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聖旨,將我貶為罪婦。我將被遣送至墨山守皇陵。我沒有死!木美美死了,但沐雲重生了!我知道這是皇甫文昕力排眾議給我一條生路,但我與他終是互不相欠的!
事發第五天,我與其它幾個被譴遣出的宮女一起坐在簡陋的馬車上,緩緩出了皇城。我看到了五月碧藍碧藍的天,鬱鬱蔥蔥的草木。一切事物反覆地重複著強調我即將來臨的自由。我害怕的日子如同陰雲一般散去,剩下的是一片掛著燦爛彩虹的藍天,裝著我悠然自在的心事。
「唷!」車伕長吁一聲,馬車停下。
誰來了?不會又不讓我出京了吧?去了皇陵,總比呆在皇宮好一點啊!
「叩見……」隨車看守的護衛都好似下了馬,話到一半似被什麼人給擋住了。
我心裡敲著小鼓,咚咚地直跳。車簾被外人給掀了起來,車伕對我作了一個『請』的動作。我下了車,人就呆在原地不動了!路旁站著一排排我所熟悉的人!
「美美姐姐!」兩團身影嬌呼著朝我撲來!哦,是我的薔薔和薇薇呢!
我將她們抱了個滿懷,眼睛剎時熱淚滾滾!醉楓樓的所有人都來了!
「姐姐,你哭了!」薇薇聲如黃鶯,伸手用絲巾為我拭淚。
我又傻了!「薇薇,我的好妹妹,你——會說話了?」
「嗯!」薇薇抬起小臉,復而又把臉埋在我胸前,與薔薔一起嚶嚶哭哭起來。
「不哭,姐姐沒事的!這不是好好的嗎?不哭,不哭!」我安慰著她們,目光正好被皇甫文昕捉個正著。
他側身站在一匹白馬前,白衣如故,眼神飽含歉意。。「我早就把大家接到京城了,一直由太傅大人在安排!文喜上次就想說給你聽,不過被我止住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想先把他們安頓下來,按你所說把醉楓樓開到京城來,誰知……」
我低下頭,雙臂攬著姐妹倆,心中一時柔軟,充滿感動:「是嗎?」他做的這一些,都是為了我。從前我總是問關於醉楓樓的一切,他總是不說,原來他是在默默地準備給我一個驚喜,就因為我曾經在他面前戲言把醉楓樓開到京城。他就這麼做了。
「是呀,美美。皇……公子安排我們進京的。快半年沒見,真想你!」子魚仍如從前親暱地叫我:「你不知道,當時你不見了,我們可急壞了!大家在池峰城沒日沒夜地找!後來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把酒樓將就開著,一邊開,一邊派人四處去找。直到公子派小文喜來,我們才知道你到了京城,於是打點好一切,把酒樓也整頓好,就來京城了。這一個月我們一直在準備醉楓樓在京城的分號,只可惜還沒開張就……」她興高采烈地說著說著就越說越悶了,怕我會觸景生情吧!
「美美,太傅大人告訴我們你在宮中的情況時,把我們急死了!幸好公子在,如今見你安然出宮,我們也就放下心了!」老爹說得恨不得代我受罪似的。
「子魚,老爹,醉楓樓就交給你們了!」開了大半年酒樓,子魚和老爹已經練出了一副生意人特有的精明,把醉楓樓交給他們,也壞不到哪裡去!我這個創始人就該退休一邊歇著去了,這不,還得給人家守皇陵呢!
「美美,你放心吧!」老爹皺巴巴的臉,開心起來便舒展不少。
「娘娘,您放心,老臣一定會還您清白的。請娘娘暫忍一時之氣,他日必定會水落石出。這一別之後,還請娘娘保重。」杜老仍恭敬地當我是天子的妃嬪!
