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秦嶺神樹·深潭

  我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四周一片漆黑,我摸了摸手腕,綁在上面的手電筒已經不知去向。

  身下是一塊冰冷的平板,邊上好像還有流水的聲音,這是什麼地方?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地出現在腦子裡,瀑布,滾燙的泉水,鐵鏈上的屍體,忽然一道白光閃過,剛才的情形浮現在我的腦子裡。

  我剛才好像是順著水流直墜下斷崖,然後就掉進了下面的水池裡,那水冰涼冰涼的,和滾燙的泉水有著天壤之別,入水的那一剎那,我覺得耳朵突然一靜,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估計是因為落水的時候衝撞到了什麼東西,把自己磕暈過去了,從幾十米高空摔到水裡,如果姿勢不對,和摔在水泥板子上是沒有區別的。

  我摸了摸身子,還是濕的,難道我掉下瀑布之後,給下面的水流繼續衝到了這裡?還是乾脆我已經死了,來到了陰曹地府?

  我試著站起來,才微抬起頭來,突然咚的一聲,腦袋撞在了什麼東西上,疼得我眼冒金星,忙用手一摸,上面好像是一塊平板,心裡奇怪,怎麼這裡這麼矮?難道我給衝到了什麼岩石的縫隙裡或者石頭下面了?

  我四處摸了一下,發現並不是這樣,自己的四周圍一尺內都是粗糙的木板,敲了敲,後面是空心的。這樣小的空間,我只能躺著轉身,連抬個頭或者伸個懶腰都不行。

  我撐了撐上面,想看看這些木板的厚度,卻發現上面的木板可以活動,用手一撐,崩的一聲,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光。我頂起膝蓋,輕輕地將上面的木板移開,坐起身子來,一看外面,不由一愣。

  這裡是一個漢白玉的石室,四個角落裡都點著火把,將周圍照得通亮,我看了看頭上的寶頂,是兩條互相纏繞的蟒蛇,而我竟然是坐在一隻棺材裡面,棺材的蓋子被我翻在一邊。

  靠!這是什麼地方?誰把我放到棺材裡去了?

  我走出棺材,觀察四周,心裡越來越奇怪,漢白玉的材質,雕刻著蟒蛇的寶頂,非常熟悉,想了想,馬上會意,這裡和海底墓的墓室幾乎一樣。

  不會吧?

  四處走動了一圈,發現古怪的事情還不止這麼點。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人換了,換成了一件類似於潛水服的橡膠衣服,就是那種八十年代潛水員穿的衣服。心裡更加奇怪了,這麼老款式的衣服他娘的是哪裡搞過來的?

  我拔起牆角的火把,從這個墓室的門口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條甬道,我只是一看,就「啊」了一聲,我的天啊,漢白玉的直甬道,一直通到盡頭的三道玉門,真的和海底墓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回來了?我的頭皮炸了起來,思維開始混亂起來,這裡到底是一個很像海底墓穴的墓室,還是我根本就沒有從海底墓出來過?我的天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把火把抬高,仔細地看了看這裡的環境,想找出什麼破綻來,如果是一個相似的墓室,肯定有什麼東西會有區別的。

  甬道之上架著一個木頭架子,就像腳手架一樣,上面鋪著木板,成為通過甬道的一道簡陋的天橋,可以防止觸發機關,不知道是誰架在上面的。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走到了甬道的對面,中間後殿的玉門裡亮著火把的光芒,左右兩個配殿一片漆黑。

  這時,我想起了老癢,他在瀑布之上和我一起跳了下去,我掉落潭中,昏迷了那麼久,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的處境怎麼樣了?

  我一面想,一面向有火光傳出來的門走過去。火光相當明亮,從玉門下面的門縫下透出來。來到門口,我聽到門內有聲響傳出來,當我將耳朵貼在門上時,聽到了一下咳嗽聲。

  接著,便是一個人的聲音道:「怎麼辦?開不開棺材?」

  另一個聲音,聽來十分為難:「三省說暫時不要動這裡的東西,我們還是聽他的吧。」

  一聽到這兩個人的聲音,我便怔了一怔,第一個講話的人竟然是悶油瓶,第二個講話的卻聽不出來。而且他們還提到了三叔,怎麼,難道三叔在這個地方?

