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生死關頭兵書現

向擎蒼和朱嵐岫都怔怔地注視著雲姑,她的心底,究竟埋藏著多少秘密?

雲姑沉沉嘆了口氣,平靜回視。「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再對你們隱瞞了」,她倏然五指一探,「嘶」地一聲,扯下了臉上的面具。

站在向擎蒼和朱嵐岫面前的,是一個輪廓雅麗的中年婦人,雖然頭髮花白,魚尾紋已爬上眼角,顯露出與年齡並不相符的蒼老,但仍可看出年輕時的絕世豔美。一身粗布麻衣,掩不住高雅的氣度。

「我就是袁瑛,我和木槿曾是患難姐妹。我們都是罪臣後人,在流放途中受盡欺凌。有一回她實在忍無可忍,與官兵起了衝突,在拉扯中失足跌落斷崖,卻偶得兵書寶劍。後來木槿將我救走,為了與她正在雲南服役的表哥相聚,我陪著她,千里跋涉來到雲南,四處打聽司馬南的下落。正巧被神鴆教的人撞見,帶我們去見司馬南。那時我們才知道,司馬南被流放雲南後吃盡苦頭,他患上了瘴病,被神鴆教教主艾瑪救下。艾瑪是個女魔頭,卻也是多情之人,從此將一顆芳心託付於他」,雲姑緩緩閉起雙目,兩行清淚順腮淌下,「人最看不透的,都是一個『情』字。如果不是被司馬南傷了心,木槿不會揭竿起義。而我……也不會成了可恥的叛徒,一輩子都活在愧疚當中,為了躲避司馬南他們的追殺,被迫隱姓埋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向擎蒼和朱嵐岫都靜靜地聽雲姑細陳當年事,心中疑問迭起,卻都不敢開口詢問,那個讓她不惜背叛患難與共的好姐妹,以至於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的男人,究竟是什麼人?朱嵐岫想起母親的遭遇,心頭悲痛,有如刀絞,卻強忍著泫然欲滴的淚水。人已作古,何必再糾纏於上一輩的恩怨,恩也好,怨也罷,都讓它隨風飄散而去吧。

雲姑從悲痛的沉思中覺醒過來,幽幽吟道:「半世青春皆蹉跎,滿頭白髮盡相思。」她長吁一口氣,吐出一腔悲痛,方道:「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就讓我協助你們尋找兵書吧,你們放心,那本兵書對我來說毫無用處,我不會搶奪的。」

「師父言重了,我們怎會懷疑師父」,向擎蒼語氣誠懇。

雲姑轉臉望著朱嵐岫。朱嵐岫略微頷首,以示她並無異議。

三人緩緩行走,來到了一個山洞前,山洞被一扇石門堵住,石門高可及人,與山洞似乎渾然一體。石門堅牢無比,縱然雙臂有千斤神力,只怕也無法推開

「這扇石門,一看就是人工雕鑿」,雲姑沉吟道,「當年木槿失蹤了十多天,這一直是她的隱秘。在這段時間裡,她完全可以到附近的村莊,請人打造石門,佈置機關」。

雲姑彎下腰來,對著那扇石門細端詳了一會兒,又撫摸了一陣,忽然她高喊:「你們快過來。」

向擎蒼和朱嵐岫相互攙扶著上前,順著雲姑手指的位置,他們看到了石門上有一處凹陷的痕跡,那形狀好似一朵花。

雲姑急道:「公主,快將你戴著的那條銀項鏈取下來。」

朱嵐岫怔了一怔,還是依言請擎蒼幫忙取下那條木槿花墜子的銀項鏈。

雲姑伸手接過,將木槿花墜子嵌入了石門上的那處凹痕,竟然紋絲合縫!突聞「呀然」一聲,石門大開。

向擎蒼和朱嵐岫都驚呆了。雲姑將銀項鏈還給了朱嵐岫,嘆道:「你娘,她早已算準了每一步。」

朱嵐岫圓睜雙目,驚道:「你怎麼會知道……」

雲姑仰臉一聲長嘆,接道:「我太瞭解木槿了,她雖然對司馬南失望,卻不能忘情。這條銀鏈,簡直就是她的命根子,如果不是血脈相連,她怎麼捨得將銀鏈交與你。那天在斷情山莊的酒窖外,我看到蒼兒為你佩戴這條項鏈,當時我就猜到,你是木槿的親生女兒了。」

