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

車隊沒拐彎時小廝就報給主子們了,唯一的妹妹回家了,蔣欽高興非常,與妻子李氏提前趕到門口。李氏原本是蔣欽的大丫鬟,溫柔賢惠能管家,頭腦聰明會算賬,婚前婚後都是蔣欽的賢內助,同蔣氏關係也一直都很好。

謝瀾音坐在馬車裡,李氏先看到了騎馬的謝瀾橋,驚喜道:「瀾橋也會騎馬了啊?」

她沒有女兒,比丈夫更喜歡外甥女們。

「舅母!」謝瀾橋翻身下馬,三兩步跑到舅母跟前,用力抱住了她,「舅母我好想你啊,要不是怕我娘擔心,我早自己騎馬過來了,才不跟她們磨磨蹭蹭的。」

外甥女嘴甜,李氏笑得合不攏嘴,好好誇了一頓,然後牽著謝瀾橋去了馬車前。

謝瀾音早等不及了,搶在母親前面探出身子,甜甜地喊舅母。

十三歲的小姑娘穿了身桃紅的褙子,笑起來明眸皓齒人比花嬌,哪還是曾經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分明變成了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李氏看愣了一瞬,跟著鬆開謝瀾橋的手,親手扶謝瀾音下來,驚艷地道:「瀾音怎麼長這麼好看了,舅母差點沒認出來,不行,舅母不許你走了,留在這邊給舅母當女兒吧!」

謝瀾音瞥向那邊的蔣懷舟,委屈地告狀,「可三表哥讓我喝完喜酒就走……」

桃花眼裡彷彿真的含了水霧,楚楚可憐,唇角卻翹了起來,狡黠可愛。

李氏立即狠狠瞪了三兒子一眼,「多大年紀了還胡說八道,再敢欺負瀾音,我把你轟出去!」

母親胳膊肘往外拐,蔣懷舟認慫,摸著鼻子去了兄長後頭。

「大嫂別聽瀾音瞎說,分明是她欺負了懷舟一路,你別再慣著她了。」蔣氏隨後下車,伸手要戳女兒額頭,謝瀾音忙躲到舅母身後,瞧見那邊年過四旬卻依舊俊逸儒雅的舅舅,趕緊跑過去跟舅舅撒嬌。

妹妹領著外甥女回來,家裡熱鬧勝過過年,蔣欽摸摸小外甥女的腦袋,目光在謝瀾橋跟次子蔣行舟身上轉了一圈。謝徽搶走了他的寶貝妹妹,那三個外甥女裡他怎麼也得搶個回來當兒媳婦。大外甥女看妹婿的教法頗有留著招贅之意,小的才十三,這樣看來只有瀾橋與次子更合適。

等大兒媳進門了,他就跟妹妹談談此事。

一行人先去屋裡敘舊。

蔣家有錢,院子佔地極廣,得了外甥女後,李氏同丈夫商量,在蔣氏閨閣後依景新建了三座院子,留著外甥女們過來住。蔣氏嫌她破費,一年也住不了幾天,姐妹三個住她院子裡的廂房就夠了,李氏回信卻道外甥女們婚嫁了也得過來串門,到時候攜家帶口的,當然得單住一個院子。蔣氏哭笑不得,心裡又十分感動,旁人都說大嫂高攀大哥,只有她知道大嫂的好,大哥能娶到這樣的妻子才是蔣家的福氣。

飯後謝瀾音姐倆就回了各自的院子休息。

謝瀾音的院子叫邀月閣,兩進的小院有池有亭,暮春時節,風景秀麗。謝瀾音來過一次了,眼下就跟回到自家一樣,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躺到舒適的床上歇晌。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她是真的累了,陡然放鬆下來,竟睡到黃昏才醒。

「姑娘,下午小姑奶奶派人送信兒來了,說她身子重就不過來了,請姑娘們有空去那邊玩。」

桑枝伺候姑娘梳頭,鸚哥在旁邊幫忙打下手,輕聲同姑娘說下午發生的事。

謝瀾音瞅著鏡子裡的自己,撇撇嘴道:「誰高興去她家?」

她有兩個姑母,大姑母跟父親是一母同胞,現在在京城當官夫人,也是謝瀾音心裡唯一的姑母。另一個乃繼祖母的小女兒謝瑤,今年才二十二,她出嫁時謝瀾音已經記事了,記得謝瑤是如何諷刺母親出手小氣的,記得謝瑤身邊的丫鬟背地裡都說母親是卑賤的商家女兒,更記得謝瑤出嫁前,摸著她腦袋,笑瞇瞇告訴她長得再好看也沒用,這樣的身份,將來只能給人當小妾。

謝瀾音那會兒年僅六歲,因謝家的男人都沒有妾,她對妻妾懵懵懂懂,只知道謝瑤說的肯定不是好話,回去問母親,母親臉色十分難看,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謝瀾音就去問乳母,拐著彎問的,才得知妻與妾的差別。

自那以後,謝瑤再回娘家,謝瀾音只當她說的話都是耳旁風,離得遠遠的,後來謝瑤的丈夫方澤調到陝西當官,謝瀾音很是高興,終於可以不用常常見到這個招人厭的姑母了,誰料方澤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真有本事,而立之年竟迅速升到了西安知府的位置,成了舅舅家頭上的父母官。

