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五個小時的跋涉,第二天下午,我們終於翻過蛇頭山,來到山下第一個小村寨裡。我們百般謝過帶我們過來的書記,然後在村口分別。老癢來過這裡,便帶著我進去找他上次寄宿的村戶。
這個山村依著陡峭的山勢而建,夾雜著石頭搭建的足有百年歷史的明清樣式的民房,村中的道路是一個完全的青石板坡路,道路最上面人家的地基足足比最下面的人家高了一百來米,山溪從路邊的溝渠中穿過,到處是綠色的青苔。我一路觀賞,發現不少民居的圍牆上,都有不同年代的墓磚攙雜其中,古時候掘墓取磚的風氣由此可見一斑。
我們在老癢上次住過的人家買了乾糧,在他們家裡用溪水洗了個澡,然後將衣服洗了曬出去,自己穿著短褲坐在溪水邊上,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要趕上前面那五個人已經不可能也沒必要了,反正我們已經順利地過山了,現在就要靠老癢所謂的記號,找到他三年前來過的那個地方。
我問他到底做了什麼記號,他這麼有信心現在還能找到?老癢告訴我,他上次去過的那個殉葬坑,要通過一段十分奇特的地貌,叫做「夾子溝」,這裡的人都知道那個地方,而過了那一段地貌,離他說的那地方就不遠了。不過,夾子溝離這個村莊有四十多公里遠,幾乎是在原始叢林的腹地。
因為有了沒有嚮導進山的慘痛經歷,我們請教了那位書記,想找一個嚮導,指引一下下面更加艱難的旅程。
書記讓自己的小孩子帶我們去找一個老獵人,我們跟著那光屁股小孩在村子裡四處轉悠了幾圈,來到了一戶兩層的瓦房前面,小孩指了指在那裡曬太陽的一個白鬍子老頭,說:「就是他,老劉頭。」
劉老頭是外地人,年輕時逃壯丁來到這裡,一直定居下來,是這裡的老獵戶了。他八十多歲,身體還很好,幾乎所有進老林子的考察隊啊考古隊啊盜墓的啊,剛開始都要他帶上幾次,他也樂得吃這碗飯,一來來錢快,二來地位高。我們說明來意,他也不奇怪,只對我們搖頭,說:「不中,這個時間不能去夾子溝。」
我聽了納悶,問他:「怎麼不能進山啊,現在秋高氣爽,正是打獵的好時節,這個時候不進,那什麼時候能進啊?」
他叫他兒子給我們上了茶水,說道:「這個季節,山裡頭特別邪乎,鬧鬼鬧得很凶。我八十多了,不會騙你們,夾子溝那個地方,其實是條陰兵的棧道,你要是碰上他們借道,那就得給順便捎上,被勾了魂魄,邪門得很呢。」
我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不知道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理環境,心裡覺得好笑,不過老一代人有他們自己的世界觀,我們也不好勉強,央求了一下沒結果,就只好問他進山路線的情況。
老人告訴我們,從這個村子進到秦川崇山峻嶺之中,往西走七天,會有一座天門山,兩邊都是峭壁,無法攀爬,但是山中有一道奇特的裂縫,只能並排兩人通過,就是我們常說的「一線天」,也就是老癢說的「夾子溝」。相傳在南北朝末期,當地有人看到,有一支北魏的軍隊經過棧道入秦川,這支軍隊很奇怪,行軍中沒有一個人說話,直入山中。軍隊經過這一山縫時,突然地動山搖,巨大的縫隙突然閉合,將部隊夾入大山內部,從此失去了蹤跡,再沒有出來。
到了清朝的時候,這裡來過幾個風水先生替一有錢人找墳地,進山十幾天,出來的時候幾乎不成人形,都說這天門山內有一道黃泉瀑布,連著地府,他們差點進去就出不來。
一開始,山裡人也都不信,不過後來很多人都說在溝裡聽見山裡有戰馬奔騰的聲音傳出來,這些事情才越傳越厲害。有人還串起來說,地府的陰兵便是由黃泉瀑布進出陰陽兩界,那南北朝末期的北魏軍隊,就是自陽間返回地府的鬼兵。
老爺子說,到天門山的那一段路,我們可以走上一走,但是天門山後,那是世代人所能達到的極限,再往後的叢林裡有什麼,誰也不知道了,從古到今,凡是進去裡面的人,無論是清朝的韃子軍,還是國民黨的敗兵,沒有一個出來過。他年紀大了,不能帶我去,村裡其它人又都沒有去過,要是我們真想去,他可以給我們指個方向,只要按他說的走,七八天工夫肯定能到,但是進去後發生什麼事情,他一概不負責。