  而令我驚訝的還在後面,我立時又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那人道:「吳三省現在還在睡覺呢,我們只是打開看一下,又有什麼關係,我站在小張這一邊。」

  我不是十分聽得懂他們的對話,但那第三個人,毫無疑問是個女人。

  他們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呢?聽起來,好像是悶油瓶想開一個棺材,而另一個人因為三叔的警告而猶豫不決,這個時候有一個女人站出來支持了悶油瓶,我當下覺得一頭霧水,怎麼,悶油瓶已經找到了三叔了嗎?

  我一面想著,一面趴到門縫裡,想看看裡面說話的是誰,可惜門縫裡所能看到的範圍有限,我只看到一個女人的背面,穿著和我一樣顏色的潛水服,身材很嬌小,梳著一條大辮子。

  這時,我聽到了第四個聲音說道:「齊羽怎麼辦?這小子也真能耍,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難道我們就將他丟在這裡嗎?」

  我聽得他這樣說,不禁陡地一呆,齊羽,好像也是三叔的筆記裡面,寫在前面的名單裡的人之一,難怪有點熟悉,等等,不對。

  我忽然感覺到非常的不自在。齊羽。這個名字不是熟悉這麼簡單,好像經常聽到,我心裡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這個時候,門縫裡的那個女人移了一步,讓出了一個空間,我看到悶油瓶子正站在一隻黑色的棺材邊上,手裡拿著撬桿子,猶豫著什麼,然後另一個女人走進了我的視野。我一看到她的臉,驚訝得幾乎將手裡的火把掉落到了地上。

  這人,不是文錦嗎?老天,怎麼回事?我雖然沒見過她的真人,但是三叔有很多她的照片,過年看老照片的時候,我經常能看到,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絕對沒錯。

  我心裡的疑惑到了極點,幾乎就想推門進去,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個陌生的男聲說:「這座海底墓這麼大,我們想要找到他談何容易,我看還是算了,我們沿路刻下記號,他看到了自然會跟過來。小張,你不如動手吧。」

  悶油瓶點點頭,舉起撬槓,就要下手,這個時候,突然從左邊的配室裡,傳來了一陣轟鳴的水聲,把我嚇了一跳。

  後殿裡的人全部都轉過頭,那個男人問道:「什麼聲音,好像是從隔壁傳來的!」

  「走!去看看!」悶油瓶放下撬桿,向門口跑來,我一看不對,忙一個轉身,躲進了右邊的配室裡,將火把放在地上踩滅,幾乎是同時我就看到一行人跑出了後殿,衝進一邊的玉門,接著就有一個女人驚叫道:「快看,這裡有個水池!」

  我躲在門後,心裡極度詫異,剛才的情形,不就是張起靈為我描述的,他們在三叔睡著之後發生的事情,可是我怎麼好像親身經歷一樣,難道這是幻覺嗎?還是乾脆已經瘋了?

  四周重新歸於黑暗,我深呼吸了幾口,想去重新點燃火把,這個時候,又有一個人舉著火折子出現在了視野裡。那人從甬道上的天橋處走了下來,偷偷地躲到了左配室玉門的後面,往裡面看了看,我稍微一看,就發現那是年輕時候的三叔,他好像非常懊惱,眉頭皺得很緊。

  過了一會兒,張起靈他們的聲音逐漸變得遠去,應該正在走入池裡的盤旋樓梯。三叔吹熄了火折子,閃進了玉門內,我看得心驚肉跳,當下不管自己在幻覺還是做夢了,忙跟了上去,才貼上左配室的門,想偷偷往裡看一看,忽然眼前一閃,三叔突然又從門裡走了出來,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輕聲說道:「原來是你跟著我!」說完突然手一緊,死死扣住了我的喉管。

  情急之間,我想大叫:「三叔!我是你侄子啊!」可是怎麼也叫不出口,只好拚命去掰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指掰開。

