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來之後,月亮漸漸地升了起來。我找了個樹窩靠下去,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些動搖。我在想,是不是我完全走錯了方向?是不是之前我一路走過來,跟的痕跡就是錯誤的路線?那種根據樹木折損情況來尋找痕跡的做法,我也忘記是從電視裡學的,還是胖子教的了,難道完全是唬人的?
「不過是第一天而已。」我立即在心裡對自己說,並開始盤算胖子昨晚會採取什麼樣的舉動。如果他發現我不在了,他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回去,然後若無其事地和隊伍繼續往前走。因為假吳邪和我都不見了,他肯定能猜到,我一定是被假吳邪帶走了,那胖子肯定會回去通知其他人的。
不,胖子不會通知其他人。從他的表現來看,他現在誰也不信任。而且,這樣的事情,他回去怎麼說?
如果潘子在的話,他也許會通知潘子,但如今他肯定會一個人在外面找我。
我繼續推測,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我首先會怎麼考慮。我會覺得,我是被假吳邪帶走了,而假吳邪要麼會把我帶回老外的隊伍中去,要麼會把我殺死。他會根據當時的情況來判斷哪一種可能性大,從而採取相應的措施。總之,他孤身一人在附近找我的可能性很大。
當然,我也不會忽略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那傢伙弄完我之後,會回去伏擊胖子,但我相信胖子不是那麼容易被伏擊的人。那傢伙把我拖到這麼遠的地方推上陡坡,肯定也是想讓胖子找不到我。從這個跡象來看,這個可能性並不大。還是當成胖子是在找我比較靠譜。
不過,胖子雖然眼神好,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也只能大喊著我的名字來找我,可我當時深度昏迷,假如我找一個人,喊了一個晚上,那個人都沒有回應,我會怎麼做呢?一定是等天亮了,再尋找他留下的痕跡。
顯然胖子沒有找到我,不過這區域範圍很大,找一天未必能找完。他現在很有可能也在這個區域的某個地方休息。以胖子的性格,他不會這麼快放棄的。
想著,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輕微的蟲鳴聲,比我們第一次來的盛夏要安靜很多。我意識到這是個休息的好時機。
我找了一棵樹想爬上其頂端,但發現十分困難,於是我便繼續往緩坡上爬,一直爬到我能清楚地看到整個山谷的地方。其實後來我也沒到達什麼高處位置,只是站在了一棵樹的樹冠缺角處。站穩後,我開始扯起嗓子大喊:「胖子!」
一聲之下,幾乎所有的蟲鳴都停止叫聲了。這個角度似乎很巧,一聲下去竟然在對面的山裡傳來了陣陣回音,山谷裡被驚起了一群飛鳥。
我有些吃驚,但隨即也不管了,立即放聲繼續叫,叫了幾聲,停下來,仔細聽有沒有胖子的回音。
沒有回音,怎麼叫,耳邊都是山谷裡的風聲。
我心說,也許是胖子的聲音傳播沒有像我這樣可運用到的天然擴音器,所以我聽不到吧,我琢磨著要不要弄個什麼火把出來,好讓他有尋找我的方向,再配合我呼叫他的聲音,也許他是能找到我這裡來的。在此時,我忽然聽到身下的緩坡傳來了一陣灌木摩擦的聲音。
我沒有手電,借著月光往下看去,下面一片斑駁,什麼都看不到。
「胖子?」我立即叫了一聲。就聽到灌木叢裡的動靜一下從一邊迅速竄到了另一邊,速度非常快。
我立即閉嘴,心說胖子要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在灌木叢裡移動,那他一定是胖賀流的忍者了。下面一定是個動物,聽動靜還不小。
我想起了這山中的猞猁,摸了摸腳邊的地上,心說真走運,身邊的石頭真多。我一下抓起身邊的一塊石塊,就朝動靜傳出的地方丟去。
石頭砸在灌木叢中,幾番彈動。我又丟出去兩塊,肯定不會丟中,但那東西迅速地離去了,灌木叢一路抖動,直到那東西慢慢消失才恢復平靜。
我心說,難道是野豬什麼的?我鬆了口氣,心說必須找一棵樹爬上去,否則在這種情況下,遭遇野獸的可能性很大。今晚我必須休息好,否則明天一天我就廢了。越往後拖一天,我生還的概率就越低,如果明天中午再找不到線索,我就必須回到有溪水的地方喝水,並且想辦法順著溪流走出去。
那條溪水應該是通往巴乃邊上的那條溪渠,至少我希望是那樣。
