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聚再也沒想到僅是開個窗而已,竟然惹來這種麻煩,面對板著臉嚴肅之極的父親,他不敢再頂撞,只低著頭,一邊拿眼瞟著夏洛,一邊低聲道:「沒……沒什麼,只是個小精靈而已……爸爸,你就讓我養著吧,她吃不了多少東西……」
「小精靈!你竟然敢捉精靈!」醜臉原住民火氣更大了:「你不知道他們是邪惡的種族嗎?雖然長得比我們小,可是有很強的報復心理,能攪得人家畜不安!很久以前,鎮東有家孩子不小心踩死一個精靈,結果連房子都被燒了,要不是鎮裡人知道他們懼怕茉莉花香,每家每戶都種上茉莉,說不定這裡都沒法住人了!」
夏洛聽了個半懂不懂,但是也總算知道自己住的營地為什麼老丟東西了,大概是因為她拿了精靈們的寶石和金塊,那群精靈來報復了,可是,他們害怕茉莉?這真是個讓人不解的意外。那種有著清清淡淡香氣的花,枝葉上又不長荊棘,有什麼可怕的呢?
「這個精靈不一樣,她不會報復的……」精靈的故事,誇聚從小就在長者口中聽過許多次了,捉到肖世佳和袁德的時候,也覺得他們就像傳說裡描述的那樣,是一個邪惡的種族,所以使勁的欺負他們,卻沒有一點負疚感,但是夏洛真的不同,她一點也不鬧,也沒有用仇恨的目光盯視過他……
「不要再說了,睡覺去。」醜臉原住民將夏洛使勁拽在手心裡,但是畢竟沒有殺她的勇氣,決定先找鎮裡的長老商量一下,再決定怎麼處置這個「精靈」。
「爸——」誇聚語帶絕望地喊了一聲,眼淚就刷刷的下來了。
夏洛心裡掠過一聲嘆息,最後看了呆站在窗內的誇聚一眼,開始思考自己的命運究竟會以怎樣詭異的方式行進。看誇聚父親的反應,她被放掉的可能性很小哎,該不會像中世紀對待女巫那樣,把她堆在柴上用火燒吧?
答案雖不中,卻亦不遠。
誇聚的父親連夜帶著她去找了鎮上的長老,一個須目皆白,面容看上去蠻慈祥的老頭。那老頭詢問了許多問題,例如誇聚捉到精靈時有沒有其他人在場,這只精靈當時是不是單獨行動,有沒有逃走的同伴等等。
這些問題其實誇聚的父親都不太瞭解,但想起誇休曾說自己兒子偷了他的東西,又支支吾吾不肯明說到底是什麼東西,現在想來,那東西應該就是精靈了。那麼捉精靈的就是誇休,怎麼報復都不至於報復到他兒子身上,因此他瞞下了這些隱情,全都給予長老否定的答案,只求早些將手裡這催命的麻煩小人送走,免得惹禍上身。
長老聽了捋鬚沉默了半天,終於吐出一句決定了夏洛命運的話:「不能放,也不能留!」
長老身旁的續任者作了說明:「孩子不知輕重,肯定有得罪精靈的地方,就這樣放回去,一定會遭到報復的,既然這件事很隱秘,乾脆就把她悄悄處死!」
夏洛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嗚嗚嗚,如果她是精靈,也就認命了,可她偏偏不是!當初學原住民語言的初衷就是被捉時能開口喊救命,她剛想解釋自己不是精靈,就聽見長老宣佈了處死她的法子——
「去采點茉莉花,將她熏死吧。」
「噗」,夏洛前一刻還在惶恐害怕,一聽見這種處死方式,沒忍住,破涕為笑了。這世上的死法千奇百怪,可要說熏死,簡直聞所未聞!何況她壓根就不怕茉莉花香,甚至還很喜歡,要是這茉莉真能將她熏死,那也算是人類歷史上無人可破的紀錄,能載入史冊了。
話說回來,茉香鎮的茉莉花還真有點奇怪,竟是四季都在開花的,此刻明明是嚴寒的隆冬,整個鎮子還是籠在一片夏季特有的清冽芬芳中,當誇聚的父親捧著滿掌還帶著露珠的茉莉花進來時,夏洛忍不住使勁吸了吸鼻子,那花香讓她緊繃著的情緒略略得到了緩解。
長老取過一隻小木匣子,將茉莉花撒了進去,隨後吩咐續任者將夏洛放進匣子裡,然後合上匣蓋,鄭重的收在自己的密室內,吩咐他們:「天亮了來看,等這精靈熏死了,就把這匣子拿去埋葬了。記住,這事情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長老的鄭重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管理著整個茉香鎮,自然知道歷代相傳的,許多普通鎮民都不知道的秘辛。
精靈一族與他們誇氏一族,雖然千百年來各不相擾,但是因為體形的差距,幾乎每代長老都經歷過族人不小心踩死精靈的事情,而精靈的復仇方式也很奇怪,似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如果他們的東西被偷了,就一定要偷雙倍的回去,如果自己的同伴被踩死了,就一定要鬧得那人家破人亡。
正面敵對時,小小的精靈的確不是誇氏一族的對手,但他們勝在體形小巧,簡直讓人防不勝防,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家的角落裡,是不是蹲守著一個比塵埃大不了多少的精靈,正在伺機做什麼能置你於死地的事情……而眼下這只「精靈」似乎比傳說中的體型略大一些,他只當是傳說有訛,還是鄭重對待了。
誇聚的父親諾諾應聲,表達了對深夜攪擾到長老的歉意後,就告辭離去,沒想剛要他踏出門,長老忽然道:「算起來,誇聚也該送到我這裡來學習了,你看什麼時候有空,就送過來吧。」
「是,我回去就給那孩子說。」誇聚的父親很恭謹地答應著。
他們說的這些話,夏洛躺在匣子裡聽得一清二楚,心裡卻在叫苦不迭。茉莉花是熏不死她的,但是被關在這黑漆漆好似棺材的密封匣子裡,卻讓她覺得氣悶不已,唯一能轉移心裡害怕和憂慮的方式,就是幻想第二天早上,長老要是打開匣子,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她,會不會跳起來,抖著鬍子直喊妖孽?
