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蒼山洱海喜為媒

美花熱情邀請向擎蒼和朱嵐岫到她家去,雙廊村山青水秀,特別適合療養。他二人也不再有異議,決定隨美花到雙廊村,在那裡等待舞林群豪和官兵們凱旋的消息。臨別前,袁瑛悄悄將美花拉到一旁,小聲叮囑了一番。向擎蒼和朱嵐岫都奇怪地望著他們,只見美花展露出燦爛中略帶幾分神秘的笑容,卻不知袁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雙廊村地處洱海東北部。「天生翼石似金梭,欲織銀蒼水上波。一樹珊瑚藏海底,清光夜接月中娥」,這是元代大學者李元陽游雙廊後留下的佳句。村裡居住的都是白族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捕魚搖櫓,過著純真而靜謐的生活。一排排土木結構的瓦房,屋簷都很低,石腳則很高,低調而執拗地與海為伴。

美花的阿爸達西是雙廊村的村長,村長的獨生女兒在失蹤五年後歸家,全村震動,親人相認抱頭痛哭,自是不必提。向擎蒼和朱嵐岫也被視為雙廊村的恩人,受到最高禮遇。他們住進了村長的家中,這是一幢典型的白族民居建築,組合形式是「四合五天井」,是由主房、對斤(照壁)以及兩邊廂房圍成的四合院,除大院外,四角瓦房形成四個小院,組成大小五個天井。美花將其中兩間廂房整理乾淨,帶向擎蒼和朱嵐岫分別入住。

接下去,是一段神仙般快活自在的日子。這裡門迎碧波蕩漾的洱海,遠眺蒼山十九峰,集蒼山洱海風光之精華。洱海的早晨寧靜而溫暖,隨著太陽的升起,寒意便一散而去。向擎蒼和朱嵐岫經常長時間地坐在洱海邊,側耳聽拍岸的濤聲,抬眼觀流雲的卷舒。海風輕柔的吹過,帶來清爽撲鼻的氣息。這裡沒有傾軋爭鬥、爾虞我詐,遠離塵世的煩囂。他們並肩看天上浮雲變化萬千,每一天、每一時的雲都截然不同,濃淡皆宜,動靜結合,遠望去,像極了一幅幅靈動寫意的水墨畫。他們面朝洱海,看雲從蒼山上滾落,或懸浮於山腰,或飄向海面。

皓月當空時,水聲中月影浮動,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時間彷彿也停止了流逝。「良辰美景,如花美眷相伴,足慰平生」,向擎蒼的眼睛炯炯發光,那烈火般的凝視可以燒化嵐岫的矜持,他擁住她,再吻住了她,在月華光輝之下,萬頃浪濤之畔。遠處,不知誰家的阿哥正在唱著動聽的白族情歌,歌聲婉轉深情,伴著濤聲經久飄蕩,「花上花,愛你是朵鳳仙花,愛你是棵靈芝草,日夜想采它。爬山不怕陡坡大,撐船不怕打浪花,千難萬險難阻擋,一心要採花……」

每天黃昏,白族男人們就划船出海了,他們伴著夕陽的餘暉,把網撒到洱海裡,然後悠然回家吃晚飯。第二日一大早,黎明的微光又伴隨著他們收網——大魚扔進竹簍,小魚放回洱海。白族的傳統裡,田間農活、家務瑣事等由女人包幹。白族人熱情好客,向擎蒼和朱嵐岫不過在村中小居數日,與村民們都頗為熟識了。走在清涼的青石板小路上,過路的村民都會停下腳步,拉著他們噓寒問暖。

一日向擎蒼和朱嵐岫發現,村裡的人遇見他們,都笑得神神秘秘的。回到村長家中,美花的阿爸阿媽也望著他們,笑得合不攏嘴。美花帶著幾個人,在向擎蒼和朱嵐岫所居住廂房旁邊的主房內不知忙碌著什麼,還明令禁止他們不得入內。當天晚飯後,美花要求朱嵐岫到其他村民家居住,向擎蒼不解其意,美花又三緘其口,向擎蒼的好奇心上來了,非要美花說個明白,否則他死活不讓嵐岫走。美花急了,只好一五一十「招供」,原來整個雙廊村都在為向擎蒼和朱嵐岫籌備一場婚禮,「向公子的娘說,你們是一對恩愛的情侶,經歷了種種磨難,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希望你們能以蒼山為證,以洱海為媒,結為恩愛夫妻。明日正好是良辰吉日」。

