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禍根

入夜時,從內宮局傳來的消息,曹和供認不諱,稱他因我罷他的職一直積怨在心,左右思量便在那日宮宴中設下圈套陷我於不義,結果被亂棍杖斃。這樣的結果早在我預料之中。也許心玫的死只不過是姬家棄車保帥的一個小小策劃,畢竟姬家扶持皇甫文昕有功,心玫一死,皇甫文昕就更不會拿皇甫煙玉的死做文章了,皇后的後位還照樣做得四平八穩。這種算盤對於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姬元烈而言只不過是小菜一碟。

「雲兒!」已是夜深,我疲乏地躺在床榻上,心想他今晚不會回來了,卻在迷糊中又聽見了他的聲音。「睡著了?」他自言自語地吻吻我的臉,脫衣躺在我身旁,猿臂輕輕一帶,就將我擁入懷裡。

我默不作聲,聽著他近在咫尺的均勻的呼吸聲,嗅著專屬於他的陽剛氣息。

也許他以為我真的睡著了,斷斷續續地對著空氣說起話來,倒不像是說給我聽,而是說給他自己聽:「雲兒,我知道把你留在宮裡委屈你了……你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我都知道。只是……我怕你離開我……雖然我是皇帝,卻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會做回真正的自己……所以,我自私地將你留在宮裡……」

他寵愛地撫摸著我光滑的肌膚,十指穿梭在我如緞的青絲中,間或又吻著我,輕輕地歎:「雲兒……若是你能聽到就好了……老丞相精於玄術,曾說你會成為皇朝最尊貴的女子,又說你總有一天會離開……你知道嗎?我很怕。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擁有後宮三千有何用?擁有這萬里江山又有何用?」

他的話,讓我深感心疼。他是善良的,也是脆弱的,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掌握著所有人生殺大權的天子,終究還是個普通的男人,屬意的也許僅是一份簡單的能夠相守一生的愛。

「雲兒!」他又是一聲低吟,手臂更用力了,「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跑到我心裡了,這麼讓我移不開眼睛?」他突然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我彎了彎嘴角,自然地挪了挪頭,枕在他的臂膀上,惹得他又連吻了數次方才罷住,沉沉地睡過去。那眉,那眼,必然是笑著的,但願他能做個美夢!閉眼,我也沉睡過去。

晨時,我一醒來,又是日上三竿。「春菊,怎麼也不叫我?」沒道理的,又睡了這麼晚!我嘟囔著,披了外衣,仍沒見春菊的影子,便又叫:「春菊?」

「不用叫了!我讓她去給你準備早膳了!今天由我親自為雲兒穿衣如何?這件如何?這件是先前我吩咐下去給你新做的,嫩綠的,正好配你的膚色!」進殿的卻是頭帶紫金冠、身著朝服的他。見了我,他俊朗無雙的臉上嵌著陽光般的笑,手上像變花樣兒似地就多了一套做工精細的衣裙來。

想起昨夜他的話,又見他特意吩咐宮女為我做的衣衫,我感動莫名,只得依了他為我換上新衣裙。

「剛剛好!」

不用讓人來量身,做出的衣裙大小長短卻不差分毫,必然是他用心之極的結果。「昕,你待我真好!」

「因為你是雲兒!」他滿意地看我換裝後的樣子。「來,我給你梳妝!」

多寧靜的一時刻呀!我感歎著,望著鏡中的他動作輕柔地為我梳理著長髮,眼裡儘是醉人的愛意,若能一生相攜就好了!昨晚他口中所說的石老丞相的話突然之間就冒了出來,我竟有些後怕起來,因為從冷宮出來後的我已經不想再離開他。即使我仍信奉著現代的婚姻思想,內心承受著兩個時代巨大的差異的煎熬,但我終究是個女人,為了愛屈服,為了他屈服又有何不可!倘若真像他所說,石老丞相精於玄術,能看出我是未來之人,那他所說必然是有所根據,不可能無中生有!

