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明日謝瀾橋就要定親了,謝瀾音高高興興地回了娘家。

晉北是最想五姐姐的,謝瀾音走哪兒他跟到哪兒,晚上吃飯還非要坐在謝瀾音旁邊。

看著飯桌旁的家人,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的謝瀾音心裡暖融融的。

飯後晉北乖乖去睡覺了,謝瀾音陪父母說了會兒話,然後與謝瀾橋一起回了她的院子。

今晚她要與姐姐睡。

「要是大姐回來該多好。」洗漱完畢,謝瀾音趴到床上,毫不避諱地滾了一圈,扭頭看梳妝鏡前正在通發的姐姐,「自從前年大姐被姐夫拐跑,咱們都快兩年沒看到她了。」

謝瀾橋笑笑,放下梳子朝妹妹走了過去,「那有什麼辦法,去年過年大姐剛懷孕,這次過年小外甥太小,娘提前送了信回去,叮囑大姐不許回來。大姐第一次當母親,娘怕她路上照顧不好咱們外甥。」

說著掀開被子,靠到了床板上,伸手順了順妹妹凌亂的柔順長髮,「瀾音最近過得還好嗎?他有沒有碰那個小妾?」

謝瀾音興致寥寥地翻個身,平躺著望床頂,「還在翠竹居關著呢,姐姐放心,他不是那種人,至於我啊,要麼跟他待著,要麼去找姨母……」

「姨母?」謝瀾橋疑惑地問。

謝瀾音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口快說錯話了,仰頭看向姐姐,見她依然靠著床頭,烏黑的長髮披在胸前,除了眼裡多了疑惑,詢問地盯著她,臉上還是平靜從容,聽到什麼消息都不會驚慌般,謝瀾音不知為何,將準備出口的謊話嚥了下去。

她慢慢坐了起來,側著靠到姐姐身旁,握住她手道:「姐姐,我跟你說件事。」

那是蕭元的大秘密,真與姐姐無關,謝瀾音會一直瞞下去的,但嫁給沈應時的決定關係到姐姐一輩子,謝瀾音不能再瞞著她。她被蕭元騙過,知道被騙的滋味兒,沈應時的情況雖然與蕭元不同,謝瀾音還是希望姐姐知情。

她放下紗帳,低低地說了起來。

謝瀾橋靜靜地聽,波瀾不驚。

「姐姐,你確定還要嫁給他嗎?」

謝瀾音擔憂地問。蕭元無心帝位的話,太子登基後他繼續做閒王,沈應時與蕭元的明面關係算不得對立。現在蕭元要與太子爭奪帝位,一旦失敗,太子定不容他,雖然沈應時答應了兩不相幫,身為太子的親表兄,他這個平西侯也會自動被世人歸於太子那邊,謝瀾音怕姐姐因為她與沈應時鬧矛盾。

蕭元勝了,他看在姨母的情分上絕不會刁難沈應時,但沈應時會不會鑽牛角尖,選擇與沈家同進退?真那樣,姐姐又得在丈夫與妹妹中間為難。

一切都得看沈應時的選擇。

謝瀾橋懂這些道理,而且她比謝瀾音想像得更聰明,謝瀾音只說了小顏氏半路夭折的復仇計劃與沈應時的身世,一句都沒暗示蕭元有奪位之心,謝瀾橋卻從在西安的種種自己推斷出來了。

真這樣,她必須嫁給沈應時,屆時就算蕭元敗了,太子也會看在她與沈應時的關係上放過謝家。

可謝瀾橋由衷希望蕭元勝,那麼她就得考慮蕭元贏了,沈應時的選擇。

翌日定親宴上,沈應時正在陪賓客們敬酒,忽有人走到他身邊低語了幾句。

沈應時心跳加快,尋個借口告辭了。

他去了謝徽的書房,進屋後,就見未婚妻一身紅裙站在書架前,側臉柔美。

沈應時有些出神。

他與她見面的次數,真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從去年他回西安到現在,又是一年沒見。想她了,他會畫她,可是不管畫多少幅,都覺得哪裡不對,如今她近在眼前,沈應時才知道為何不像。

因為那些畫都是假的,眼前的這個才是活生生的。

謝瀾橋已經看到他了,見他愣在門口,笑了笑,「進來啊,站在那裡做什麼?」

沈應時為自己的失態尷尬,迅速關了門,朝她走去,「找我有事?」

在他的印象裡,她絕不會因為想他才見他。

謝瀾橋沒有回答,認真打量自己的未婚夫。一年不見,他更高了,修長挺拔,原本白皙的臉龐也黑了不少,減了世家貴公子的秀氣,增了戰場將士的冷峻威嚴,只不過威嚴只是臉龐,對上那雙明顯流露出緊張的鳳眼,謝瀾橋就知道,這還是那個容易被她弄得臉紅的男人。

「怎麼黑了這麼多?」謝瀾橋朝兩排書櫥中間的過道深處走去,畢竟一會兒要說的是大秘密,她必須謹慎。

沈應時明白她的意圖,跟在她身後道:「西北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邊疆防衛要重新佈局,我初領兵權,親自走一趟,既能安撫民心,又能震懾那些想渾水摸魚的官員。對了,這一年我幾乎走遍了西北每個地方,將來你想去,我可以替你引路。」

遼闊的草原,巍峨的雪山,每次路過那些地方,都會希望身邊陪著一個人。

謝瀾橋轉過來時,就對上了他深邃的鳳眼,那裡面的溫柔思念顯然被壓抑了,內斂含蓄。

謝瀾橋望著他,發現男人眼底澄淨,若非親耳聽妹妹說過他的身世,她難以想像這是個被父母雙重傷害過的人。從懵懂的孩童到侯府世子,明知生母另有其人卻得不到母親的承認,小顏氏假死那天,應該是他這輩子最痛苦的一天吧?