向擎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正在此時,一陣狂縱的笑聲傳了過來,笑聲中充滿著一股森寒的殺氣,震人心弦。

三人齊齊回身,玉面婆婆就站在他們的身後,她的笑聲延續了好一陣子仍不停止,山谷中回音激盪,盡都是震耳笑聲。雲姑暗運內力,和那刺耳的笑聲抗拒,卻驚覺越來越使不上力。而向擎蒼和朱嵐岫已經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但聞「噗」的一聲輕響,夾入了笑聲之中,玉面婆婆的笑聲頓住。雲姑回目望去,只見玉面婆婆目光慘淡,全身顫抖。一支羽箭從背後穿透了她的身體,她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雲姑拉下玉面婆婆臉上的面紗,一探鼻息,已經氣絕身亡。那支羽箭上,刻了一個「沐」字,雲姑頓時明白,是沐雨歌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暗處相助。

就在雲姑失神之際,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高處飄落,正落在了玉面婆婆的屍身旁。雲姑抬頭一瞧,不禁心頭大駭。面前站著的是一個皺皮鶴髮的老太婆,滿頭白髮,卻穿得花紅柳綠,顯得不倫不類。老太婆露齒一笑,她臉上的形態本極難看,這一笑,笑得雲姑心中一顫,汗毛倒豎。

「你是……」雲姑心中已猜到了幾分,卻不敢相信。

老太婆雙目盡赤,直欲噴火,她渾身顫抖,指著雲姑怒道:「袁瑛賤人,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我已發誓,要生啖爾肉!」

雲姑心頭微生懍駭,她只知道練駐顏術之人一旦破了禁忌,就會容顏大變,卻未料到,艾瑪會由秀麗的少女變成醜怪的老嫗。

向擎蒼和朱嵐岫掙紮著起身,二人見到艾瑪嬌嫩的臉肉變成了雞皺皮,滿頭青絲變成似雪白髮,也驚駭得瞠目結舌。

雲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鎮定開口:「想要生啖我的肉,你還沒有這個能力。」

艾瑪哈哈一聲長笑,笑得眾人心裡直發毛,笑夠了才道:「袁瑛,你雖取下了沐雨歌身上的五毒奪魂針,卻不知那針上塗了腐肌散,只要手一沾上,毒性就會侵入體內,全身肌肉漸漸潰爛而死。現在,也該是毒性發作的時候了。」她咭咭怪笑道:「袁瑛,你沒有向擎蒼命大,他有公主願意耗盡一身功力相救,而你,無藥可救,只能等死!」

「耗盡一身功力?」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把向擎蒼驚得心膽皆裂。雲姑中毒,已讓他措手不及,又聽聞嵐岫為救自己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他臉上的神色沉痛異常,有兩行淚水簌簌滾落。

朱嵐岫知擎蒼在驟聞此事後異常悲痛,她想要出言勸慰,卻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靜靜地默立身側。而雲姑方才就已察覺到身體的異常,知道艾瑪並非危言聳聽,表面上維持著鎮定,心中卻苦苦思索著對策。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四周插天的高峰上,不斷飄傳來風吹林木的嘯聲,幾人都沉默著,連艾瑪也瞪著一雙眼睛不說話,靜寂得令人窒息。

由於向擎蒼神情激動,使寂靜中又充塞著一種緊張。過了許久,向擎蒼驚痛的神志才逐漸清醒,冷然道:「艾瑪,你機關算盡,無非就是為了得到兵書。可是你想過沒有,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司馬南還能認得出你嗎?就算認出來,他還會願意和你在一起嗎?」

「少廢話!」艾瑪雙眉倒豎,眸露凶芒,繼而又陰陰笑了起來,「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對了,我忘了告訴你,袁瑛其實不光是你的師父,還是你的親娘。她被情人拋棄,沒有臉面帶著個私生子活在世上,所以將你送給別人當兒子。現在擔心事情敗露,又殺害你的養父母滅口」。

「你——」雲姑憋了一肚子怒火,卻無力發洩。

向擎蒼一張臉煞白得可怖,卻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只道:「艾瑪,你妄想挑撥離間。你如今已經使不出任何邪術了,若單打獨鬥,你未必是我的對手。」

