意,早恨不得眼前的電燈泡都死開,和眾人打了聲招呼,就先行離去。

太子很自覺地站到了越四的身旁。

吳以方不甘落後,也霸占了衛昭右邊的位置。

衛昀看看場上的情況,思量著她不好杵衛昭吳以方之間,而和越四謝婉又不熟,乾脆就勾了衛旭的手,對大傢伙揮手道別:「我和二哥一塊兒,先走了~」

說完,衛昀拉著神經粗大什麼端倪都沒發現的衛旭走掉了。

現在,只剩下六個人。

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

謝婉左瞧瞧右瞧瞧,最後無奈搖搖頭,對越慎言說:「大表哥,看來只能委屈你帶著我玩帶著我飛了。」

謝婉這話音一落,越四就跟炸了毛似的,一個猛子跳到衛昭身邊抱住她的手,不高興道:「為什麼偏要兩個人兩個人一隊玩啊~!?那我就要和衛姐姐一隊!那個姓海的你和衛姐姐的表哥一對去!」

越四炸毛,太子不甘示弱,也跟著炸了:「越四你以為你誰啊!老子稀罕和你在一起啊!婉兒姐我和你一塊兒玩!」

說完太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謝婉跟前,扯了她的袖子就走。

謝婉被這場上的風雲變幻速度嚇了一大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太子押走了。

衝著太子和謝婉離開的方向扮了個鬼臉,越四伸長了手去勾越慎言,勾了老半天沒勾到,跺跺腳,道:「哥!你別管他們!咱們四個自己玩!」

————

衛昭覺得自己現在所處的隊伍好奇怪。

她和越四兩個在前面走,越慎言和吳以方兩個一左一右地當著護法。

雖然一路上和越四有說有笑的,但是衛昭還是覺得這周圍的氣壓太低了。

低得就跟到了珠穆朗瑪峰峰頂、衛相府闔家上下發悶氣似的。

衛昭不是很開心。

她不知道越慎言是不是和她一樣的心情。

衛昭正心事重重的時候,前面突然涌來一大群人。

「城東要燒判兒了!大家快去看吶~!」

人們叫著嚷著,逆著衛昭行走的方向衝去。

奔跑的路人來得又快又急,衛昭躲避不急,被連著撞了好幾下,撞得面具都歪了看不清路了。

好不容易這一大波路人過去了站穩了,衛昭正要正一正面具,新的一大波路人又來了。

怎麼和植物大戰僵屍似的沒完沒了了!

衛昭憤憤想著,死死地抓著越四不撒手。

如果說前面一波是普通僵屍帽子僵屍,那這一回來的就是橄欖球僵屍,跑得那叫一個快衝得那叫一個猛啊,衛昭一個回合就丟了越四,第二個回合就被撞翻了。

頭朝上往後倒下,衛昭心中只一個想法——

完了。

我衛昭要成為大周朝元宵節第一個被踩死的無辜路人了……

————

料想中的事情並沒有成真。

衛昭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叫了一聲「小心」,緊接著自己就被人扶住了後腰,勾著站直了。

隨後臉上的面具被掀掉,衛昭還未看清來人是誰,就被他緊緊地護在胸前。

身邊人潮擁擠,耳邊人聲涌動,衛昭全都看不見聽不見。

她只看得到眼前那一片天青色的衣袍,只聽得到自己穩健而急速的心跳。

有他在,就心安。

————

好不容易紛亂的路人們終於如潮水般退去。

衛昭紅著臉後退了一步,四下看看,卻還是不好意思抬頭看他:「小四呢?」

衛昭話音一落,越四就從越慎言的身後蹦出來:「我在這兒呢!」

說著越四拍拍自己的胸膛,大聲道:「衛姐姐你不用擔心我!我們越家的孩子都是從小扎馬步扎到大的,這點兒人不算什麼。」

衛昭笑著點點頭,又張望了一圈,欲言又止。

「吳公子也無事。」越慎言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不過剛剛我看到他跟著人群走了。」

「嗯嗯嗯。」越四跟著連連點頭,「我還看到他手裡牽著個小姐呢!」

聽到越四這話,衛昭愣了愣。

牽著個小姐?