  掰著掰著,我忽然聽到有一個聲音說道:「老吳,醒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打了一個激靈,突然眼前一黑,發現周圍的東西突然都消失了,眼前朦朧中,老癢正在搖我。

  原來是一個夢啊,我苦笑了一聲,摸著自己的脖子坐起來,轉頭一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石灘上,邊上是一個水潭,瀑布的轟鳴聲還是非常的響亮,但是我卻看不到瀑布的位置,石灘上點著篝火。老癢正扶著我問我有沒有事。

  我擺手說沒事情,然後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裡非常奇怪,自己怎麼會做了一個這麼奇怪的夢,難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老癢把水壺遞給我,我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四周,嘶啞著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怎麼了?」

  老癢說道:「這裡是瀑布下的水潭邊緣,那瀑布就在那裡,你剛才掉進水裡的時候摔昏過去了,老子死死拽著你你才沒給瀑布底下的亂流捲到水下去,你可真得謝謝我,我現在吃奶的力氣都沒了。」

  我罵了一聲,嘗試著站起來,發現自己並沒什麼大礙,困難地走了幾步,環顧四周。篝火的光照開去,我們待的石灘不大,呈現一個月牙形,一邊的黑色水潭面積巨大,洞頂無數像腿粗的鐘乳垂入水面,形成各種形狀的石柱子,而水塘的四周有幾個溶洞,大如象穴,小如鼠道,一個個深不見底,有的在水位上,有的在下,地下河水從裡面注入流出,是個典型的喀斯特溶洞地下湖。

  我知道這種地理環境,一般是在第四季冰川時期形成,要經過萬年的逐漸擴張貫通才達到眼前的規模,這些巖洞的歷史已經遠長過人類的歷史了,沒想到天門山內,還有這樣的地方。

  淺灘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很多擱淺的樹枝和雜物,老癢已經拖上來晾乾,那堆篝火就是用這些東西燒起來的。水潭寒氣逼人,如果沒有這一團篝火,恐怕我已經凍斃了。

  我想起泰叔他們,問老癢道:「其它幾個人情況怎麼樣了?」

  老癢道:「那幾個龜兒子恐怕沒我們這麼走運,下水的時候就沒看到他們,不知道有沒有跳下來,我想要是他們跟我們一樣,那不是給沖到其它地方去了,就是已經淹死了。」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們的情況也不是很好,裝備全沒了,也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走,你看這裡分支岔路很多,這種洞又是出名的複雜,像迷宮一樣,走起來非常棘手。」

  我數了一下,我能看到的水面以上可以行走的溶洞大概就有七八個,黑暗中的就更多了,就說道:「剛才聽那個廣東胖子說,要通過這一段溶洞區域,必須找到那條古時候先民用來引路的鐵鏈,這段鐵鏈給隱沒在水下,一端在密道的盡頭,那另一段應該是在這水潭子裡,如果能摸到,就能順著它進入古墓的腹地了。」

  老癢皺了皺眉想了想,說道:「說到鐵鏈子,我想起個事。你知道,從上面掉下來那一剎那我是清醒的,一下子給插進水裡最起碼有六七米,那水底下他媽的全是我們剛才在石道裡看到的石頭人俑,那時候一晃眼的工夫,我好像真看到有一條鐵鏈子橫在水裡,不過我告訴你,這鐵鏈子不是通到這些個溶洞裡去的,而是直插到瀑布下面的亂流中去的。」

  我聽了一愣,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那通往古墓的入口,難道會是在這瀑布的後面,隱藏在急流之中?

  我聽著不遠處瀑布的轟鳴,想起剛才我們墜落時候的情景,忽然心裡靈光一閃,對老癢說道:「那就更沒錯了,而且要是我料想的不錯,這座古墓也許不是修建在我們『陽世』,而是隱藏在陰曹地府裡──」

  地獄!