「所以我不會與你單打獨鬥」,艾瑪口中發出嘯聲,頃刻間,一大群素衣女從天而降,包圍了過來。

「看好他們!」艾瑪冷冷下令,自己帶著幾名素衣女,舉步進入石洞。

向擎蒼因中毒元氣大傷,雖然毒性已解,身體武功都未復元,剛才又被玉面婆婆的笑聲震出內傷。而朱嵐岫已經武功盡失,再加上一個中了毒的雲姑,三人在那些素衣女的虎視眈眈下,都有如甕中之鱉,在劫難逃。

艾瑪進入石洞後約摸一刻鐘,又返身出來,她仰臉望瞭望天空初出的月亮,又瞥了靠石壁相偎而坐的向擎蒼和朱嵐岫一眼,傲慢喝令:「將他們兩個帶進來!」

「你想幹什麼!」雲姑急喝,一邊吃力地匍匐前行。

艾瑪緩步走到雲姑身前,突然飛起一腳,對著她的腹部狠狠踹下。

月光映射下,可見雲姑疼得滿頭大汗滾滾而下,卻緊咬牙齒,連哼也未哼一聲。

艾瑪冷笑一聲,「帶走!」

石洞內點著數盞高燃的油燈,向擎蒼和朱嵐岫被領著左曲右折,繞入山腹。這是一個天然的石洞,又留有些許人工修築的痕跡。轉過一個彎子,有一股山風不知從何處湧入,吹得人透不過氣來。轉彎處的山壁之上有一個石龕,裡面擺放著一個精製的檀木盒子,盒蓋上用朱漆寫著幾個字:打開此盒者可以拯救天下,但必死無疑!

「你們兩個,誰願意上前將盒子打開?」艾瑪目中神光來回逼在向擎蒼和朱嵐岫的臉上。

向擎蒼冷哼道:「原來你是個貪生怕死之人,想得到兵書,又沒有勇氣打開盒蓋。」

艾瑪撇嘴譏笑,「既然你們不怕死,就把這個盒子打開吧。是兩個一起去,還是你們自己選出一個人來?」

向擎蒼和朱嵐岫相互凝視,二人都毫無懼色,心中卻是千回百轉,一直在想辦法,如何應付這個局面。

向擎蒼猛地一抬頭,沉著臉揚聲道:「既然已落入你這個妖女手中,死又何懼。但在我打開盒蓋之前,你必須先將公主放了,她已經武功盡失,對你完全構不成威脅。」

艾瑪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思考著要不要答應。

朱嵐岫已搶先道:「如果盒子裡裝的是兵書,那是我娘留下的,理應由我來打開!」

向擎蒼不願嵐岫涉險,急於爭辯,朱嵐岫卻抓住他的手臂,兩眼淚珠順頰泉湧流下,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留戀與不捨,卻堅定開口:「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從奉命查案的那一天起,我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相信你也和我一樣。我是皇上和白木槿的女兒,既然命運早已注定,這拯救天下的責任,自然應由我來承擔。兵書關係大明朝的天下,切不可因我們二人的生死而誤了大事。」這雖是最後訣別的遺言,語調卻是鎮定而堅決,毫無悲哀的意味。

向擎蒼明白,嵐岫已決心以身啖魔。他改變不了她的心意,也挽回不了眼下的局面。他目注嵐岫,徐徐道:「我明白,寧可粉身碎骨,斷不可讓兵書落入他人手中。這樣我們縱然身死,九泉下也可瞑目了。」他的語調極平和緩慢,卻不啻是一聲震憾心弦的死亡鐘聲,激盪著淒愴、無奈與生死相隨的深情。

「兩位的生死訣別,完了沒有?」艾瑪已經不耐煩了。

朱嵐岫凝眸望著擎蒼,向擎蒼也深深凝望,山風湧來,飄起他們的衣袂,錐骨刺心的痛苦,就似這狂肆的寒風,呼嘯席捲著他們。終於,朱嵐岫強迫自己掉轉頭去,兩步上前,一咬牙,雙手打開了那個檀木盒子。

一片似霧似煙的毒氣從檀木盒中噴出,朱嵐岫但覺一陣奇腥撲鼻而來,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