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月如鉤

  司徒末窩在電腦前逛論壇,她愛亂逛論壇,但不愛回帖,一方面是懶,一方面她也不習慣分享她的感受。所以她就是千萬網友最討厭的那種潛水者。

  她不是多細膩婉約的女孩子,甚至因為太看得開而常常顯得沒心沒肺,用流行一點的詞語來說,她就是一「涼薄的女子」。但有些時候她也會因為看到某句話或者某張照片,心突然抽一下地疼痛。

  像現在,她突然逛到一個帖子——「爸爸的一句話」,一樓一樓看下去,她眼眶慢慢熱了起來,吸了吸鼻子,接著往下看。有個帖子寫:爸爸超喜歡兒子,但我是女兒…… 知道的時候爸爸就蔫了,蹲在醫院花園抽菸……但前一陣有一天爸爸喝高了,在飯店一桌子人面前說 :「我家閨女,就是給我十個兒子也不換!」

  看到這裡司徒末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中國人總是難免重男輕女,而且是越小的地方這種思想越嚴重,司徒末來自一個小地方,那裡的人流行養兒防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之類的思想。所以司徒末小時候一直都是自卑的,她不敢哥哥弟弟搶玩具和零食,因為大人們說哥哥比她大,她不可以跟哥哥搶;弟弟比她小,她要讓給弟弟。

  她常常覺得爸爸媽媽比較疼哥哥弟弟,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她跟爸爸媽媽都不親,尤其是爸爸。爸爸年輕的時候由於工作壓力大,脾氣也大,平時教孩子什麼的都很嚴厲,對司徒末更是要求很嚴格,尤其是做家務的事,哥哥弟弟在一旁玩,她卻得洗碗洗衣服拖地。所以司徒末小時候特怕她爸,她在外面是作威作福跟一條龍似的,但在家裡就是一條蟲,小朋友們都說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老爸。

  隨著她慢慢長大,爸爸漸漸老了,他不再暴跳如雷地教訓孩子了,她和她爸的關係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爸爸不是很會發短信,每次她都會收到同樣的短信至少兩條以上,他會說「女兒啊,你在做什麼?」「女兒啊,起床了。」「女兒啊,你怎麼不回我短信,不回不給你寄生活費。」

  她考上了重點大學,爸爸特樂,但樂了兩天之後又鬱悶了,直喃喃說不能和單位的人炫耀他的女兒考上了重點大學,早知道就把末末生在第一個。(呃……計畫生育……爸爸單位的人並不知道她和弟弟的存在)

  過年的時候哥哥把女朋友帶回家了,爸爸挺喜歡那女孩子的,有一天司徒末不小心聽到他跟媽媽說,這女孩子挺好的,就是比咱閨女差了點,沒咱閨女好看,也沒咱閨女會做家事。

  司徒末擦乾眼淚,給爸爸發了條短信,「爸,你在幹嘛呢。」最近她很少跟家裡人聯繫,工作找得不順利,打電話回去既怕他們擔心又怕他們覺得女兒沒用。其實當孩子的常常對自己沒什麼多大的要求,很多的努力都是想讓父母開心,讓父母覺得驕傲。就像小時候,拚命地把碗刷乾淨也只為了得到媽媽的一句「今天的碗刷得挺乾淨的。」;拚命考一百分也只是想看到爸爸在試卷上籤名時臉上的微笑。

  爸爸回短信總是要回很久的,果然,等到司徒末都快要過了感動的勁兒了他的短信才姍姍來遲,「我在單位打麻將,贏錢給你做生意,那樣你就不用找工作了。」

  她笑著按下回覆:「你不要輸到賣女兒就好。」

  大概二十來分鍾過去,司徒末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

  她們學校有一條相思河,貫穿整個學校的各條大道,她現在就沿著相思河在走。相思河,顧名思義,是個相思的地方吧,但這河……水奇少、泥具多、味特臭、草賊長,魚碩大,還真不知叫相思的人情何以堪?

  她邊走邊胡思亂想,手機響了,有短信進來了,她停下腳步從包裡掏出手機,是爸爸發的:「那可不行,我的寶貝女兒千金不賣。」她在相思河旁的大石頭坐下,笑著回爸爸短信:「這還差不多,你慢慢打吧,不用回我短信了,回那麼久短信,牌友們該說你了。」

  司徒末在圖書館還書的地方猶豫了兩秒,一邊是人很好,每次都會微笑的老師,一邊是臉很臭,好像每個人都欠她錢沒還的老師。但好人老師那裡已經排了兩三個學生準備還書,臭臉老師這裡一個人都沒有。算了,臭就臭吧,忍一忍就過去了。司徒末把書從包裡一本一本掏出來,堆在櫃檯上,推給臭臉老師:「老師,還書。」

  那老師臭著個臉把書一本一本地過磁,突然她的手停了下來,從書裡抖出一塊白色的東西,哼了一聲:「你的東西!」

  司徒末湊過去看,哎呀!衛生巾!這幾天她快來那個了,所以隨手丟了一塊進包裡以備不時之需,居然夾在了書裡!