  老癢聽我這麼說,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被我森然的口氣所感染,他低聲問道:「你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

  我搖頭問道:「你還記得不記得村裡老劉頭和我們說起的,古時候那清朝道士說的黃泉瀑布和山中陰兵萬馬奔騰的傳說?」

  老癢點頭道:「當然記得,說是天門山內有一道黃泉瀑布,這條瀑布就是陰陽兩界的通道,當時你不是說這是迷信嗎?」

  我說道:「不,現在看來這不是迷信,是我們領會錯了前人的意思。你回憶一下,剛才那條我們墜落的瀑布,因為水下溫泉的關係,瀑布的水流呈現一種奇異的黃色,如果我料想的不錯,那就是所謂的『黃泉』瀑布。」

  老癢想了想,說道:「像是有點像,可是不可能啊,只有曾經進過山內、看到過這裡的人,才能知道瀑布的事情,但是這裡環境複雜,不是一般人能進來的,」說到這裡,他自己都已經意識到什麼,叫道:「我操,那傳說中清朝的風水先生,難不成是我們的同行?」

  我點頭同意,表揚道:「總算還有點推理能力。」

  老癢興奮起來,說道:「那就說得通了,你想那大部分的陰兵傳說,也是清朝年間流傳起來,會不會就是從這幾個風水先生這裡故意散播出去的?」

  我點頭:「那是大有這個可能,不過我們現在不用去理這一層,你再來回憶,那傳說中還有一個說法,就是『黃泉瀑布是陰陽兩界的通道』,你想鐵鏈通到瀑布之後,那瀑布後面必然有通往古墓的通道,如此說來,那古墓不正是在陰曹地府裡的嗎?」

  老癢臉色難看起來,說道:「不會吧,你可別嚇我,那裡面要真是陰曹地府,那我們進去不死定了?」

  我罵了他一聲,說道:「我靠,你還真信,你想那幾個風水先生既然是我們的同行,他們說的話就不能這麼值得去瞭解。我覺得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可能是當時的一句暗語,意思是,這條瀑布就是古墓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通道;第二,或者是他們在瀑布後面的溶洞裡看到了什麼景象,讓他們以為,他們來到了陰曹地府之中。」

  我頓了頓,又道:「如果是第二,那我們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這裡面恐怕有著什麼恐怖的景象──」

  老癢沉默下來,好久才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算了──」

  我搖搖頭,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不進去看看太可惜了,而且,這瀑布如此巨大磅礴,怎麼可能爬得上去,四周的溶洞又是九死一生的地方,現在只有到達古墓,然後再找尋辦法出去,才是明智的選擇。

  老癢說服不了我,只得聽從我,我們一邊休息,一邊開始檢查裝備,看看還有多少東西剩下了。

  武器方面,我們身上還有拍子撩和老癢從二麻子那裡弄來的托加列夫手槍,火力應該不成問題。其它方面,我翻開從水底那屍體上帶下來的背包,從包裡找到一些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罐頭食物、白酒、水壺、手套,還有大量寫生用筆和油畫顏料。

  老癢覺得這些都沒用,想把它們扔了,我告訴他,白酒應該能禦寒,顏料可以沿途做一下記號,手套也是有用處的,我們身無長物,還是都留著好了。

  整頓再三,我發現最頭疼的是,我們沒有照明的工具,老癢的手電筒已經徹底沒電了,我的也不知道早掉哪裡去了,如果要舉著火把去游泳,那真的糟糕了。

  老癢把手槍往前面拉了拉,看了看四周的黑暗,說道:「只有一個辦法了,咱們把這些柴堆起來,把火燒大了,然後藉著火光游過去,這樣就算游不到,也能再對著火光游回來,你說怎麼樣。」

