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人魚共舞

癩蛤蟆的傷似乎很重,這兩天幾乎整天呆在宅子不露面,沒力氣和我爭鋒相對了。吃食都是由杜老安排了送過去,也有些是我親手做的比如參棗湯之類補血的湯飲,算是我撞他的補償。

酒樓的生意越演越烈,我卻沒精打采——回現代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我突然好想念父母兄妹,我不在了他們會不會很傷心?在這個時代,我到底應該怎麼過活?按我之前的想法,掙到一萬兩後,再自己另起爐灶把醉楓樓擠垮?或者真的去遊山玩水?我應該好好想想這個嚴肅的問題。

我的衣衫動了動,是薇薇在拉我的衣袖。小姑娘這些日子在酒樓工作得很開心,原先頗瘦的身子也長了些肉,看起來更健康些。

「休息一會兒,嗯?」我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她點點頭。我總覺得她們兩姐妹應該有些來頭,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不過她們不說,我也不好追問。我能做到的不過是照顧一下她們的衣食住行,沒想到這兩姐妹倒在酒樓裡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咚咚』有人上樓來了。「美美,有人要訂私房菜!」子魚在下面叫我。

「把單子收上來吧,要收一半訂金,兩百兩起訂!」我擁著薇薇,還是沒有動。

「這是兩百兩!」溫厚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一張銀票已遞到我面前。

我抬頭,是他,那個湖邊品茗的美男子!他仍是穿著束高領子的玄青色長袍,溫文爾雅,不慍不火的樣子很有些超然的意味。我起身,薇薇掙開我的手,欠身下樓去了。他足足高我一個頭,真是個美男子!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我這樣子站在他面前非常尷尬,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浮上來了。也算得上閱人無數的我,不至於對帥哥這麼沒有免疫力吧,我心裡這麼想,便笑。

「我說過會來棒場!」我早當是他隨口說說罷了,沒想他還記得。

「沒想到你還記得。」很無聊的開場白!唉,我要是好命一點,生它個花容月貌的就好了。那樣的話,我肯定泡它十個八個的帥哥!

「怎麼,銀票不收了?」見我沒接銀票,他出聲打斷我亂七八糟的想法!

「收,怎麼不收?」開玩笑!我還等著酒樓賺到一萬兩趕快脫身呢!我連忙接過銀票放衣袖內,生怕他一會改主意說不吃了。「那公子想吃什麼?只要醉楓樓有的,都可以任選!」

「魚!」

因為天字號已經營業過了,地字號還沒有開張。我做了個請的動作直指『菲地』引他入座,再問:「海魚還是……」

「不,湖魚!」他說的字都很少,乾脆,與他溫和的樣子不太符合。

「好!請稍等一個時辰。」我出了房間,招手從廂房裡調來個丫頭,吩咐一番。

不一會兒,丫頭便上了些開胃小菜,在房間裡端茶倒水地侍候著。助廚也將我要的原料——一條鮮活的大草魚送了上來。

我樂歪了,心想今天這兩百兩銀子出奇地好賺。一條這樣頂級的湖生草魚不過半兩銀子的價錢,轉手就能賣兩百兩銀子,這麼一本萬利的事情,能不樂嗎?古代賺錢就是超簡單,你想賣多少就賣多少,換了現代,物價局還得管管!不能天價月餅,不能天價這個……那個……呼呼,在這裡我要的就是天價!

我哼著流行歌曲,繫了圍群,麻溜地剖了魚,刮下魚鱗,分離魚身,起了魚骨。為了快,我還叫來一個助廚聽我使喚,僅餘一個時辰便是正午,我總不能讓我的食客等到午時過了還沒有吃到飯啊!

一般做魚的方法無非是紅燒、水煮、清蒸;若分開來,魚頭做湯,魚肉切片做酸菜魚,大概就是這些了。老實說我不敢苟同,要做自然要做些與眾不同的口味出來,創新才是恆定的真理。做人如此,做事如此,做菜就更加如此。總之關於做菜,我的道理是說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興許我應該在這裡開個廚藝速成班?哈哈,靠嘴賺錢可能比在這裡做私房菜賺錢還來得快,真是超級佩服自己的點子!