我扶著樹幹,再次往緩坡下方走去。此時我行走已經十分吃力了,只想著快些找到灌木茂盛的地區,再喊幾聲就去睡覺。才走了幾步,我忽然覺得不對,在月光的斑駁中,我看到黑暗裡有一棵矮樹的樣子有些奇怪。
我打了一個激靈,站定仔細去看,忽然發現那不是樹,而是一個人。
是一個肩膀完全垮塌,猶如鬼魅一樣的人影,他站在黑暗裡,一動不動,我甚至無法判斷,他是不是早就在那裡了。
我僵在那個地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撲過去抓住他,還是應該轉頭就跑。隨即我意識到,這兩種行為我現在都做不到了,選擇權應該在他手裡。
我乾脆不動了,就站在那裡看著他。他也沒有動,黑暗中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正面對著我,還是背對著我。
如果他是背對著我,那他現在就是臉貼著一棵樹一動不動,那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畫面,這東西到底還是不是人類?
我手心裡開始冒汗,僵持了一會兒,我忽然看到他用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站著,可能是因為他身體結構的原因,那姿勢做起來不像是人類可以做到的。
我猜了一會兒,意識到那是我走過去的意思,不由得腦袋就嗡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那影子已經動了,走向了緩坡的下方。
這是──讓我跟著他?
我心生疑惑,就看到那影子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做了一個動作。還是那個意思──讓我跟過去。
我想了想,意識到要是對我不利,也不需要這樣。荒郊野嶺的,他對我怎麼殺不是殺,而且要是我不去,他真不開心再把我宰了,我更不合算。
我扶著樹幹,就跟他往前走去。
一路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每次我堅持不住,他都會停下來等我。等走過一段,他忽然停了下來,我也立即停下,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因為對於他的真實樣貌,我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
我抬頭發現,面前是一塊巨大的山巖,大得根本看不到頂部。月光下一個巨大的山洞口出現在山巖壁上,裡頭隱約透出暗暗的火光。
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洞裡,我遲疑了一下,心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跟了進去。進洞後幾米處火光大了起來,我看到那人已經坐在了火堆邊上,原來的黑影一下子被照得很清楚。
他示意我在他面前坐下。我的心跳加速,看著他的臉和身體,渾身微微地發顫。
那確實是一個人,至少他以前應該是,但現在,說他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都不會有人懷疑。
這個人整個好像一團蠟一樣,先是經過了快速的融化,所有的皮膚上都是坑坑窪窪的爛皮,但這融化的過程似乎又迅速地停止了。他幾乎沒有肩膀,兩隻手掛在身體的兩側,肩膀上所有的皮肉全和身體裹在了一起,透過他肩膀骨頭上覆蓋著的薄皮,能看到裡面的關節。
他的臉整個都融化了,頭髮非常長,非常蓬亂,而且幾乎全部打結在了一起。
但我發現他沒有鬍子。如果頭髮是這樣長,再怎麼說,鬍子也應該非常長了。但我在這人的臉上看不到一根鬍子。
我心中有點發怵,想到了一個讓我不舒服的可能性:難道這是個女人?
他裸露著上身,但從他的上身完全無法判斷他到底是男是女。身體樣貌損毀到這樣的狀態,他是男是女已經沒有意義了。但如果是一個男人變成這個樣子,我還可以接受,畢竟如果將我自己代入這種生活,只要自己心沉,也不是不能應付。如果是個女人,那她該有多可憐。
也許只是臉部的毛囊被破壞了,我心裡說。我總不能去扒他的褲子辨別男女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撥著一邊的枯枝葉,然後拋入篝火之中,篝火慢慢旺了起來。我慢慢就看到,山洞裡還有其他一些了不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