  我想了想,知道這是唯一可行的了,說道:「那行,咱們就先賭一把。」

  我們脫下衣服,全部塞進包裡,然後又用手套和木棍做了幾個短火把,先放進背包的防水層裡,然後燃起大火,暖了身體之後,跳進水裡,開始順著水聲向瀑布游去。

  水寒氣逼人,游了幾把我就覺得身上所有的熱量一下子給吸走了,好在我最近有點發胖,不至於一下子就凍僵。

  游了大概五分鐘,水聲逐漸變大,我和老癢停下來,一邊踩水,一邊聽四周的動靜,想判斷好方向再游。

  這個時候,在我們不遠處,突然有什麼東西在水面上劃了一下,我們趕緊回頭,卻因為已經離開火堆太遠,而看不清是什麼。

  老癢掏出托加列夫手槍,將槍管裡的水甩乾淨,舉得老高,警惕地看著四周,問道:「老吳,這裡該不會有那種裸體鮭魚吧?」

  我背脊發寒,想到這裡水域廣闊,要是真有那種殺人魚,我們肯定早死定了,剛想說沒有,不遠處卻又傳來一聲水聲,非常清晰,心裡頓時不安起來,說道:「我不知道,不管怎麼說,咱們快游,這種魚害怕喧鬧,我們越靠近瀑布越安全。」

  我們兩個馬上甩動雙臂,向瀑布繼續游去,此時身後的火光越來越微弱,變成一個小點,我們只好硬著頭皮在黑暗裡一邊呼應一邊前進。

  不一會兒,水流逐漸湍急,靠近了瀑布的水流領域,我們加大力度,速度卻越來越慢,游泳開始艱難起來,我咬緊牙關想撲水到前面,幾次都沒有成功。

  體力一點一點消耗,眼看就要給水流衝回去,我心急如焚,這時候老癢大叫,這樣游是絕對游不過去的,前面是瀑布落下的水流激起的亂流區域,裡面全是大大小小的漩渦,要想過去,必須貼著潭底,一點一點從亂流下面潛水過去。

  說著他一個猛子翻進水裡,一下子便消失了,我也跟著他潛了下去,頂著急流向前拚命前進了幾米,下到水潭的底部,忽然看到前面的水底,竟然有一點模糊的白色亮光。

  我認得那光亮,那是我的防水手電筒,我心裡暗叫,這一千多塊的東西果然夠結實,現在還亮著,忙鼓起一股力氣向它游去。

  水潭的底部沒有任何的生物,白色光源照到的地方,我看到大量的石俑整齊地擺在下面,上面已經腐爛成白骨的人頭有的已經脫落,有的還牢牢長在石俑的脖子上,水潭的中間,似乎還有一座石台,上方的水中還似乎漂著一具白布裹著的屍體。

  此時候我的手電筒對我吸引力最大,我看了幾眼,便不去管這些東西,潛入石人中間,抱著石人固定身體,一步一步向手電筒靠近。

  就在我馬上就要夠到的時候,忽然後面一道水流衝了過來,我心知不妙,馬上戒備,卻沒有想到會有東西用力撞我,眼前一團白影閃過,撞在我的手上,我抓著石頭的人一下子吃不住力氣,鬆了開去,人馬上向上浮了起來。

  我大叫不好,一剎那已經衝進了上方亂流的中心,前面頂著我的力道突然一下子改變了方向,將我向邊上衝去,我哎呀一聲一下子亂了方寸,直給水流捲得翻了幾個跟頭,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姿勢。

  混亂中我不知道被捲了多少個彎,只感覺好幾次看到眼前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閃過,卻都沒看清楚是什麼。

  意識迅速地模糊,我以為自己死定了,這時候,我的後背猛撞到一條東西上面,疼得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忙回頭一抓,正是老癢說的那條鐵鏈。

  再也顧不得我的手電筒了,我拉著鐵鏈,用力向鐵鏈的盡頭爬去,幾下便到了瀑布的正下方,但是我的氣已經到了極限,只覺得一股千鈞之力由頭上傾瀉下來,只把我向潭底壓去,爬了還不到兩米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老癢從後面趕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往上扯去,我們一邊拉著鎖鏈,一邊亂蹬那些石人,終於衝過了瀑布下方的區域,我忽然感覺頭上的壓力一鬆,馬上就浮出了水面,大口喘氣,眼前直發暈。

