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昭儀

皇甫文昕果真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劉雲就到了正文宮向我報道。巫盅案當日,他在回宮途上遠遠就見禁軍圍了正華宮,便飛跑去請了聖駕前來救我,足見其忠心不二。先前,他與華湘兩人之中,由於華湘是女眷,我總是重視華湘多些,現在想來在宮內我能信得的不過他一人而已。

「謝娘娘恩典。」劉雲什麼話也沒說,只對我言謝。

「思來想去,這宮裡我能信得的不過只有你一人。要說謝,該我謝你才是;現在召你回來跟著我也享不了福,只是有些重要差事只有你能替我辦,所以尋思著求了皇上讓你回來。你這大半年來受我牽連也吃了不少苦,該討回來的公道不能就這麼算了,不能白便宜了背後的黑手。」摒開所有人,我對他說了些掏心的話。

「娘娘,後宮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萬事還是小心的好。」他出言謹慎,顯然這大半年的苦讓他更為內斂了。

「我之所以再回宮,就是要雪冤。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語氣堅定,再沒有比背黑鍋還難受的事情了,也是時候讓別人看看我也不是善良的主!

「奴才聽憑娘娘吩咐。」看我態度堅決,他信心十足。

「那好,我有件事讓你去辦,你可別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華湘在內。」我從袍袖裡取出事先寫好的字條,遞給他。

他看完內容,不太懂我的用意,只機警地讓紙條投入爐中,爐中剎時騰起少量青煙,紙條化作灰燼。

「你只管暗中查證就是,要快,等將來我再告訴你原因。」

聽了我的話,他便放心地去了。

其實連我自己也沒有準確的方向,現在最需要弄明白的是後宮中一些人的身份背景,知道得多了才會查出事件的漏洞,才能將有些事情連貫起來。

連著幾日陰雨,天氣越發寒冷,照這天氣,怕是過不了多久便要下雪了。一年之中我最怕的天氣就將來臨,便整日縮在正文宮裡,半步也不踏出宮門。聽聞皇甫文昕自十六起每晚都留在正陽宮,算算今晚已是第五晚了。這小子倒是一點就通,說什麼就做什麼,這會子估計皇后娘娘正眉天眼笑呢!要知道皇甫煙玉畢竟只是公主,沒生下皇子,她這後位總還是懸著的,不踏實,這恐怕也是她當初讓皇甫文昕再娶進水心玫的直接原因。現在,只要皇甫文昕在她那兒的日子多,她再孕生子的機會就大,一旦有機會生下皇子,她才能鬆口氣。

古代的女人總是仰仗著丈夫在生活,什麼時候她們能真正為自己活一回?想到這裡,我覺得自己的主張是對的,望著簷下似斷線珍珠似的雨水歎了一聲,為她們,也為我自己。

「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你有心事?」皇甫文昕的聲音將我的視線拉回屋子裡,身上一下多了件還暖著的厚實披風。「天冷了!穿得這麼少,著涼了怎麼辦?」

「怎麼?今晚不呆在正陽宮了?」我輕嘲於他。

「皇后明天省親,今晚要準備準備,我便不去了。」哦,學得倒是飛快,才講幾天,他把這些招數都用上了。不知道有沒有用處呢!

「哈哈!你這個學生真聰明,學得真快!」

「是我的雲兒聰明才是!你別說,你那方法還真的有效,我還沒言明,皇后就主動出面去幫我說和這件事!若真事成,雲兒可算頭功!」他樂呵呵地,心情大好。

「你先別得意!姬相可是三朝元老,你這點心思他只怕早就知道啦!還有,皇后一轉身,你就到了正文宮,這可不是件好事!」我當頭潑了他一桶冷水,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涼意。

「是,雲兒說得都對。不過,我偶爾來正文宮一下總該可以的吧?」對我的說教不滿,他將湧進寒風的窗輕輕關上,房間裡燭光跳動,氣溫頓時暖多了。「你去看過五弟了?」

「嗯。你怎麼知道?」這麼快就知道了!說好帶司馬傲絕和小文喜過來正文宮,他食言了!