————

人潮才退去一會兒,太子便火燒火燎地殺了出來:「小四你被撞壞了沒!?」

越四衝著太子翻了個白眼:「當我是你呀?!你都沒被撞壞我怎麼可能會被撞壞!」

太子與越四長達數年不間斷的單挑總是輸,這時候聽到越四這話經不住臉白了白。

又是一會兒過去,謝婉扶著丫鬟慢悠悠地走過來。

和衛昭越四打了招呼又問了她倆可還安好,謝婉看了看被波及的三人,問了衛昭一聲:「你那個漂亮的面具呢?」

衛昭輕呼了一聲,看向越慎言。

越慎言對著她一揖,抱歉說到:「剛剛手沒拿穩,被人群衝走了。」

越四咋呼起來:「那麼好看的一個面具,大哥你怎麼就沒拿穩呢!」

上面那顆黑曜石可比雞蛋還大啊!!

越慎言一臉歉意,從後腰上取下一個面具,遞給衛昭:「很抱歉丟了你的面具。我這兒有一個,也是馬頭金剛的。雖說只是在小攤上隨便買的,但是聊勝於無,你今夜先帶著,回頭我再賠你一個。」

衛昭「欸」了一聲,接過面具,道:「越公子言重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丟了便丟了,說不上賠的。」

「要賠的要賠的~!」越四手舞足蹈對衛昭說,「我大哥的手工可好了!我小時候玩的木偶坐的小木車都是他做的。衛姐姐你一定得讓他親手做一個面具給你~!做一個比你今晚上戴的這個精巧一百倍的~!」

越四才說完,大傢伙就聽到街頭傳來一聲怒吼——

「小賊給我站住!」

衛昭扭頭循聲看去,就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在半空中急馳,踏著人頭而來。

只見那少年用腳尖點著路人的頭頂,就如蜻蜓點水似的,兔起鶻落,須臾間就奔到了眾人跟前。

越慎言定睛一看,看清來人後怒喝一聲——

「越慎行!」

那少年被越慎言這一聲震住,在半空中石化了一下,繼而倒栽蔥似地栽在地上。

「大哥!」越慎行連滾帶爬地撲倒過來,「我在抓賊呢你亂叫什麼叫!」

「抓賊?」

越慎言重複了一遍,然後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一個正從他身邊跑過的人,狠狠地將那人擲在越慎行面前:「抓賊是像你這樣跑到賊前面?!」

那被越慎言抓住的人在地上翻了個大跟斗,一抬頭看到越慎行,忙不迭跪地求饒:「少爺行行好!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歲小兒!少爺您就放過我吧!」

越慎行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賊:「哥……你怎麼知道他就是我要抓的人?!」

「我看他一路畏畏縮縮,人又長得賊眉鼠眼的,看上去不像好人,便隨手抓了。」

聽大哥這樣說,越慎行對他的崇拜再次升級——

真不愧是我大哥!這抓賊也是手到擒來一抓一個準啊!

而在一旁圍觀的衛昭也是震撼不已——

威武將軍府真是臥虎藏龍!瞧這一家子,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神、神人啊!

————

賊抓到了,苦主緊跟著也出現了。

那嬌滴滴的小姐見著越慎行英姿颯爽的模樣,三魂早去了兩魄,哪還記得賊的事?

掏了袖子中的繡帕子,嬌小姐柔柔弱弱地遞給越慎行:「公子抓賊辛苦了~!先擦擦汗。」

「好的!」

越慎行毫不介意地接了手帕,乾脆利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土和汗,然後低頭一看那賊也是灰頭土臉的,順手也給他抹了一把。

嬌小姐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繡了大半年的手帕這樣糟蹋成一塊抹布,小心肝也跟著擰成了一塊抹布。