  四周漆黑,只聽見老癢的喘息聲,他咳嗽了幾下,問我道:「沒事情吧?我們好像已經過來了。」

  我也咳嗽了幾聲當作回應,說道:「快點火照照,這水潭子不太對勁,這水裡恐怕有不乾淨的東西。」

  老癢「喀喀」打著打火機,想看四周的環境,可是周圍水花太大了,火一點上就滅掉了。

  我們摸索著向裡游去,忽然,我又聽到了瀑布外的那種水聲,這一次離得非常近,聽起來就好像是兩三米外的地方,有什麼東西遊過一樣。

  「小心一點!」我想起在水裡撞我的白影,頓時緊張起來,對老癢說道:「附近好像有什麼東西──」話還沒說完,我突然感覺到一隻冰涼黏滑的手,一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頓時嚇得大叫,心說到底是什麼東西,難不成是水下面的石頭人活了?本能地在水裡一個翻滾,一腳就踢在後面那東西的身上,將他踹了開去,然後自己猛又探出水來,對老癢大叫:「媽的,水下面有鬼!操傢伙,快!」

  老癢已經打起了打火機,給我嚇了一跳,忙轉來照我,不照還好,一照之下,我們兩個全部頭皮發麻,幾乎嚇死過去。只見我身後的水面下,浮出來一個慘白的人頭,正看著我們,露出了一個猙獰的表情。

  我們嚇得向後蹬了好幾下,老癢慌亂中想掏槍出來,可是怎麼也拔不出來。

  那人頭翻起了白眼,嘴巴張了張,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話,然後一下子向我撲了過來,我大叫一聲想要逃跑,卻發現無路可逃,那人頭一下子壓在了我的身上。

  我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用力想把他推開,卻被他死死抱住,極度混亂中,我忽然聽到那人頭在我耳邊清晰地說了一句──「救──命──」

  我一愣,停止了動作,腦子裡傻了,心說水鬼怎麼可能會喊救命,忙扶正那人頭,撥開他的頭髮一看,幾乎沒吐血。

  我的天,這哪裡是什麼水鬼,這不就是那一幫人中的那個涼師爺嘛。

  這人已經體力透支,雙翻眼白,幾乎要暈過去,難怪臉色白成這樣。我趕緊轉到他身後把他拉住,托出水面,一邊招呼老癢來幫忙。

  老癢走近了一看,馬上也認出了他,納悶問道:「他娘的,這人怎麼會在這裡?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對老癢道:「這傢伙可能落單了,不敢一個人行動,所以就一直在我們邊上監視我們,見我們下水了,他以為我們找到了出去的路,就也下水跟著我們,不過他沒想到我們下水是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剛才一路上聽到的水聲,估計就是他跟著我們時候發出來的。

  涼師爺還背著背包,吸了水,拉著他直往水裡去,老癢趕緊將背包從他身上扒了下來,問我道:「那我們現在拿他怎麼辦?這人是他們一夥的,帶著會不會給我們添麻煩?」

  我也覺得頭疼,但是麻煩也得帶著啊,總不能把人沉在這裡,說道:「現在也沒辦法了,先找個地方出水,以後再處置他。」

  我們調整姿勢,向內游了幾米,水下便出現了一道寬長的石階,一直從水底拾階而上,直到高出水面十幾階。我們緩慢地靠近,然後踩著階梯走出水面。

  我累得筋疲力盡,一下子就軟倒在台階上,大口地喘氣,一邊的老癢興奮異常,掏出了準備好的火把,澆上白酒,點起來照明,一下子四周豁然明亮起來。

  我轉頭四處看去,原來這所謂通往地府的入口,也只不過是藏在瀑布後面的一個溶洞,不大不小,似乎也是天然生成的,不過有些地方有過人為修平的痕跡。

  階梯之上是一座青紋石石台,石台的四周有四根石柱,上面刻滿了鳥獸的紋路,石台中放置著一個奇怪的高大青銅容器,像一個大的葫蘆瓶,高度超過我一個腦袋,銹痕斑斑,上面都是雙身蛇和祭祀活動的圖案。

  這是一個祭壇,我心裡暗想,厙族重祭祀不重葬制,出現這個東西,看樣子的確已經十分靠近古墓了。

  我們走上石台,將包裹和涼師爺放到地上,又走到石台的另一面觀察,那裡有一道十人寬的石階,蜿蜒一直向下通向這個洞的深處,足有上百階,火把的光線照不到底部,無法知道下面是什麼。我對老癢道:「如果這是通往地府的入口,這裡就是鬼門關了,這下面恐怕便是十八層地獄,你怕不怕?」