朱嵐岫的臉騰的紅了,紅得好似天邊豔麗的雲霞。向擎蒼則措手不及,雖然他做夢都想著能與嵐岫比翼雙飛,可是,他怎能如此輕率的娶她,唐突了佳人。

「怎麼,向公子不願意娶朱姑娘?」美花故意板起臉來質問。

「我當然願意,只是……」向擎蒼不知該如何解釋,急得面紅耳赤。

朱嵐岫的纖纖柔夷握上了向擎蒼的手,她的話音輕柔如囈語:「既然大家是一片好意,我們就陪著演一場戲吧。」

向擎蒼恍惚而視,心中早有萬般情愫奔騰,他突然變得笨嘴拙舌,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以至於美花笑得前仰後合,「向公子已經樂傻了!」

朱嵐岫一宿無眠,天剛濛濛亮,美花就前來催促她起床了,一大幫白族小姐妹,手忙腳亂地為新娘打扮起來。

朱嵐岫換上了白族新娘的服飾,戴一頂繡花的鳳尾勒,前有兩對細彈簧支撐的綵球,兩側為繡花的翅膀,後用銀鏈連接,套在獨辮上面,遠望去似一隻鮮豔奪目的金鳳凰。身著紅色絳裙襦、黑頭囊、金琺苴、畫皮靴、襦上復畫半臂。美花的阿媽特意為朱嵐岫打製了一整套白族姑娘出嫁時的首飾,有蛇骨鏈,三須、五須、銀質掛鏈,懸上針筒、金魚等飾物;有金、銀,玉、藤手鐲,紐絲錫,扁桃鐲,串珠鐲,小腿鐲等。以玉器手鐲和銀質技鏈最為名貴,戴此二物者是已婚婦女的象徵;還有各種戒指、耳環、管子、帽花、八仙、冠針、龍鳳、蝴蝶、頭排鎖、圍腰牌,頂圈等。

朱嵐岫對著銅鏡,簡直認不出自己來了。這一身打扮,色彩飄逸,對比明快,線條婀娜多姿,滿頭雲錦分外嬌,流蘇俏向紅顏窺。外頭傳來了鞭炮聲和吹吹打打的鑼鼓嗩吶聲。朱嵐岫一顆心怦怦作跳,她忸怩起身,雙手摀住了發燙的臉頰。

白族迎親十分熱鬧,用繡球、紅彩裝飾一頭騾子,由一小夥子牽著走在最前邊,新郎、陪郎等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緊隨其後。一路上放鞭炮,吹吹打打,向擎蒼也穿上了白族的新郎服,纏紅色包頭,穿紅色對襟上衣,外套黑領褂,下身穿寬桶褲,系拖須褲帶,還佩帶繡有美麗圖案的掛包。一身喜氣洋洋,更顯英俊灑脫。

美花將大門緊閉,要等嗩吶聲三起三歇,才開門迎人,以示不捨得新娘離去。原本白族有「哭嫁」習俗,但朱嵐岫並非當地人,也沒有父母親人送嫁,就免去了哭泣,直接蓋上紅帕頭,上了花轎。

村長家早已搭四方八角綵棚於庭院正中,用於宴請賓客。大門外貼上喜對,還舉行了隆重的迎喜神儀式,所謂「喜神」,是指用紅紙貼在薄板上的牌位,牌位上寫有吉星之意,在喜神牌位前燒香供奉,可以保佑婚姻美滿、家庭幸福,還包含著期待人丁興旺的觀念。

新郎將新娘迎至男家後,先到家中堂屋內行拜堂之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向擎蒼和朱嵐岫的長輩不在此,美花的阿爸阿媽便代居高堂之位。整個婚禮過程都伴著嗩吶的吹奏,旋律高亢熱烈,曲牌豐富,嗩吶聲悠揚綿延,更加烘託了喜慶熱烈的氣氛。之後由新郎牽新娘步入洞房,但步行必須用新蓆子兩張,輪流鋪在地上,讓新娘一直走到洞房,俗稱「轉席」。白族先民認為,女子在出嫁之時,雙腳不能踏地,假如新娘的腳與土地接觸,難免會衝犯鬼神。

那間主房就作為新人的洞房,佈置得喜氣衝天,房中所有物品都被貼上了「喜」字。洞房門前還掛上一面鏡子,俗稱「寶鏡」。這是白族婚俗中借物驅邪的一種方式。鏡子被視為一種靈物,是一切妖魔鬼怪乃至凶神惡煞現原形而懼怕的法物,寶鏡可以驅邪避惡,保佑新人平安、幸福。