「我本就不想呆在皇宮。那又不是我的天下!」我聽著杜老的話,眼光漂移至皇甫文昕。我的倔強是不允許我胡亂背了這個罪名的。總有一日,我要還以顏色,能屈能伸才是我沐雲的風格。走著瞧!「怎麼不見小文喜?」
「他被皇姐叫走了!」他牽著溫馴的白馬,縷縷長髮在肩頸間隨著柔柔的風飄動,暴露在陽光之下的整個人看起來很愜意、隨和。「人多眼雜!」
我心下明瞭,看了他好一會。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想我初見他時,他是個多麼狂傲的男子,那般颯爽,那般負氣,如今已然貴為天子!我在想此時此刻的他是那個一直稱我是『豬』的男子?還是那個坐在宇陽殿煩惱的天子?不可否認,現在的他是從前的他——會氣得我暴跳如雷的男子,卻不會再叫我『豬』了。
「沐雲!」他叫我。
「嗯。」我答一聲後往回望,周圍的人怎麼都退得老遠了?還是我已陪著他並肩步行了很久?青蔥的樹木長著惹人喜愛的翠綠枝條。它們在風中舞動著,攪亂了我的心湖。
「沐雲!」他又喚我。
「有什麼話就說吧!你早該回皇宮了!我也該去守皇陵了!」我閉著眼,享受這寧靜的一刻,心想我是有主見的沐雲,不會隨便就跌入某一條河流!
「沐雲!你會回皇宮嗎?」他站住,盯著路的盡頭,目光如歲月的輪迴一般深遠和悠長!
「為什麼這麼問?你知道我不喜歡皇宮!皇宮不適合我,我也不會傻得再去和皇宮中的女人再鬥一回!我已經輸了不是嗎?」我亦是看著路的盡頭,笑。路上有些淺淺的車轍痕跡,多是去的,回來的極少!難道我還要回皇宮嗎?想,還是不想,我很矛盾!我想回去是因為我要對害我的人還以顏色以及我要找出害了雪靈的兇手,我不想回去是因為我不想再被捲入紛爭!可是,我想與不想,能說了算的還是眼前的皇甫文昕呀!
「因為我只想看你肆意而為的樣子,快快樂樂的。我不想強迫你,知道嗎?沐雲?」他歎氣。「我貶你去皇陵,是因為我想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半年以後就是煙玉三歲生辰,因為是皇朝第一位公主的生辰,我會頒旨大赦天下,你的罪也將在赦免之列!」
他瞭解我,比我自己還瞭解我。我低頭看著粗布做的群擺不語,心是驛動的。
「我知道,你並沒有那樣做。沐雲,你是個坦蕩的人,你會當面指責人,會當面給人難堪,但你不會害人,你是善良的!所以我相信你,從前是,以後還會是。儘管我很想再召你回宮,但就像你讓風楊轉告的話一樣,你有今天,都是因為我害的。所以我公平的,還你一個自由的機會,但同時你也給我一個機會!我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我很喜歡呆在你的身邊。有你在的地方,我的心才是快樂的!儘管你長得不美,可是這才最真實的你!」他牽著馬,邊說邊走,也不管我有沒有跟上他的腳步。
我遠遠地站在原地,看他漸遠的身影,猶豫著是否應該跟上前去。我的理智時刻提醒著自己,走在前面的人是天子,你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嗎?他是天子,你該愛嗎?還是應該想一想另一個溫潤如玉的儒雅男子?陽光披散著光茫,卻指引不了我的心,什麼時候,我才能真正地看清心意,在二者之間做出抉擇。我已經快要自由了,哪一個才是我想要的?我捫心自問著這個惱人的問題。
我是沐雲,要跟著自己最真實的心意走!只是,我連自己的心意都還沒看清,還停在十字路徘徊著想該住左還是該住右!
「沐雲,快啊!我都走得老遠了!」他回過身朝我招手,站著等我,燦若陽光的笑意讓人怦然心動。
我站在原地,一動又不敢動,心裡清楚要跨出面前這一步是多麼艱難!如果是眼前人,那麼我真的要和其它女人費盡心機地爭鬥一生嗎?所以我終究不想跨出這一步。於是,我抬頭,大聲說:「我累了。你先回皇宮吧!」
因為我的一句話,皇甫文昕鬱鬱不歡地騎馬回了皇宮。我們都知道,在我們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條時光的河流:我代表著公元2006,他代表著菲圖皇朝。我不會允許自己愛上一個妻妾無數的男子,而皇帝是注定會有千妻萬妾的!