還帕子的時候,越慎行還特誠懇地和嬌小姐說了一句:「這樣的手帕不好用,不吸汗。回頭你帶一塊棉的在身上吧。」

見義勇為的公子不解風情,嬌小姐在心中哭瞎。

————

看著這嬌小姐不斷地打量著越慎行,越慎言就知道她是瞧上自己這傻弟弟了。

這種大馬路上找夫君的小姐越慎言也看不上。

四下看看,越慎言毫不猶豫地將越慎行和謝婉送做堆:「婉兒沒人陪,阿爽你帶她看燈花去。」

越慎行一向對大哥言聽計從,越慎言才說完,他就撇開那嬌小姐跑向謝婉那兒去。

不待越慎言看過來,太子就自覺地牽了越四的手:「小四妹妹和我一隊。」

越四十分嫌棄地甩開他的手:「誰要和你一隊了!」

越慎言不去理會越四和太子那本糊塗賬,轉身對失竊的嬌小姐一揖,道:「賊人已經擒獲,我也已經派人去告官,片刻即有人來將他銬走。小姐若無他事,便離去罷。」

看到越慎行有了陪伴的小姐,嬌小姐心中不勝唏噓惋惜,可扭頭一看到越慎言,頓時又兩眼放光起來——

這位公子也很不錯啊!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

這位嬌小姐看越慎言的目光讓衛昭很不舒服。

可是不舒服又怎麼樣,她不是他什麼人,她管不著。

此時謝婉越慎行、太子越四四個人都已經告辭,衛昭想著要不她也走開了算了。

一個人看花燈,雖然有些凄涼,但是她也還受得住。

這樣想著,衛昭悄無聲息地往後退。

誰知越慎言伸出手來抓了她的手,不讓她退。

看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嬌小姐的目光黯了黯。

可秉承著「名花雖有主我來鬆鬆土」的不要臉原則,嬌小姐還是湊了上來,對著越慎言嬌滴滴地一福,問到:「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衛昭縮了縮,想要把手縮回來,可沒想到越慎言抓得緊緊的。

「我與小姐萍水相逢,不必相告姓名。」

越慎言對那嬌小姐道。

嬌小姐嫵媚一笑:「那若是我邀請公子一同賞花燈,可否就可以知曉公子的姓名?」

此地衛昭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麼她便控制自己的腿。

轉了身,衛昭便要走。

「我已經有人陪了。」

越慎言答道,對著那嬌小姐說了聲「告辭」,便隨著衛昭轉身,然後牽著她往街頭深處走去。

衛昭心裡有些甜,可還是抽了抽自己的手要抽回來,低聲道:「這樣會被人看見的。」

越慎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街角的、手中捏著一張黑曜石做眼的馬頭金剛面具的少年,嘴邊噙著笑,轉過身來給衛昭戴上自己買的那面面具——

「戴上面具,別人就認不出你來了。」

————

戴好了面具,衛昭看著一臉無所遮攔的越慎言,不滿意道:「就我戴著嗎?」

你呢?

越慎言牽著她往路邊的小攤走去:「那我也買一個一樣兒的。」

想想現代人有情侶裝穿,而自己和越慎言要戴情侶面具……還是這樣凶神惡煞的情侶面具……

衛昭不由得有些惡寒。

可是那邊越慎言已經挑好了要付錢了。

「唔……等等。」

衛昭按住了他的手。

「怎麼?」

越慎言不解問。

「你真要買這個?」

衛昭再問了越慎言一遍,懷著智能答題節目主持人問選錯了選項的參賽者的心情。

越慎言徐徐地笑了:「我想和你戴一樣兒的。」

衛昭面具下的臉肆無忌憚地一紅。

「那麼這個我送你。」

衛昭說著拿出小荷包,從裡面摸了一粒銀餜子出來交給那賣面具的小販。

小販歡天喜地地收了,連聲向衛昭道謝。

越慎言笑彎了眉眼,把那面具遞給衛昭,對著她彎下腰:「你幫我戴上。」

衛昭的臉都快紅到脖子上了。

衛昭幫著越慎言戴好了面具,一旁看著的小販還不忘記誇獎一聲:「公子戴上這面具可真好看!」

衛昭和越慎言相視一眼,齊聲笑了。

「遮著臉,哪能看出什麼好看不好看嘛!」衛昭說了那小販一句。

越慎言復將她的手又抓緊些,說:「買好了就走吧。」

「欸等等。」衛昭拉住越慎言,看向小販,「他還沒找我錢呢。」

小販一聽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反問:「那……那一整顆銀子,不……不全是給我的?」

「當然!那一粒銀餜子夠買你五十個面具的!」衛昭說著拿手在桌子上拍了拍,「找錢啦老闆!」

小販滿含希望地看向越慎言。

這位公子看著就是個貴人!應該不稀罕這點兒小錢吧?!