喜筵開場後,人們跳起了儺戲舞蹈。這是祈禱人丁興旺、五穀豐登時所跳的一種舞蹈,在婚禮中祈求吉祥、人類繁衍生息、傳承倫理道德。整個活動都用古樸粗礦的嗩吶和擊樂伴奏,演員身著白族服飾,對聯、唱詞、對白都用白語。首先「起五方土」。東迎財寶進萬家,南納吉慶滿堂花,西登金榜貴子家,北來恩字福壽花,中間開出大紅花;其次「送土神」。鼓樂齊鳴,獅舞鎮堂。婚事結束,平平安安。神光呈現,幕落收場。

鬧喜房的婚俗,讓向擎蒼和朱嵐岫吃了不少苦頭。有人故意將辣椒面撒在事先準備好的火盆裡燃燒,一時辣味四溢,頓時嗆得向擎蒼和朱嵐岫咳聲不斷,眼淚直淌。美花在一旁大笑道:「在我們白族,『親熱』與『辣椒』諧音,燒辣椒面象徵著親熱。」喝交杯酒的酒中也被撒入花椒面,麻得二人難以下嚥。

鬧哄哄的一整天,待賓客散盡,向擎蒼和朱嵐岫已經暈頭轉向。朱嵐岫渾身無力地坐在喜床上,忽然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又迅快起身,原來那鋪在床上的大紅喜被,四角被裝上四粒紅棗、松子和核桃,這些果物的諧音,有早生貴子的寓意。

朱嵐岫微笑著搖了搖頭,仔細將紅棗、松子和核桃取出後,擺放在桌上,回身時,見擎蒼正對著她痴痴目注,登時粉臉一熱,別過臉去,含羞不語。

向擎蒼臉上也一陣發熱。「我……」他苦笑著,「上一回成親,我娶了自己不愛的人,內心痛苦萬分。這一回,我終於娶到心愛之人了,卻是臨場做戲」。他臉上寫滿了無奈,頎長的身影在喜慶紅燭的映襯下,倍顯淒清。向擎蒼背過身去,沒有再回頭,生怕多看嵐岫一眼,都足以摧毀自己的意志,他只是沉沉嘆息一聲,悵然道:「累了一整天,早些休息吧,我到隔壁廂房去睡。」

「向郎——」朱嵐岫的輕柔呼喚,止住了向擎蒼即將遠去的腳步。向擎蒼驟然轉身,他的眼底燃燒著一片火熱的深情。

朱嵐岫蓮步輕移,向他走來。她雙頰佈滿了紅暈,眼底寫滿了情意,她嬌豔的櫻唇,輕顫著如帶露的花朵,「假戲真做,也未嘗不可」。

向擎蒼有瞬間的驚愕,他的目光纏繞著她,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不知不覺地捧起她的臉,心為之動,魂為之迷,神為之摧,囁嚅著:「我……我怎能這樣對你,這關係到你一輩子的幸福……」

朱嵐岫握住他的手,將它放在自己軟綿綿的胸膛上,她心如鹿撞、面紅如酡,軟語呢噥:「我一輩子的幸福,只有你能給。」

向擎蒼的心臟怦然狂跳,腦子裡如萬馬奔騰,他張著嘴,竟吐不出聲音。

「月老身前寄語,筆下幾度春。彩蝶錦衣舞,飛蛾烈火心」,「鞘舞襲雲攘月,虎嘯龍飛吟。肝膽誓鴻願,竹骨翰墨情」,當日填詞互訴衷腸,猶勝山盟海誓。

「你不是說,光擁有我的心不夠,還要我的人嗎,我會讓你如願的」,在他的雙親墳前,她含淚表心意,早已對他以身相許。

往事歷歷,心潮激盪,向擎蒼苦苦維持的理智頃刻間崩潰,他的唇覆上了她的,他們的呼吸攪熱了空氣。他抱起她,一同墜入了銷魂的迷夢,她滿身環珮叮噹作響,奏出了美妙誘人的音符。

村裡的阿哥又在引吭高歌,「花上花,愛你是朵鳳仙花,愛你是棵靈芝草,日夜想采它。爬山不怕陡坡大,撐船不怕打浪花,千難萬險難阻擋,一心要採花……」

向擎蒼徹底沉淪、迷醉了,他就是那個採花人,衝破千難萬險,採擷了她含苞待放、嬌豔欲滴的花蕾。

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朦朦朧朧的照射在床前。他們裸裎在月光下,他喘息著在她耳邊低語:「蒼山作證,洱海為媒,你終於完完全全屬於我了。」

她抱緊了他,柔婉呻吟,淪陷於這糅合了痛楚和甜蜜,融化了快樂和震撼的狂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