「夫人回話了,讓兩位姑娘明日過去請安。」知道姑娘心情不快,鸚哥放低了聲音。

謝瀾音聽了,嘴角抿了起來,沒有再說什麼。

她再嫌惡謝瑤,那都是正經的親戚,母親身為長嫂可以不去看小姑子,她與姐姐是小輩,不去肯定會招來閒話。要是在別的地方,謝瀾音不在乎被人指責不懂禮,可這是西安,她們不能連累舅舅舅母。

李氏也正在跟蔣氏數落謝瑤,「身子重?她才四個月,嫂子千里迢迢過來,就是六個月她也該領著孩子來迎!既然她不將你當嫂子,你也不用慣著她,明兒個瀾橋瀾音哪都不用去,乖乖留在家裡陪我吧!」

當初謝徽提親,得知他有個繼母,李氏就不大願意,拗不過傻妹妹才允了嫁。妹妹在杭州的日子她不清楚,可單看謝瑤目中無人的猖狂樣,就能猜到謝家老太太陳氏是什麼德行。

蔣氏心裡平平靜靜的,勸解她道:「有什麼值得氣的?不過是走一圈做做面子活,瀾橋瀾音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待不上一刻鐘就出來了,大嫂安心準備濟舟的婚事吧,就差五天了,東西都齊全了嗎?」

她要轉移話題,李氏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啊你,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瘋丫頭呢?」

蔣氏無奈地笑,都生了三個女兒了,她繼續瘋,女兒們還不得跟著瘋啊?

***,

方家。

謝瑤懶懶地靠在榻上,聽小丫鬟回話,得知明日兩個娘家侄女會來,她笑了笑,「好啊,幾年沒見了,我也瞧瞧她們都長成了什麼樣。」

她沒有旁的吩咐,小丫鬟低頭退了出去,出門時一不留神撞上了劉嬤嬤。

劉嬤嬤是謝瑤的乳母,乃謝瑤身邊最得臉的人,她揉揉被撞疼的胳膊,伸手就去掐小丫鬟的臉,「沒長眼睛是不是?現在夫人懷著身子,你這樣毛手毛腳的,哪天不小心撞到夫人怎麼辦?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兒伺候了,那我這就去回稟夫人,趕緊賣你出去,趁早如你的意!」

小丫鬟咧著嘴哭,連連告饒。

劉嬤嬤狠狠推她出去,繼續罵了幾聲才轉身進屋。

謝瑤皺眉看她,「好好的又發什麼火?」

她最大的樂趣就是逗蔣氏的女兒們,心情正好的當頭,身邊人小題大做添晦氣,自然不喜。

劉嬤嬤見夫人還悠哉悠哉的,想到在花園裡看到的情形,胸口更堵了,湊到謝瑤耳邊小聲道:「夫人,剛剛老爺領著姑娘在湖邊垂釣,那個賤女人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了,故意裝作不會釣魚,讓老爺教她……」

謝瑤猛地坐了起來,擰著帕子瞪著眼睛,「老爺教了?」

劉嬤嬤沒吭聲,一張老臉陰沉沉快要下雨似的。

男人就沒個好東西,花似的美人主動送上來,誰會拒絕?

謝瑤懂了,氣得幾欲咬碎一口銀牙,望著窗外道:「走,我倒要瞧瞧,當著我的面他還教不教!」

劉嬤嬤連忙服侍她穿鞋更衣,再扶著人慢步趕向湖邊。

方家的花園旁。

西安知府方澤一身青衫站在表妹杜鶯兒身後,看似在教她如何垂釣,眼睛卻看進了杜鶯兒的衣領。杜鶯兒今年十五了,正是花樣的年紀,人長得美,身段更是傲人,胸脯將衣襟高高撐了起來,透過衣領只能窺見一縷春光,半遮半掩的撩人。

「好了,我會了,表哥你走開吧。」男人目光火熱,杜鶯兒哪能察覺不到,雖是有意為之,光天化日這般也挺羞人的,輕輕往旁邊挪了挪。

丫鬟們都打發下去了,方澤瞅瞅旁邊才七歲的女兒,右手依然攥著表妹的手,放在魚竿上,左手卻悄悄攬住了杜鶯兒的腰,側過身子掩飾,「表妹今日用的什麼香?」

「表哥……」溫熱的氣息吹在臉上,杜鶯兒急了,怕他當著女兒的面胡來,慌得要躲,方澤緊緊抱住,呼吸重了起來,「表妹,你今天真好看,一會兒你領人出去逛鋪子,去明月樓等我。」

表妹聰明,勾著他又輕易不肯給他,方澤偏偏就吃她這套,就算動不了真格的,能摟摟抱抱膩歪一下午也好,總好過在家陪謝瑤。

杜鶯兒嗔他一眼,剛要說話,瞥見那邊謝瑤主僕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小劇場】

謝瀾音:嘖嘖,看來明天有好戲瞧啦。

秦王爺:我陪你一起看。

謝瀾音:讓我白等那麼久,哪遠滾哪去!

秦王爺:……你再說一句?

謝瀾音:哪遠滾哪去!

秦王爺:原來你罵人也挺好聽的。

謝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