瞎想歸瞎想,手上的功夫也沒落下。一個時辰後,八道菜全部完成。

我抬頭準備吩咐丫頭上菜,卻見到美男子就站在面前,面露訝色。他站在這裡多久了?我怎麼都沒覺察到?不會是來偷師的吧?呃,若是那樣,我真是虧大了!帥哥也有不要臉的時候……『君子遠庖廚』在這裡怎麼不管用啊?偽君子!對他的好印象直接從99分刷至60分以下!

「公子請入座。」雖然我心裡非常不舒服,還是語出客氣。

丫頭一道道地按順序上了菜,備了酒。

「這是什麼?」他指著金黃色花生大小一粒粒的東西。

「香酥魚鱗。」我按部就班地回答。那是將魚鱗裹了麵粉椒鹽入油鍋炸制而成,香脆舒爽、適合上桌下酒。我又一一介紹了其它菜品:

辣子魚排,佐酒之物,用乾辣椒熗的魚骨頭;而後是紅艷艷的宮保魚丁,接著是用剩下的魚肉做出的糖醋魚條和我的招牌魚面;再來就是另一道歎為觀止的菜,紅油浸漬而出,只見白色的大蒜和青色的魚尾——蒜燒魚尾;然後是最沒有懸念的熱氣騰騰的砂鍋魚頭豆腐湯,最後才是下飯菜——泡椒魚雜!之所以用辣,是因為涼爽的秋季是最適宜吃辣的季節。一條草魚至此已分崩離兮於碗盤之上,不多也不少地剛剛好。

「你是我見過的最心靈手巧的廚娘!」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莫非是因為看到美食兩眼放光?

我忍不住偷笑,再看他時,他深邃的眼睛笑成了彎月形,一時間我找不出合適的言語來形容他那種氣質。只要是人都愛聽好話,我也不例外。都說知音難覓,好廚藝也要有人欣賞才行。

「是你誇讚了。我一直相信魚有八條命,所以為公子做了這八道菜,名為『人魚共舞』!」我從小就很羨慕魚,能自由地游戈於水中,無拘無束;喜歡吃魚,更喜歡做魚,甚至還將自己比作魚。我總認為做人需要八面玲瓏,同理,便一直深信魚有八條命。所以才有了眼前的全魚宴——『人魚共舞』!

「一如做人要八面玲瓏?」他似有感而發,順口答來。

我聞言大驚,這與我的想法完全不謀而合!他是一個古人,可他的話語所透出的意思完全是現代人的思想,令我稱奇。

「公子言之有理!不知應該如何稱呼你?」話一說出口,我驚覺自己的語氣什麼時候跟眼前人一樣有古味兒了。他真是不一般的有魅力,從來都是我繞人家,現在順序反而掉過頭來了。丟臉!不就是長得好看點,說話好聽點嗎?

「我是來棒場的食客,不是應該讓我安靜用膳的嗎?」他的話如當頭棒喝。我才發現自己今天很失態,說得太多,不像我的性格。他是食客,我是個現代人,一來一往也才見過兩次,怎麼能和他這個古人講話這麼囉嗦。

「公子慢用。」我出了房間,做了個長長地深呼吸動作。鬱悶!自己倒底是怎麼了?見到他後,那種迷離的感覺像一團雲把我圍繞起來,久久不散。這種感覺應該是什麼……我用手指敲著頭,想不明白。

「美美!」這是水式招牌聲線!不會吧,水美人來了?自從酒樓開張後,水心玫帶著她的刁蠻丫環來過兩三次,便自做主張地從『木姑娘』改叫『美美』了。回禮是我親自做了些精緻的花糕送給她。如今她的身份可是太不一般了,是三皇子未來的側妃啊!我真不知道應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

「嗯。水小姐好。」

「美美,我都說了,讓你叫我心玫,你怎麼還是小姐小姐地叫。」她穿了一身粉紅的裙裝,纖纖玉指主動拉著我肥嘟嘟的手,就地在我面前轉了一圈。「你看我這新做的衣裳好看嗎?」

她完全把我當做知已,一副很親密的樣子。事實上她不僅外表美,心靈也美。善良溫柔在她的身上已被發揮到了極致,而這樣的她卻只能做一名側妃。我無語,難道這就是古代女人的宿命嗎?惠質蘭心的她尚且如此,而我呢?