誰知道越慎言湊過來,學著衛昭也在桌上拍拍:「找錢啦老闆!」

兩人口徑一致,買面具的小販苦了臉:「小本生意不好做,兩位貴人就不能施捨施捨小人?」

衛昭語氣十分嚴肅:「這本來就超出你所得。不勞而獲使人廢義忘志,君子當審之慎之!老闆找錢吧!」

小販真想大聲告訴衛昭他是小人不是君子啊不找錢啊行不行,可是一扭頭看到越慎言目光凜凜地看著自己,腿一軟,慫了。

找了衛昭兩吊錢又一大堆銅板,小販趕緊送客了。

走了好遠越慎言才問:「為什麼要這般與那小販計較?」

衛昭收好了銅板,又提著那兩吊錢,給越慎言解釋道:「你方才沒注意到他手上嗎?那買面具的老闆手上帶著一個金戒子呢,他不差錢。」

越慎言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不,我記得他手上什麼都沒帶。」

然後又一想,補充到:「不過身上衣服的料子不錯,看上去是個家底殷實的人。」

衛昭嘻嘻一笑:「金戒子是我胡謅的~其實讓他找錢是為了待會在小吃街那兒能多吃些。每個攤子都給銀子,你們威武將軍府得被你吃垮咯~」

越慎言聞言一笑:「你這樣的身量,吃得了多少?吃不垮我們家的。」

衛昭明明說的是越慎言,沒想到他卻將話題扯回她身上,頓時有些羞赧。

衛昭側過頭去看他。

明明馬頭金剛的臉那麼凶悍,可是映著他一雙亮亮的溫柔的眼眸,看起來卻一點兒也不可怕。

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不知道是誰的手心在出汗,濕濕滑滑的,可是兩人都不想鬆開。

與越慎言一起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並肩走著,衛昭只盼著這夜能更久些,街道也能更長些。

要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

吃餛飩的時候衛昭的眼睛一直四處看。

她先是看到了宋畔和衛昉兩人一塊兒在舊書攤子上選詩集,然後看到越四被太子背在背上滿街跑,而後又看到謝婉和越慎行兩個,一人拿著一根冰糖葫蘆,有說有笑地走在路上。

看到越慎行肩上扛著個草木梆子,上面插滿了冰糖葫蘆,衛昭頓時有些無語。

越慎言順著衛昭的目光往謝婉越慎行那邊看了一眼,給她解釋道:「婉兒喜歡吃甜食,最愛的就是這個冰糖葫蘆。」

「可是越二公子這也太誇張了……買那麼多,婉兒吃得完嗎?」

衛昭簡直不敢想象越慎行的腦回路。

「阿爽這個人簡單。就覺得喜歡什麼都多買些,先吃膩了玩膩了再說。」越慎言說著微微一笑,「可他偏又是個長情的,只見過他吃吐糖醋小排咕嚕肉葡萄魚,也沒見他吃膩過。」

聽到越慎言說了越慎行鎖喜歡吃的這幾道菜,衛昭在心裡默默吐槽——

這些全是酸甜的菜……其實想吃冰糖葫蘆的人是越慎行吧?!扯上謝婉做什麼!