  老癢指了指一邊的涼師爺,說道:「怕個屁,我恨不得快點下去,可是這個傢伙怎麼辦?」

  古墓的入口如此接近,我和老癢都按捺不住想要馬上下去看看,可是礙於多了涼師爺這個拖油瓶,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只好先把他弄醒再說。

  我們把他的衣服扒了,然後給他灌了兩口白酒,他的臉色迅速緩和了起來。老癢翻開他的眼睛看了看,問道:「喂,能不能說話?」

  涼師爺已經逐漸恢復了意識,知道落到了我們手裡,無奈地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

  老癢說道:「你別怕,我們和你們那夥人不一樣,我們不會拿你怎麼樣。不過我們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你給我老實一點,我們就帶著你繼續進去,不然我就把你直接崩了,你明白了嗎?」

  涼師爺又點了點頭,張開嘴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老癢又灌了幾口酒到他嘴巴裡,把他灌得劇烈咳嗽,又抽出皮帶,把他的手捆了個結實,對我說:「我還是不放心,這些人個個都是亡命徒,還是先把他綁上再說。」

  涼師爺也實在沒氣力反抗,由得老癢把自己綁上。我們看他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將他架起來,讓他打頭,三個人來到石台的另一邊,踩著石階向下走去。

  一般來說,厙國並不擅長機關和巧術,但是出於謹慎,這百來階的石階,我們還是走了很長時間,終於,前面出現了平坦的地面,我們來到了階梯的底部。

  階梯的底部,是一塊禿出的黑色石樑,再過去,就是一個斷崖。

  這種地貌,可能是地下水道所在的巖脈是一個階梯形向下的結構,有些地方發生過山體運動,造成一系列的斷層而形成。

  斷崖下面一片漆黑,多高、有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下子我們發愁了,如果有手電筒倒還好,現在一個小火把,如何照得到下面有什麼東西?老癢問我怎麼辦,要不要把火把扔下去。我說這怎麼行,火把下去了,我們怎麼下去?

  這時候,涼師爺有氣無力道:「兩位,在──在下的包裡有信號槍──」

  老癢忙往他的包裡一摸,果然摸出一把信號槍來,看了看涼師爺,驚訝道:「哎,你這人不錯,還真合作啊。」

  我檢查了一下,信號槍沒什麼問題,拉開保險,然後對著懸崖的上方「砰」一聲打出一發信號彈。

  曳光閃過,照亮了一大片區域,一剎那,整個山洞清晰地呈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們往下看去,一下子,三個人全部僵住了。

  一開始,我還沒有意識看到了什麼,等我明白過來,人一下就懵了,張大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面本來就虛弱的涼師爺,看到下面的情形,早我一步軟倒在地上,幾乎掉下去,老癢也面色蒼白,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懸崖下面十幾尺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大洞穴,裡面密密麻麻堆滿了枯柴一樣的東西,仔細一看,你就可以知道那全是骨頭,一片挨著一片,有些地方還壘起來好幾層,足有上萬具之多。

  「這─這是什麼地方!」我驚歎道,「我的天啊,這不是萬人坑嗎?」

  難怪那幾個風水先生會說自己看到了陰間,這種景象太震撼人了,無論是誰看到,都肯定以為是地獄裡的情形!

  但是,不知為什麼,我覺得眼前的這景象好像很熟悉,好像看到過?我皺了皺眉頭,回憶了一下,忽然間,我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幅相同的情形,對啊!山東瓜子廟附近的那個屍洞,不是和這裡非常相像嗎?

  我一下子思維混亂到了極點,只覺得喉嚨裡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這裡果然和山東瓜子廟的屍洞有聯繫!那山體上的水晶棺材,還有屍堆裡那長髮及地的白衣女屍,這裡會不會也有?

  我馬上四處去看,這時候,在空中的信號彈已經滑行到了弧線的盡頭,在光線熄滅的一剎那,我好像看見在這些屍體的中間,有一塊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