謝瀾橋第一次替一個外男心疼,妹夫蕭元那麼可憐,她會因為妹妹選擇站在蕭元那邊,卻沒有心疼過。

「昨晚瀾音,跟我說了你的身世。」謝瀾橋輕聲道。

沈應時眼裡的柔情頓時變成複雜,他看看剛剛定親的未婚妻,垂眸道:「如果你後悔,我……」

「我沒後悔,只是想知道,等塵埃落定後,你有什麼打算。」謝瀾橋打斷他的胡思亂想,直視他意外的鳳眼,等著他答。如何沈應時的回答是她想聽的,他們應該能過一輩子,如果不是,蕭元太子分出勝負時,便也是二人夫妻緣盡時。

她不想做了幾年夫妻後再逼他選擇,等他說完了,她再讓他選此時是否娶她。

她太冷靜,沈應時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他也不願猜測然後故意說她想聽的,直言道:「太子贏了,我會對你更好,不讓謝家被秦王連累,也會竭力保住她跟你妹妹,虧欠的是孟氏。秦王贏了,我會求他饒過孟氏母子四人性命,然後放棄爵位,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與你去各地遊歷,虧欠的,是她與謝家。」

現在他不認她,蕭元贏了他更不會認她,他只想靠血緣關係替孟氏母子求情,不想在太子沈家倒了之後靠認母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有蕭元孝敬,她會過得好好的,他則挑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做他自己。

如果謝瀾橋願意陪他,他就是拐走了謝家的女兒,所以說虧欠了謝家。

他每句話裡都帶著欠字,謝瀾橋不愛聽了。

他誰都不欠,無論是沈捷的背叛欺人還是小顏氏的血海深仇,都不該由他承擔。他願意有這樣的父母嗎?他不想父慈子孝一家人共享天倫嗎?沈捷與小顏氏生了他,卻都沒有給他純粹的父母關懷。

她沉默,沈應時心中忐忑,凝視她美麗的桃花眼道:「瀾橋,你願意……」

話沒說完,身量高挑的姑娘突然踮腳抱住了他脖子,尚未反應過來,她嘴唇壓上了他的。

那一瞬,沈應時好像聽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徹底僵在了那裡。

謝瀾橋只是想堵住他的疑問,不讓他再用那種不安的語氣問她,只是想告訴他她有多滿意他這個人,現在親上了,他不說了應該也懂了,她也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做了什麼,短暫的四唇相貼後,她莫名心慌,鬆開他肩膀就要退開。

她要走,沈應時終於從震驚裡醒了,幾乎是本能地摟住她腰將她抵在書櫥上,緊追而上。

他早就想抱她親她了,怕她生氣不敢唐突,如今她主動了,他豈能錯失良機?

再青澀,都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鐵骨錚錚的男人,抱著日思夜想的姑娘,沈應時全身熱血上湧,竟不顧謝瀾橋推搡拒絕,一吻到底。

如水君子突然變成了火,謝瀾橋看著他閉上的眼睛,感受著他笨拙卻執著的唇,推他肩膀的手慢慢地就垂了下去,順從地給他。

他好像知道了,不再急切,細細品。

呼吸重了,他越抱越緊。

不知過了多久,沈應時才在自己還能控制時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

謝瀾橋嘴唇都有些疼了,她抬手摸,想知道有沒有腫起來,這動作卻比什麼言語訓斥都管用,沈應時因渴望變紅的俊臉更紅了,退後一步垂眸賠罪,「瀾橋,我……」

「你我尚未成親,你不該親我,現在親了,便是佔我便宜,欠我一次。」謝瀾橋抿抿唇,盡量平穩地道,一本正經地像是談生意。

沈應時心虛地看她,目光相對,她那麼鎮定,他卻沒有與她對視的勇氣,移開視線道:「是我失禮,不該……」

謝瀾橋並不需要他賠罪,她只要他償還,朝他走了一步,低聲道:「三月春獵,瀾音他們兩個也去,我知道你誰都不想幫,不過既然你欠了我一回,這次就幫我照看他們一次吧,如果發現皇上或旁人想害他們,希望你能提個醒。」

宣德帝突然命他最不待見的兒子隨駕,肯定有原因,他們一家都不放心。

沈應時詫異地轉向她。

謝瀾橋挑了挑清秀的眉,「成交了?」

沈應時無奈地笑,目光落到了她唇上,「剛剛你親我,就是為了誘我進圈套?」

謝瀾橋心思迅速繞了個彎,坦然承認道:「沈公子果然聰明,那你答不答應?」

沈應時有些失望,不過更喜歡她狡黠算計的模樣,看她時柔情似水,「好,我答應你,不過你算錯賬了。」

謝瀾橋皺眉,「什麼算錯……」

沈應時笑而不語,看看窗外,含笑告辭:「前面客人都在等我,我離開太久不妥,先走了。」

言罷最後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出了岳父大人的書房。

她當然算錯了,她不求他,他也不會旁觀蕭元夫妻出事,更何況剛剛那個令人沉醉的吻……

美好到足以讓他回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