  「還不拿走?」臭臉老師冷著臉說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司徒末連連道歉,把身體趴在櫃檯上去夠那塊衛生巾,那老師用一本書把它撥靠近司徒末,那嫌棄的表情好像是上面有什麼細菌似的,媽的!敢情她就沒用過!

  司徒末好脾氣地賠笑:「呵呵,不好意思。」

  那老師哼了一聲,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跟見著殺父仇人似的。司徒末這就鬱悶了,為什麼這老師就不能當是一件烏龍一笑而過就好?

  本來好好的心情被這臭臉老師攪和沒了,突然想起之前在某個展會做兼職,有個英國女人特激憤地握著她的手說:「I don’t understand why people can be so rude these days.」 嗯……I don’t know that either.

  回到宿捨的時候,司徒末把這件事跟室友們討論了一下,大家分析之後得出來的結論一致認為是末末的不對,這圖書館老師一看就是過了更年期,早已絕經數年,想來大姨媽她也來不了,看末末這麼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她面前顯擺衛生巾,她心裡那道檻兒過不去,換誰誰高興地起來?這麼一講其實也對,早知道司徒末剛剛就得以死謝罪。

  就在大家興高采烈地用各種各樣的詞彙形容圖書館老師的臭臉時,司徒末的電話響了,她看一下來電顯示,傅沛,陰魂不散的傅沛。這幾天他就天天給她打電話,提醒她不要忘了星期五拍畢業照。

  「喂。」她實在是沒好氣,「我知道了,星期五嘛,我會去的。」

  「呵呵,我是怕你忘記嘛,你會不會給我買花啊?」

  「不會。」花那麼貴,她幹嘛要買?而且猜都可以猜到到時傅沛一定有一群小師妹之類的花痴爭著給他送花,長得一臉桃花樣,還怕沒人給他送花?

  「為什麼?我畢業耶,你居然不給我送花?」傅沛帶著撒嬌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沒錢。」

  「我給你。」

  「不要。」神經病,錢多不會去捐給希望工程?

  「末末……」他又想用撒嬌那一招。

  「你再囉嗦我就不去了。」司徒末威脅他說。

  「好啦,那你明天上車了給我電話。」傅沛永遠鬥不過末末。

  「明天?」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知道你忘了,明天就是星期五,還說你記住了。」傅沛抱怨個不停:「就知道你從來不把我的事放心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好啦好啦,我明天給你電話。拜。」這不能怪她啊,都大四了,還有誰在在乎明天星期幾啊?

  掛上電話,宿捨除了小三外的三個人都在心裡倒數,三、二、一,Bingo!

  「末末,你那麼不耐煩,是誰啊?該不會又是傅沛吧?」小三狀似不經意地說。

  「嗯。」司徒末冷淡地應了一聲。

  「明天我們坐幾點的車啊?」小三彷彿沒有感覺到她的冷淡,還興奮地追問。

  「隨便吧,只要不太早就好了。」

  「那八點半好不好?」

  「……誰告訴你八點半不早的?」司徒末白了她一眼,見情哥哥也得睡好美容覺吧?

  「那九點?」神經末梢比較遲鈍的小三以為加半個小時就是莫大恩寵了。

  「十點。」司徒末從包包裡拿出新借的書,每本都抖一抖,確認一下沒有夾到不該夾的東西。

  「十點啊?不會太晚嗎?」

  「我是不會,不知道你會不會。你會的話就先去。」司徒末抖完書,把它們放桌子上。

  「好吧。」小三也不敢多說什麼,末末雖然脾氣好,但只要是她做的決定,一般就不會改了。

  是夜,月如鉤。

  司徒末的床位是可以看見月亮的,她枕著自己的手臂看窗外的月亮,倒是心平氣和地忍受著睡上鋪的小三翻來翻去地折騰,唉,睡下鋪就是這點不好,上鋪的一個翻身,下鋪的就地動山搖。本來想說她幾句的,後來想想,算了,哪個少女不懷春,傅沛長得那個禍國殃民樣,想不動心也挺難的,當年她不也這麼熬過來的,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唉!剛剛也忘了問他最近有沒有交新女朋友,有的話她也好先也小三做點心裡建設,免得小三一到那兒心就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