似乎挺有趣的,反正是禍躲不過,夏洛索性放鬆了心神,只沉溺在那一片清潤的花香中,幻想自己化身成了一隻小蜜蜂,飛到花叢中,飛呀飛呀……飛著飛著,倦極入眠……
次日清晨,長老淨過手,鄭重其事的捧出那隻木匣,慢慢的打開,看見夏洛肌膚猶帶紅潤,神情平靜的躺在花堆裡,那樣子就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顯得分外恬謐而又柔美,佈滿皺紋的手不禁抖了抖,嘴裡斷斷續續的唸著禱文,請上蒼原諒他不得已的殺生。
夏洛睡得正香,聽見那嘰嘰咕咕的叨念聲,不禁抬起一隻手,跟拍蒼蠅似的揮了揮,咕噥了一句:「大清早的怎麼有人唸經……窗簾拉起來啦,太亮……」
咕噥完,她翻了個身,繼續酣睡,但長老卻好似見了鬼一樣,下意識的手一抖,將整個匣子摔了出去。
「好……好痛……」夏洛從睡夢中被摔醒,幸好落在了地上那日常作息時使用的草蒲團上,沒有摔死,但也痛得呲牙咧嘴,捂著屁股,半天爬不起來。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長老愣愣地望著她,精靈怕茉莉,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從前許多長老處決精靈時,用的也是這個法子,這一次,怎麼就不靈了?
「老頭,你謀殺啊!」夏洛抱怨了一句,看看房門好像沒關,外面就是那一片她所想往的自由世界,於是撐足渾身的氣力,翻身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外衝,分明是欺負長老年紀大了,身手不靈活,未必追得上她。
可是她不知道這個地方只有體魄強健者才有做長老候選人的資格,因此長老雖然鬚髮皆白了,身手還是很靈活的,快趕幾步,在她奮力爬過門檻時,將她捉在了手裡。
「放開!放開啦!」接連數次被捉,夏洛憋在心裡的惱怒一股腦的發作了出來,一邊用原住民的語言大聲叫嚷著,一邊死命掙扎,試圖從長老那虛握的五指山裡逃竄出來。憑什麼啊?不就長得比他們小點麼?至於把她當蟲子一樣你捉過來,我捉過去嗎?
長老這麼大把年紀了,經歷過許多事情,卻還是第一次把這樣小卻長得和他們差不多的人握在手裡,而且這小人還說著他們的語言。他頓時有點無措了,不知道接下來該直接把夏洛摔死,還是想別的法子來處理這件事。他需要冷靜的沉思,可是手裡這不斷掙扎的小人,卻又讓他的心神集中不起來,一時就愣在那裡,甚至忘記關上門,避免被路過的鎮民發現這件需要極度保密的事情。
「放手啊你——」夏洛掙脫不出來,也急了,顧不上多想就威脅道:「再不放手我咬人了!我……我真咬了!」
話音剛落,她就張開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對準長老那筋骨分明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結果倒被那骨頭咯痛了她自己的牙。
感覺像被蟲子狠狠的蟄了,還是很痛的。長老的眉頭也幾不可見的皺了皺,慌忙撿起剛才被他摔出去的匣子,將夏洛丟了進去,然後飛快的蓋上匣蓋,把她關了起來,轉頭四處張望著,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把匣子收藏起來,再慢慢的解決這種棘手的事情。
夏洛再次置身於一片黑暗中,整顆心彷彿也沉到了黑暗裡,再也撐不住,張開嘴,「哇」的就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