爺爺的筆記裡說過,尋找陵墓,凡是有很詳盡的民間傳說的地方,都要特別注意,所以我特別留意地聽了老爺子的這一段話,心裡已然有了幾分把握,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確實應該是在那一帶附近。
我們謝過老爺子就想離開,老人家大概很少有客人來,所以熱情得很,一定要我們留下來吃飯。我們執意要走,他也沒有辦法,就給我們包了幾個醃製的葷菜,我本來嫌麻煩,不想要,但是一看裡面有燒肉,想起自己這幾天吃的都是乾糧,肚子實在不爭氣,就收了下來。
休息了一天,我們再次趕路,這一次目標明確,我們順著指北針的方向,咬緊牙關,翻山過河,一頭扎進了中國腹地最神秘的茫茫原始叢林之中。
沿途無話,期間個中辛苦我都不想用文字記錄下來,只知道七天之後,老癢叫著看到樹冠之上顯現出的天門山頂之後,我們停下整頓,才發現自己已經和野人無異了。
老癢觀察四周的地方,告訴我就是這裡!通過這個夾子溝,那邊就是一個小峽谷,他們發現的那個殉葬坑,就是在那裡面。
我爬上一棵巨大的老杉,拿起已經只有一邊能用的望遠鏡看去,天門山的山形挺拔,山勢奇偉,上面鬼嶺妖松,景色十分奇特,但是山也並不見得像是一道門的樣子,不知道天門山的名字由何得來,而那中間的一線天,從我這裡看去,只是一道黑色的細線。
我們爬上了矮山脊,繼續向天門山靠近,順著山勢向前走去,邊走邊查看前面的地形,將近正午,來到了天門山的山腳下,夾子溝起始段的一片亂石嶺就在我們眼前。
秦嶺實在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特別是那些沒有經過旅遊開發的地段,有很多奇妙的景色。在天門山的峭壁下直接抬頭,會發現地勢極端的壯觀,形容得普通一點,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巖被一把利劍劈了一下,中間形成了一條細小的裂縫,這條裂縫的底部,就是夾子溝。因為山巖的地勢極高,所以這裡產生的一線天景觀不同於那些矮山,放眼看去,只能看到一條極細的光線,在遙遠的天頂,真的猶如整個天空濃縮成一線一樣,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絕對無法領略到這其中的萬一。
夾子溝的底部亂石迭嶂,兩邊不時有清泉灑下,石頭上到處是綠色青苔,非常難走,不過這裡卻並沒有遠看的時候那麼狹窄,而且光線很好,因為起始處的山勢並不高,所以天上並不是一線天,而是「一根天」。
老癢回憶,通過這個夾子溝最起碼要一個下午時間,而且裡面過堂風極大,地面潮濕,生火很不方便,於是我們就在入口處不遠停了下來,點上篝火,開始吃午飯。我們將老爺子帶給我們的醃菜放到吃剩下的罐頭食品裡,然後用火加熱,像吃火鍋一樣的吃。山民們燒菜都重口感,味道並不怎麼樣,但是比起我們的乾糧,已經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所以前幾天我們都節省著吃,現在靠近目的地了,可以放開大吃,我和老癢幾乎是狼吞虎嚥,很快就把醃肉吃了個乾淨。
我並沒有吃飽,想起還有一些醃山雞炒筍,就想索性吃光算了,不料回手一摸,發現那隻放食物的袋子,已經不見了。
我四處找了一遍,卻沒有發現,覺得很納悶,就問老癢,卻聽老癢在那裡罵:「我操,誰把骨頭吐到我領子裡了!」
我一看不對,我剛才吃的時候,幾乎把骨頭都吞了下去,哪裡還會扔出去這麼浪費。
正在奇怪的時候,又有一塊骨頭從懸崖上面掉了下來,我抬頭一看,只見十幾隻金毛大猴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我們頭頂的山壁上,其中一隻,正拿著我裝山雞炒筍的袋子,吃裡面的雞肉,看它吃的樣子,應該是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幾乎連袋子都吃了進去。
很快,它就將所有的東西都吃了個乾淨,然後爬了下來,眼睛死死盯住我們的背包。
我心說不好,這些猴子可能以為我們包裡全部都是吃的,想來搶了,這可麻煩了。正想著,那隻猴子已經發出一聲尖叫,一剎那所有的猴子開始向我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