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你是哪的人

  夜幕低沉,星河璀璨。

  火堆的光影跳躍在人的臉上,勾出忽明忽暗的輪廓。

  蘑菇湯煮滾了,騰著熱氣,噴鼻的香,但色澤是藍汪汪的,就好像將藍黑的墨水滴到了清水中同煮一樣,看著令人皺眉,畢竟尋常喝的湯,都不會是這樣的顏色。

  「來,乖乖把這湯喝了。」雲端將手裡的湯碗端給夏洛,低聲哄著她喝。這一碗湯,是經過數次測試,確認再確認,他甚至自己還先喝過兩口後才敢拿給她喝的。

  夏洛很聽話的接過湯碗,慢慢地啜飲著,直到喝完,放下湯碗,人還是呆愣愣的。雲端有些揪心,緊盯著她看,生怕這藥不起作用,或是起了什麼反作用。

  「你這麼擔心也沒有用,還是收拾下早點睡吧。也許明天早上起來她就好了。」莫非在一旁勸著,這幾天下來,雲端幾乎沒怎麼吃睡,一向神彩奕奕的臉上也帶了幾分疲憊之色。

  「嗯。」雲端應了一聲,再看看夏洛,見她一時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再說那湯他也喝過,料想就算不起效,也不會發生中毒症狀,這才背靠著大樹,閉上眼假寐片刻。

  許是太疲憊了,他終究還是沉沉睡了片刻,就在這段時間裡,夏洛突然感覺一陣陣的反胃噁心,忍不住摀住了嘴,站起身來就往林子深處跑了幾步,半蹲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吐了起來。

  這幾天裡她吃的東西不多,也消化乾淨了,倒是先前喝下去的蘑菇湯都被吐了出來,而嘔吐好像還沒有止境的樣子,直到把胃裡的酸水都吐了個乾淨,她才感覺好受了些。

  吐完,夏洛有點茫然的轉著頭打量四周的情形,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遠處的火堆邊,莫非與雲端閉著眼睡得正沉,而再遠處,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蘑菇林,在夜色裡顯出幽深的陰藍色澤。

  怎麼回事?夏洛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裡她好像一直夢遊在一個有點奇妙的世界裡,那裡終日迷霧深漫,那裡的一切都不符合常規邏輯,她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依稀記得雲端和莫非似乎常常與她說話,但說了什麼,她又完全記不起來,然後眼前蒙的一片迷霧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撥開了,所看,所聽,所想都漸漸清晰起來,終於從夢裡走到了現實。

  她能感覺到胃裡一陣接一陣的痙攣,能聽見昆蟲在啃噬草葉,能嗅見火堆燃燒著松枝瀰漫出的帶著點焦煙味的松香,往日裡渺小而容易被忽略的動靜一下子被放大了,視覺、嗅覺、聽覺都敏銳起來,此刻的她就像在叢林中生活了許久一樣,有一種超常的警覺。但是這種感覺也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她就恢復了正常的狀態。只是搞不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有點納悶的走回了火堆旁,找了個水袋漱了漱口,然後就托著腮,望著火堆沉思起來。

  這時雲端聽見了夏洛走回來時鬧出的小動靜,在睡夢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睜開眼看了看,卻失望的發現夏洛仍是呆愣愣地坐在火堆旁,看上去那蘑菇湯沒有起半點作用的樣子。

  屈指算算,從龐貝城出發到這裡找蘑菇已經過去五天了,還剩五天時間,要是到時夏洛中的麻藤毒還沒解,她一輩子就只能這樣了!雲端心急如焚,再也沒辦法繼續安睡,站起身來走到莫非身邊,推了推他道:「不能再等下去了,現在去蘑菇林裡再多采些蘑菇,然後我們返回龐貝城吧。」

  這一次,他不能再被那酒吧女子給忽悠了,不管是用武力脅迫,還是利益誘惑,都要逼她把真正的解藥交出來!

  莫非睡得迷糊,睜開眼來看看雲端:「怎麼,那蘑菇湯沒有效用嗎?」

  雲端轉頭看看還在托腮沉思的夏洛,搖了搖頭。

  「那走吧,點上根火把。」莫非揉了揉眼睛,打個呵欠站起身來。

  雲端撿了根樹枝做火把,點燃後就帶頭往蘑菇林走去。夏洛現在這種狀況只會呆坐著發愣,不可能到處亂跑的。這附近也沒發現什麼猛獸,她一個人呆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可是他不知道夏洛已經清醒了,只是很莫名其妙著旁觀著他和莫非的說話行事,有點摸不清頭腦,納悶著這兩個人怎麼半夜三更要去采什麼蘑菇,不會是腦子出問題了吧?直到看見他們兩個走出一段距離,快要靠近蘑菇林了,才猛然反應過來,站起身追上去喊道:「喂,你們兩個要上哪去?別丟下我啊!」

  「你——」雲端驀然轉過身來,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置信的望著追上來的夏洛:「你好了?」