越慎行再次成功地刷新了衛昭對越家的認識。

————

吃完了一碗餛飩,衛昭回想方才越慎行和謝婉,越想越覺得有貓膩:「婉兒和越二公子……該不會有些什麼吧?!」

越慎言笑了:「你多慮了。阿爽那人心眼直,我娘又說了不許我們對表妹有意,他一早就斷了這份心。」

頓了頓,越慎言又道:「再者,想必阿爽他得過了二十歲,才會對女孩子有想法。」

衛昭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遲疑著搖搖頭:「越二公子沒這個意思,但是……但是萬一婉兒有這個意思呢?」

「我們越家的事讓你操心了……婉兒三歲的時候就口頭上定了雍親王的嫡長孫,兩家就等著婉兒再長大些,就定親。」

這麼一聽,衛昭也就不再追問謝婉和越慎行的事兒了。

吃完了餛飩又吃了湯圓油潑麵,炸餃子滷豆腐乾子,衛昭吃撐了。

看著她一副難受的模樣,越慎言買了碗消食的酸梅湯給她喝了,這才帶著她在河提邊上慢慢走著,消化消化。

河邊放花燈的少男少女們已經散去,徒留一河隨著水波微微起伏盪漾的蓮花燈。

河邊風大,一個冷風撲面,衛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越慎言趕緊脫了自己的大氅給她披上。

「要不要還是回到街上走?街上暖和些。」

越慎言問她。

衛昭搖了頭:「就河邊吧。河邊人少,也好說話。」

衛昭說什麼就是什麼。

越慎言應了聲好,又給她壓了壓大氅,復再次牽起她手,與她一同慢慢地走在河邊上。

衛昭抬著頭,望著天上圓圓的滿月,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越慎言說話。

「回去我就給你馬頭金剛的面具,做他三個臉的,紅色綠色白色各一個。」

「好的呀。」

「你上次帶來的蘿蔔,我讓家裡的廚娘醃了,說是再過幾日便能吃了,到時候我讓小四請你來家嘗嘗。」

「好的呀。」

「你和海辰的事擋著,我家不好急。等兩個月後風頭過去了,我便讓我母親尋人到你衛家提親。」

聽到越慎言這樣說,衛昭突然停下了腳步。

越慎言不禁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摘下了面具,衛昭微微側著頭,對越慎言微笑——

「好的呀。」

————

夜瞧著越來越深,路上三五成群的人也開始散去。

被衛昭放假出去玩了個瘋的蒹葭在河邊尋到了人,站在岸上直衝衛昭招手:「小姐!!該回去了!」

衛昭依依不捨地放開了越慎言的手,又脫了大氅還他:「我回去了。」

越慎言忍不住伸了手,摸摸衛昭的頭:「嗯,你回去吧。」

衛昭在越慎言的指腹上捏了捏,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又轉身,對他說:「你一定要記得呀!」

越慎言嘴角一揚,反問:「記得什麼?」

「記得……」衛昭咬了咬下脣,「記得面具、蘿蔔,還有……」

還有提親。

「我都記得的。你放心。」

「那我回去啦。」

「你回去吧。」

「下次見。」

「下次見。」

————

衛府的馬車邊上,衛昉衛昀還有衛旭已經等了許久。

衛昭左右看了看,問:「以方表哥呢?」

衛旭先答了:「我和昀兒正猜著燈謎呢,以方突然跑過來,說他不舒服,先回去了。」

衛昭覺得有些奇怪,可也沒細問。

三位衛小姐一道兒上了馬車,坐穩了,衛昉便開口道:「今天以方表哥怪怪的。我原本見他牽著個姑娘,那姑娘還帶著他送你的那個面具,我還以為是你呢。誰知道又過了好一會兒,他自己拿著那個面具回來了。」

頓了頓,衛昉問衛昭:「所以他牽著的那個姑娘,到底是不是你?」

衛昭很誠實地回答:「不是我。」

我那時候正牽著越慎言呢。

衛昭說不是,衛昉便沒再問。

而一旁的衛昀只是聽著,一言不發。

一路上,三位衛小姐各懷心事,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家。

衛昭洗漱好了,讓桃夭拿了繡花用的花樣冊子來給她。

越慎言說了要做面具給她。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也當繡個荷包還回去才是。

衛昭正專心致志地挑選著,衛昀不請自來了。

衛昭驚訝之餘,還是讓丫鬟泡一杯玫瑰露來,讓衛昀坐了。

衛昀似滿腹憂愁,拿著帕子咬了半響,才扭捏對衛昭說到——

「三妹,我今晚上,在街上碰到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