「我去過元儀宮了,宮女白芍說五弟很喜歡吃炒飯,幾天下來氣色好多了,還長了些肉,還說都是你出的主意。」他跨到桌前入座。

「舉手之勞。我這幾天抽空畫了兩張草圖,打算找常德交人按圖做張輪椅,回頭讓軒王試試,省得他一天到晚都吮手指,即不衛生也不利於他的思維發展。」那天見皇甫文軒坐的椅子四平八穩,完全不能動,只能坐在一處,一個宮女跟本沒辦法移動他的身體。這幾天實在是閒著找不到事做,我就隨手塗鴉畫了輪椅。如果做好了讓他坐在上面,一是方便宮女照料他,推他散步,二是他雙手空著沒事,便可以練習自己推輪走動,算是鍛煉身體,使血脈更加暢通,有助於身體健康。

「我看看。」他走到書案前,攤開我畫的草圖,大加誇讚。「雲兒,這東西太好了。叫什麼來著?」

「輪椅!」

「好,就是輪椅了,回頭讓常德趕緊拿圖去照做!」

看他開心,我也開心起來。「你答應我,帶司馬傲絕和文喜過來……」我提醒他這事還沒辦成呢!

「傲絕在鐵騎軍營,這幾天正忙著。文喜在皇姐那邊,要不明天我去皇姐那裡為你要人?」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他在溫柔鄉里脫不了身呢,倒也不急這一天半天的了。

「你用過膳了吧?」我還沒用晚膳。

「用過了。」

「華湘,給我把粥端進來。我餓了!」皇宮裡大餐吃多了,還是弄點清淡的好!紅薯粥加醬黃瓜,開胃又解饞。

「就吃這個?」華湘端擺好食物,皇甫文昕硬是愣了一下。

「是啊,就這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飛快地吃完,然後擦擦嘴滿足極了:「真好喝!」

華湘撤走了餐具。

「娘娘,您在嗎?」劉雲的聲音。

「進來吧!」莫不是查到我要的東西了?若是這樣,那真值得慶祝一下呢!

眼尖的劉雲進殿見了皇甫文昕,趕緊大禮叩拜:「奴才叩見皇上!」

「起來吧。」皇甫文昕讓他起身,卻轉頭問我:「你讓他去查了什麼?」

「劉雲,把殿門關上。」我沒回答他的問題,等劉雲依言關門後,才說:「我讓他查了幾個人的背景,有你的方昭儀!」

「你查方昭儀做什麼?」他有些不悅。

方昭儀素來平易近人,又從不爭名奪利,照常理來說我是不應該去查她,但步步為營的後宮,為了自保而瞭解深入一點也屬正常。他有必要這麼不高興嗎?「我不過是查查她的背景,又沒說她是巫盅案的幕後主使人,你這麼著急幹嘛?」

「方昭儀背景再簡單不過了,沒什麼好查的。況且她生性平和又從不招惹是非,查誰都不應該去查她。」

我原本以為他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卻沒想他這次沒站在我這邊,而是為方昭儀說了話,心裡便不平衡起來。「我只看事實,不言個人情感。很抱歉,為了雪冤,任何人我都要查。」

聽我出言頂撞,他又急又怒,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悻悻然地道:「那好,朕且聽聽都查到了些什麼!」

他用皇帝的身份在和我說話!我也生起氣來:「劉雲,你照直說吧!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皇上、娘娘,奴才就直言,確實是查到了一些東西。昭儀娘娘本名方素素,為先皇時秘書郎方則仕次女。」

「慢著,這秘書郎是個什麼官職?」這個官名用詞這麼現代,還『秘書』呢!我打斷了劉雲的話。

「就是掌管四書,即經、史、子、集的文官,六品官銜。」皇甫文昕為我作了細解。

「劉雲,繼續吧!」我吩咐他繼續,心裡則想既然父親是掌管四書的,一定飽讀詩書。長在這樣的生長環境,方昭儀也一定學富五車,文墨出塵。

「這位方大人雖然官階不高,卻深得先皇歡心。故在溫太貴妃的撮合下,先皇於仁圖二十七年下令讓當時年僅十五的昭儀娘娘做了皇上的側妃,次年方大人便辭官歸了故里。」

「劉雲說的是真的嗎?」我向皇甫昕確認。

「是真的,昭儀已跟隨我五年之久。她的那份從容與淡定是別人永遠也學不來的。」如果我沒聽錯,他欣常方昭儀,怪不得她出身不高,卻也能憑跟隨他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得了顯赫的地位。

「既然昭儀娘娘的父親是專管四書的官員,那她一定精通詩詞書畫吧?皇上?」我也用『臣妾』的身份和他說話。

「雲兒——你這是——」他對我生疏的話語有了反應!