  莫非也很欣喜,望著他們兩個笑,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好什麼好?」夏洛很迷惑:「我現在很暈,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我們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我們是在跟龐貝城主說話呀,怎麼一下子天就黑了,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

  雲端沒有答她的話,只是沖上去使勁掐了掐她的臉頰。

  「幹什麼呀,很痛!」夏洛有點惱怒的拍開了雲端的手。

  雲端嘿嘿一笑:「我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那你幹嘛不掐你自己!」夏洛臉頰鼓鼓的憋著氣瞪他。

  「我是怕你在做夢!」雲端說著,伸手一拽,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裡,喃喃道:「好了好了,這下不用再擔心了!你發呆的樣子真難看啊,還是生氣的時候比較可愛。」

  夏洛越聽越糊塗,簡直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用力抬腳往下一踩道:「雲端!快點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腳正踩在雲端的腳背上,痛得他呲了呲牙,倒吸一口涼氣道:「很痛!」

  「不說我還踩啊!」夏洛看見他痛的樣子,有點後悔自己踩得狠了,但還是嘴硬著威脅他。

  莫非在旁看見他們兩個打罵吵鬧,不知怎的感覺這樣久違的情形很親切,還是這樣好,雖然自己夾在中間有點小尷尬。但總比看見一個發愣,另一個愁眉苦臉要好得多。他正想從中調解,告訴夏洛這幾天裡發生了什麼事,就聽見蘑菇林裡傳出一陣震天響的嘶吼聲,臉色立刻就變了。

  「有危險?」雲端臉色一沉,立刻正經起來,將夏洛護在身後,不再逗她生氣了。

  「林子裡傳出來的,從這聲音來判斷,大概是隻猛獸。」莫非遲疑道:「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雲端鬆脫緊拽著夏洛的手道:「你們回火堆邊上去,猛獸一般都會懼怕火的。」

  「還是別去了吧,要不,我們一起去。」想起前段時間遭遇到的蝙蝠襲擊,夏洛有點怯意,誰知道這蘑菇林裡又隱匿著什麼樣的怪獸呢?

  「好奇心會害死貓,安全最重要。」莫非道:「我看還是假裝沒聽見,誰都別去了。」

  三人說話的時候,那震天動地的嘶吼聲一陣緊似一陣,最後猛然消失,但隨之而來的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和大地隱隱的顫動。

  「聽起來好像是野獸在打架?」夏洛踮著腳尖往蘑菇林裡張望,只可惜什麼都看不見。

  蘑菇林裡靜寂了片刻,突然又爆發出一陣歡呼雀躍聲,這一次是人類,雖然聽不懂他們在喊些什麼,但是那笑聲,還有多音調語速極快的隱約說話聲,都是人類才會發出來的,夏洛膽子愈大,有點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向前走了兩步道:「我們悄悄掩過去看看吧,可能是這附近的人在捕捉什麼野獸,應該不會有危險。」

  「嗯。」雲端緊趕兩步,將夏洛掩到他身後,莫非則走在最後,以防後面突然有什麼野獸竄出來襲擊他們。

  三人小心翼翼的走了沒多遠,就看見蘑菇林裡的一片地面上倒著只龐然巨獸,長相很奇怪。就好像是將一棵大樹不規則的拆成十七八段,然後胡亂拼湊起來,最後放到泥塘裡滾上幾滾,沾上一層厚厚的泥漿後再打撈出來的樣子,而且這隻巨獸身上還散發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腐爛泥腥氣,聞著教人噁心。

  龐然巨獸的身旁,圍著十幾個獵手打扮的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兩三個小孩,身上都圍穿著動物皮毛,大冷的天,結實的胳膊和修長的腿還裸露在外面。這些人的長相與瑪雅人差不多,眼睛的顏色也一樣,也許就是瑪雅人,或是這個種族的一個分支。

  看見人,雲端雖然還保持著警惕,但是神色立刻鬆懈了下來。看來他們沒有猜錯,果然是一群人類在夜裡圍捕野獸。他走上前幾步,面帶著微笑用誇族語言向他們問了個好。

  那群人看見他們三人出現的時候,神色也緊張起來,但云端隨後的反應讓他們安了心,可是他們顯然聽不懂誇族語,有點茫然地望著他。

  「哎,又沒辦法溝通了!」夏洛用漢語低聲抱怨了一句,這個世界的語言太複雜了,無法交流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們。但是她沒想到自己說的那一句漢語,惹得這群人裡其中一個走了出來,面色激動的望著她,用結結巴巴,不太流利的漢語問道:「你們……你們是哪的人?」

  這個問題真難回答,連夏洛都不知道他們在這世界上究竟算哪的人,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人說的也是漢語!這是她待在這個世界上這麼久,除了同伴之外,第一次聽其他人說漢語,不禁也有點激動起來,再藉著火把的光芒仔細看那人的眼睛,不是紫黑的,是黑色的!她目光再往下移,瞧見這人同樣穿著獸皮衣服,但腳上套的卻是一雙休閒鞋,顯然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立刻睜大了眼睛,驚喜的反問道:「你是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