我一一告別眾人,重新坐回馬車上路,堅定地告訴自己要想清楚,想明白再做決定。這樣的決定不是兒戲!車輪滾滾,輾著幾許紅塵,我心事重重,腦中兩個人影在不停地交換著位置,孰輕孰重?一個真誠相對,一個若即若離,誰才是屬於我的真命天子?
途中歇息了一夜,一行人才到墨山皇陵!
墨山之名,源於其山峰高聳直入雲端,山峰連綿不絕,在清晨的薄霧裡,果真如同淡墨山水一般,清逸縹緲。皇陵座落在墨山山脈正中,坐北朝南,日出而照,據說是能吸收天地靈氣的風水寶地,其背面正是墨山主峰,三面群峰環繞。墨山行宮建在皇陵西側,與皇陵的地下宮殿兩相依偎。從正面看,皇陵正面台階按皇朝儀制每百尺為一階,數十階清一色白玉欄、青花石階,氣勢恢弘,王者氣息浩氣長存。皇陵建為地下宮殿,只露出巍峨的宮門。
與皇陵不同的是,行宮倒是建得玲瓏精緻,極為莊嚴,光是遠遠地看,就能看出其價值不菲。畢竟是皇家祭祀所住的住處,進出均按皇宮的標準,自然奪目生輝,與周圍的山巒共為一體,有聲有色。
皇陵的一切都被管理得井井有條,由重兵看守。最高的長官是幾乎等同於一品的皇家親派的官員,通常受封為皇陵守護使!
所謂守皇陵,不過是來這裡幹些粗雜的活兒,也就相當於奴隸或長工之類。我去時當天,就在伐木署入了花名冊,為伐木的工人打雜做飯。伐木署只是皇陵其中一個重要分支機構,另外還有什麼專門打掃皇陵的、專門安排皇陵祭祀的分支機構等等。
墨山盛產燒製皇室所用銀炭的樹木。這裡一年四季砍薪伐木,都是為了燒製銀炭,供給皇宮御用。所謂銀炭就是無煙的炭。其實哪有什麼真正無煙的炭?只不過是質量上乘些,純一些的木炭罷了。
幸而皇陵被視為皇朝的龍脈所在,為了體現皇家的大度與親民政策,勞動量都不算太大,無非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儘管如此,每天要同其它十來個女子,一同準備七、八十人的飯食還是有些辛苦。
時光日復一日地流淌著,我覺得辛苦又開心,因為我很自由。與其他人慢慢熟絡後,我在這裡可說如魚得水。飯食幾乎都是由我在搭配,我每天忙的儘是指揮其他人怎麼做,怎麼安排分工,人員的調度等等。我會時不時的弄些新鮮東西給大夥兒吃,連有些守衛的軍士都喜歡來伐木署蹭飯吃。尤其是當有的伐木工人在山間捉到些野味什麼的,伐木署就能好好地享受一下大餐。
我記得某日對伐木署的長官說了一句『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如果光伐木而不栽樹,墨山的樹總有被砍完的一天。等到樹被砍完了,山也光了,皇陵的靈氣還從哪裡來?邊砍邊栽培樹木才是可持續發展的生態產業。當時我把那姓黃的長官說得點頭呵氣地連聲說是。於是,伐木署以後又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每天伐木的最後一個時辰是用來栽樹,據說這一舉動還受到皇陵守護使的稱讚呢!
在這裡所有人都親切地叫我『沐廚娘』,雖然聽起來有點老氣,卻挺窩心。所有人吃的都是粗茶淡飯,卻相處愉快,彼此都不用什麼心機,純樸自然,比起皇宮中的勾心鬥角來得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