「好看。你還沒吃飯吧?」我忙乎一陣正好肚子也餓了,她既然來得巧,便邀她一起吃。

「是還沒吃。急著來讓你看看我的新衣給點意見。」看她的表情也是餓了。

「那正好一起。」我拉著她一起下樓。

「恭喜你!」吃得差不多時,我給她道喜。這麼大的事,池峰老百姓早就傳開了,我不可能裝作不知道。

「你也知道了?」她柔柔地看著我,眼神裡有些很難表達的東西。哀怨,沒錯,就是哀怨。她不太滿意自己的終身大事嗎?

一時,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正巧,人聲嘈雜,樓上呼啦啦下來一大串吃完走人的食客。我和水心玫所在的桌正好對著旋梯方向,走在一行人最後的是那位不肯透露名諱的超極美男子。他也是打算食完走人,反正他的錢我也收了,隨他便。

「美美,他……他……」水美人睜著一雙美目望著美男子,話語結結巴巴!

這是怎麼回事?她認識他?我一頭霧水。美男子朝我看了一眼,露出陽光般和煦的笑容,便直奔大門而去。

「水小姐!」我推了推還沒反應過來的水美人。「人都走遠了!」

「美美,他來醉楓樓了!」真是服了她,看美男子也不用這樣看法吧。怎麼說她也是池峰第一美人,就不能稍微擺點譜出來,稍微矜持一點?這麼好的資源不加以合理利用,真是浪費!

「他只不過是來這裡吃東西的食客。看你真是……」我搖了搖頭,第一美人也是花癡……噢,真是無聊。

「他是石之彥!」水美人半天才回過神,嘴裡蹦出石破天驚的幾個字。

「石之彥!」我重複了一遍。啊?不早說!真是害死我了……好歹他送了我這麼塊招財的金字招牌,我也應該好好感謝他才是。我剛才還收了他兩百兩!

我一口氣追出門很遠,在街上尋了許久,哪裡還有他的身影?只好一邊喘著氣,一邊往回走。按我的想像石之彥至少應該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怎麼會這麼年輕俊逸?哎呀,一條草魚我還收了他兩百兩……烏龍,純粹是烏龍。也難怪他不直言名諱了,贈字是他自願的,又不是他想要我感謝他。於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重回到了90分。

他這麼低調自是有他的道理。且不說他生得如斯俊美,單說他石之彥的身份,這池峰的商賈富豪與大小官家還不十圈八圈地圍著他求字?明星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名人嘛,低調點總是好的,理解,並表示欣賞。可這水美人怎麼會認識他,而且還像個花癡似的?不會是暗戀人家,單相思吧?

「水小姐,你是怎麼認識他的?」我回桌的第一句話便是要弄清這是怎麼回事。不都說他常呆京師的嗎?

水心玫歎了口氣,幽幽地道:「當年,我爹帶我進京探親曾有幸參加了一次皇家宴會,有一面之緣……」

原來是陳年爛谷子的事,大概像電視劇裡常有的初次邂逅的情節。接下來她沒好意思說下去,想必是觸動女兒家的心事了。怪不得她剛才的表情很怪,可惜石之彥卻沒認出她來,又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我抿著茶,腦子裡浮現出那日湖邊見他的畫面。他就是石之彥,很淡泊的一個人,有一張平靜的卻足以魅惑世人的臉。只是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再見到他。一種溫暖而期待情愫湧上我心頭,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