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掉眼睛上的雪珠,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只感覺背上頂著石頭尖,葉成就在我下面,在那裡大叫。
我定了定神,下意識地去看葉成在害怕什麼東西,往下仔細一看,發現我們現在正靠在一面陡峭的亂石坡上,離坡底還有五六米,腰裡的繩子掛在了一塊岩角上,我們才沒直接滾下去,坡底全是剛才隨我們一起滑下來的雪塊和石頭,雪堆裡面,露出了好幾截黑色細長的爪子。
我感覺到一陣窒息,不自覺地把背貼緊後面的石頭,順著爪子看上去,雪堆裡若隱若顯,盤繞著一條黑色的、水桶粗細的東西,環節狀的身體上全是鱗片,一些藏在雪裡,一些露在雪外,我乍一看還以為是條冬眠的蛇,仔細看又像是蜈蚣。
這東西貼著石頭,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是死是活,看不到頭和尾巴,也不知道有多長。
我心裡奇怪,這裡是雪線以上,本來活物就很少,這到底是什麼生物?看著那些蜈蚣一樣的爪子和它的個頭,心裡本能地不舒服起來。
潘子執意要下去,葉成不停地叫,胖子也看見了下面的東西,拿自己邊上的雪捏個球砸在葉成後腦上,輕聲罵道:「你他娘的給我輕點聲,想把它吵醒?!」
我看了看四周,這裡應該是一處封閉的小山谷,被雪崩填滿了,但是因為這裡石頭堆砌得太凌亂,產生了大量氣泡,胖子走到上面,把脆弱的雪層踩斷,引起連鎖反應,雪層一下子塌了。結果我們全部給他帶了下來。
上面的雪還在不斷地坍下來,很多時候這樣的坍方之後,四周的積雪會像流沙一樣匯攏過來,將塌出的地方重新埋住,這一過程極其快。很多高山探險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減員,幾秒鐘整個隊伍就消失了。
幸好這一次邊上的雪還算結實,可能也是因為我們是給繩子拴在一起一個一個拉下去的,四周的雪給我們滾平了,沒有整塊的塌下來的關係。
這裡是背風面,風明顯小了很多,不像剛才那麼冷了,我得以暢快地呼吸了幾口,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往下挪了幾步。
這裡雖然很陡峭,但是坡體表面上都是碎石頭,有些有解放卡車頭那麼大,有些只有乒乓球大小,攀爬很方便,往上往下,都不困難。
潘子和悶油瓶已經解開了繩子,因為離底不遠,他們兩個嘩啦一聲,帶著雪跳了下去,落地之後打了個滾緩衝力道,滾到了坡底。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爬起來,一前一後朝那黑色的東西摸過去,我們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走了幾步,悶油瓶和潘子都直起了腰,明顯放鬆下來,潘子看了看悶油瓶,聳了聳肩膀,做了個手勢讓我們下來。
我們奇怪,胖子解開繩子也滾了下去,悶油瓶已經把石雕地上的積雪掃掉,原來那是一條伏石而臥的石頭盤崖石龍,用黑色的石頭雕的,摩崖石雕非常傳神,如果藏在雪裡,還真看不出來。
我們陸續下去,陳皮阿四看見石雕,人明顯臉色變化,他站立不穩,招呼華和尚扶著他,徑直走到摩崖石雕的前面,摸了起來,
這條龍和其他的龍不同,它的身子下面,刻了無數隻和蜈蚣一樣的腳,顯然不是中原的雕刻,應該是附近遊牧民族異化的龍。
胖子問我道:「怎麼這龍這麼難看,像條蟲一樣,看上去邪氣沖天,比故宮龍壁上的難看多了,該不是刻壞了。」
華和尚道:「不懂別亂說,這條是百足龍,不是蟠龍,東夏國早期的龍雕刻都是這個樣子的。在中國早些時候,中國遠古的龍有著迥異的形態,有的龍還有豬鼻子呢,這不奇怪。」
中國龍的演變非常漫長,剛開始的龍是匍匐爬行,隨便找個獸頭放在蛇身上就是龍了,那個時候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龍圖騰,各部落分別演變,到最後龍的形態也各不相同。後來漢文化傳播,夷夏文化大融合,漢龍的形象才和各少數民族部落的龍開始混合,到最後逐步統一成現在這個樣子的蟠龍。