「她是不是精通詩詞書畫?」我又問了一遍。

「她對詩詞書畫是很有些造詣。」待言畢,他這才意識到我的真實用意,「你是在懷疑她……」

「我懷疑任何人!」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心裡卻想,可用皇甫文昕所說的『造詣』兩字來形容,那她的才情足可驚人了!或者我該找風楊要了那封密信過來看看才是!

「雲兒,你別往歪處想。昭儀個性淡泊,並不是那麼會算計的人!」他仍在辯解,我卻在想另一件事,在後宮查對密信筆跡時,到底有沒有查過昭儀本人的筆跡,以皇甫文昕維護她的態度來看,很可能是沒有查對的。

「會不會算計可不會寫在臉上!」我封了他的嘴,對殿下站著的劉雲又問:「劉雲,還有其它信息嗎?」

「娘娘,宮女西紅是仁圖二十七年秋入宮,當值有四年之久,皇上榮登大寶之後,她由於資歷較老被分至正陽宮服侍皇后娘娘,但由於皇后娘娘體恤,便將其調至正清宮服侍昭儀娘娘。前些日子因為觸犯了宮規,被譴去皇陵。」這回劉雲所說都是我聽過的內容了。現在這個西紅倒底是皇后的人,還是方昭儀的人誰也說不清,而且死無對證,難辦得緊!

「是因為她錯把昭儀的禮服給弄破了,我下旨重罰,昭儀求情,才讓她去了皇陵。」他講清了事情原委。

我心想,他倒是大方,弄破一件衣裳就讓人去了皇陵,結果差點害我沒命;又細細斟酌了劉雲的話,西紅已當值四年,皇甫文昕也不過才當上天子不到一年光景,照時間上來看,皇后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就讓宮女西紅收得這麼服貼吧?讓殺人就殺人?這種速度似乎也太快了!反倒是昭儀與宮女西紅朝夕相處了半年時間,極有可能收了西紅做心腹。若從陷害我的角度來說,我在兩月之內就升做昭儀與她平級,她不服氣或覺得我的存在威脅到她的地位,進而對我下了重手,又將矛頭直指皇后,不論我與皇后哪邊倒下,她都是得利的人!如果真是我所想的這樣,她這一計可真是歹毒!可雪靈的死又怎麼解釋呢?難不成是她為了威懾我而殺雞儆猴?

「雲兒,你在想什麼?」

「什麼?」我被他的話猛地從沉思裡喚醒。

「看你想得這麼入迷,都在想什麼呢?」他問。

「沒什麼。那個……劉雲,你繼續說下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線索!」

站立在殿中的劉雲看了看我們的臉色,繼續說道:「娘娘,您交代的另外兩件事,奴才還在查證中,目前還沒有確切的定論。」

「嗯。你已經辦得很好了,回頭再打賞你。天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他帶來的信息已有些用處了,如若能把那後幾件事也查到點痕跡,那真相就能被揭開了。

待劉雲退下,我才讓華湘從廚房專門泡了壺熱茶過來將桌上的冷茶換掉。「怎麼,你還不回你的溫柔鄉去?打算賴在正文宮不成?」得準備沐浴休息了,他還杵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他不走,我還真不敢去沐浴,若是再被看一回,那真是要發飆了!

「我倒是很想賴在這裡,你不是不肯麼!」提到這個,他又鬱悶了。

「去不了正陽宮,還可以去正和宮呀!對了,最好去去你那位昭儀娘娘的正清宮!」想到他不看事實地為他人辯護,我心裡就起了個疙瘩,難受!「反正人家精通詩詞書畫,可以考慮對對詞、寫寫詩、作作畫兒什麼的,多有情調啊?」

「你在吃醋!」

「有嗎?想得真美!要是真吃你的醋,那還真是吃不完了,本小姐可沒那麼多閒功夫!」我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你快走啦,去哪個宮殿都好,總之不要呆在正文宮。」

「我走,我走,行了吧?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你這麼怪的人,有得寵的機會還使勁往門外推。」他有些接受不了眼下的事實,表情很受傷的樣子。

「你知道原因的。我不會隨便愛上一個我不該愛的人!」我低了頭,一再重複這句話,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寂寞不應該成為愛的理由!

「但是你會愛上我的。」他頭也不回,話卻十分篤定。輕雨,夜色裡燈火闌珊,他的身影偉岸迷人,我忍不住就這樣深深地望過去,就像望見了天涯,意念卻如錚錚鐵骨般絕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