「娘娘——」春菊立在殿門處,見狀又急步出去了。

「好了!別餓壞了,我們一同用膳去。」
結果在他威逼利誘之下,我吃下不少東西,差點把肚子撐破。膳後飲茶歇息時,皇甫文玥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宇陽殿,出語極不客氣。「皇上,你怎麼能拿我的終身大事當兒戲?」呀!難不成今天早朝,他下了皇甫文玥與司馬傲絕的婚旨?所以這會兒公主興師問罪來了?

皇甫文昕的臉精明無比,衝口而出:「皇姐,身為一朝公主,終身大事當然不可兒戲。朕為你許的可不是一般人。要知道,司馬傲絕可是定南將軍司馬淳之子,文武雙修,自從與火龍國一戰告捷之後,朝庭上下的大臣都巴不得把自家女兒嫁給他。朕可是徇了私情,直接下旨於給皇姐你!」我聽他這麼一說,差點噴茶,只得捂了捂嘴!他這捉弄人的本事,我可是見識得太多了。

皇甫文玥憤懣地跺了跺腳:「母后答應過我,他日我成婚,夫家須文才武略均在我之上,否則……」

「皇姐文才超群、武藝非凡是皇朝婦孺皆知的事。朕既然下旨,就表示司馬傲絕絕不輸你。你若不信,大可先去會會他,倘若朕所說有假,你再回宮告訴朕,朕立即收回成命如何?」皇甫文昕笑得有幾分奸詐,伸手朝我遞來幾隻梅子。

「沐妹妹,你得為我做個見證。倘若司馬傲絕是庸才一個,皇上的金口玉言可要算數才好!」顯然,皇甫文玥極為自信,光彩照人的臉上揚起勝券在握的笑!

司馬傲絕,如此佳人,你可要把握好了!作為幕後策劃者的我與皇甫文昕對視一笑,點頭許諾:「公主請放心,這個見證人我做定了。」事實上,我想當的不是見證人,而是名正言順的證婚人!

見我許諾,她水袖一揮,二話不說便離殿,估計是打算去會會司馬傲絕!

「這回稱你的心意了,就不知道司馬傲絕那小子是個什麼態度!」皇甫文昕甩甩手,頗有些頑皮地說。

「你難道不覺得他倆是絕配嗎?」我不以為意,心裡偷笑,若是皇甫文玥以後知道始作俑者是我,她也許會氣炸的,然後又想,根本不會有如果,因為司馬傲絕人才一表,又文武雙全,這樣的男子可遇而不可求,一定能擄獲公主的心!

「你呀!當紅娘當上了癮,把桃兒嫁掉了,現在又輪到了皇姐,下一個你又要打誰的主意了?」他搖搖頭,寵愛地數落我。

「下一個?你別說,我還真想把你宮裡的美人都弄出宮去嫁掉!」

聽我這麼說,他哈哈大笑:「我巴不得獨寵你一人!」

原本以為他會語不成句,畢竟他是天子,怎麼能獨寵我一人?且皇后尚在。沒想到現在輪到我無話可說!

「雲兒!我御駕親徵得勝歸來,已將兵權如數收回,並將姬元烈晉封當朝太師,調任姬磊為左丞相,事實上他們現在已空有頭銜,並無實權。邊疆守將也被我調換一空,朝中大權皆掌於我手,誰也奈何不了我!」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睿智突現,淡笑之間已安朝政。

我該說什麼呢?從前我對他的朝政建議,他均一一做到,如今誰能拿他這個天子怎麼樣?也難怪姬元烈會怕他至此,寧願捨棄了淑妃。如果他現在就想獨寵我一人,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雲兒?怎麼傻了?我有這麼好看嗎?」見我發呆,他不由會心一笑,眉飛色舞地臭美起來。

「昕,我有一事相求。」回宮兩日,我差點兒把素雪的事給忘記了。

「說!」他抿嘴笑。

「我在冷宮住了這麼些日子,虧得方昭儀裡外照顧。她是個心性淡泊的人,也有出宮的心思,你能否下旨……」

我還沒說完,他烏黑的眸子就盛滿了誇張的笑:「雲兒,連住進冷宮的妃子的醋你也吃?」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想出宮,你就好心隨了她的心意,也當是我小小地回謝她嘛!」我又不是醋桶……天天吃醋,我還要不要吃飯了?