這條百足龍,就是龍和蜈蚣的混合體,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一條普通的龍身下長了這麼多隻節肢動物的腳,不但無法給人威武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非常的不舒服,讓人覺得有一絲詭異。
胖子聽了華和尚的介紹,笑道:「刀疤兄,看不出你還挺有學問的,那這塊石頭,應該是東夏國的東西了?」
華和尚看了看石雕,又抬頭看了看山坡的上面,疑惑道:「沒錯,只不過,這塊雕龍的石頭是從哪裡來的呢?」
此時候天已經入黑,我們各自打開手電筒,一邊用手把石頭上的雪全部掃掉,發現這塊石頭幾乎是一塊有五米高三米寬的巨大平板子,靠在一邊的亂石坡上。石頭極平整,而且是黑色的,和這裡的其他石頭明顯不同。
我看了看石頭斷裂處的痕跡,說道:「可能是從上面塌下來的,四阿公說得沒錯,我們要去的地方還在上面。你看這龍的形體不對稱,這是雙龍戲珠,這樣的石雕應該還有一邊,一般是刻在石門上的,兩面各一。」
陳皮阿四咳嗽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道:「放屁,一知半解,大放厥詞,什麼石門?這塊是墓道裡的封石。」
說著他指了指龍嘴巴,華和尚馬上過去,把手伸進龍嘴巴裡,一扯,竟然給他扯出一條黑色的手腕粗細鐵鏈來,胖子一看,說道:「哎呀完了,龍腸子給你扯出來了。」
陳皮阿四道:「這是封墓時用來拉動封石的馬鏈,這一面是朝裡的一面。」
我給他說得臉紅,左顧右盼道:「啊,果然是,我看錯了,可是封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華和尚用力扯了扯鐵鏈,石頭紋絲不動,陳皮阿四臉上也閃過一絲疑惑,搖了搖頭,抬頭看了看上面,我心裡哎呀了一聲,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如果這塊封石也是從上面塌下來的,那說明上面的墓道毀壞很嚴重了,我們就算找到了,還能不能進去?
頭頂上風雪肆虐,天已經黑得基本上入夜,我看了看錶,不知道這暴風雪要颳到什麼時候。
發現這塊石雕,增長了我們找到天宮的信心,但是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沮喪,華和尚給石雕拍了照片,陳皮阿四精神恢復過來,讓我們先把自己的東西顧好,該休息的休息一下,這裡正好避風,有什麼事情,等風停了再說。
我們將裝備整理出來,華和尚去照顧那個傷兵,我在翻東西,他跑過來告訴我,有點麻煩,順子已經基本上沒反應了。我們將順子放倒,搖了搖他的頭,他只能遲鈍地嗯一聲,意識模糊,一看就知道是低體溫症。
「我們得生點火,不然他熬不了多久了。」潘子走過來說,「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我看了看四周,根本沒有任何柴火,要點火,恐怕得燒扒犁了。可是上雪山需要很多裝備,沒有扒犁,下面的路恐怕走不下去。
華和尚看了看陳皮阿四,顯然不敢自己做主,後者的臉色很陰靡,不知道是給凍的還是怎麼的,皺了皺眉頭說道:「暫時別讓他死,我還有事情問他。」
我鬆了口氣,華和尚將扒犁上的東西卸掉,準備把木條子扯出來當柴火,不過現在的扒犁也都給雪浸濕了,不知道還點不點得起來。
正在擔心的時候,我忽然聞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這味道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腦子一跳,讓華和尚先別動,自己站起來仔細地聞。其他人也同時聞到了,都停下手裡的事情,胖子猛吸了一口,道:「同志們,好像有溫泉的味道!」
陳皮阿四給葉成和郎風打了眼色,讓他們出去找,卻給潘子攔住了,潘子用下巴指了指悶油瓶,說道:「別慌,咱們有高手在。」
悶油瓶俯下身子,用他奇長的兩根手指逐一摸了摸了底下的石頭,忽然皺了皺眉頭,「嗯」了一聲,然後頭轉向盤龍石。
我們來到那塊盤龍石面前,這裡剛才還沒有什麼味道,現在的硫磺味已經很明顯了。
悶油瓶摸了摸龍頭,又看了看石頭後面,將手往龍頭上一放,一壓,說道:「奇怪,龍頭後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