「是你剛才說要把我的美人都弄出宮嫁掉,還沒過一盞茶的時間,你連住在冷宮裡的都不放過!這還不算吃醋呀?」他說得冠冕堂皇,好不自在。

「我……我說不過你。我不說了……」從前我可是說話有如滔滔不絕的江水,今天我的口才怎麼都不見了,反被他說得無言以對。窘著一張臉,我氣呼呼地不搭理他。

「好,好,就依雲兒的……把方昭儀也嫁掉,可好?」天哪,他嘴裡蹦出來的話真是威力無比!嫁掉方昭儀?我的天哪,素雪要是知道了,非生我氣不可……

「不說話就代表同意。」

「不行,她要是知道了,肯定生我氣。」這主意出不得!

「雲兒,你可還記得你欠下一門婚事?」他神秘兮兮地笑了。

「我欠一門婚事?」我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

「是呀!被你退婚的言成方你不記得了?」

呀!言成方?怎麼他突然提及他來了!「他?」

「木美美出嫁,整個京城都沸騰了,諾大的排場居然被你用巴豆粉攪了,還退了婚。這還不算你欠他一門婚事嗎?」原來他什麼都知道,連我用巴豆粉害了一群人的小事他也心知肚明,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

「那你突然提及他做什麼?」

「前年和去年的秋試,因姬家把持大權,不容我起用新材,所以他均名落孫山,但今年秋試,我敢斷言他必將名列三甲!此人當初能不嫌你肥胖之軀,必然胸懷寬闊,以方昭儀清靜如水的性情來看,他二人正好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她跟了我數年,我總是虧欠了她,為她覓門好親事也算是一種補償。」好傢伙,他的鬼主意比我還多!

「呵,你比我精明多了!高明!」我喜不自禁地朝他豎起大拇指,小小地讚美一下。

「我還有更高明的,要不要聽聽?」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聽仔細了。

「你講,我聽著!」我倒要看看他又有什麼好主意!

「雲兒,想不想報仇?」

「報仇?」我沒聽明白他的話。

「在皇陵,你差點被文森欺負了去。這仇就算你不報,我也得報!」

啊?連這他也知道?「這你也知道?可是我已經扇了他四巴掌!」

他眼冒火光,想是心中那團火已經燒了許久。「這怎麼夠!敢對我的雲兒不遜,我非讓他吃吃苦頭不可!」

「那你想怎麼做?」皇甫文森,這可是你自已做的孽,連你兄長都饒不了你,這可怪不得我!

「他不是為一個叫蘇千絲的女子鬧得連太后都知道了嗎?我就把他賣到蘇千絲所在的喜紅樓去……」哇,男人吃醋的方式真可怕!他笑起來陰森森的。

「昕,你笑得好可怕呀!他可是你的親胞弟!」好在被整的人不是我!皇甫文森,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他一向視美女為囊中物,竟然連你都想染指,既然這樣,就讓他好好碰碰壁,也省得他這麼不成器,老讓太后姨娘擔心!」

想到堂堂一個王爺,被賣到京城最大的妓院裡,成天受那些個小姐、老鴇的氣的情形,我就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你這做兄長的真可怕!」若是皇甫文昕知道他的兄長這麼記仇,恐怕會以為這是我出的餿主意!

「不說這些了!來,雲兒乖,再吃一塊綠豆糕!」講完姻緣,他又發揮起他那超級無敵的愛心,非說我太瘦,要我多吃!

「不吃!」我撅嘴抗議,起身跑開了,與他在殿內東跑西跳,嘻笑追逐。

「乖,再吃一點兒!」

「不吃就不吃!」

……

歡笑之聲繞樑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