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雲頂天宮·門殿

  順子給拍得一愣,不知道怎麼回事,不僅是他,其他人也都愣了一下,不知道陳皮阿四怎麼了。

  我當時那一剎那,甚至以為陳皮阿四想支開我們,殺順子滅口,但是一想又不對。一來他九十多歲,要殺一個退伍的壯年正規軍,就算是偷襲,也未必能得手。二來,我們的回路還是靠著順子,所以應該不會藉這個機會殺他滅口。

  我對於陳皮阿四的這個舉動不是很理解,於是拍了順子一下讓他小心。

  順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看了我一眼就跟著陳皮阿四走了過去。

  我們馬上回頭,順著神道繼續向前跑去,身上的裝備幸虧放掉了很多,不然這樣的運動強度,恐怕沒人能堅持得住。

  這一條神道一共有六道石門,這是漢家佛教的六道輪迴,而女真信奉薩滿,這漢人設計的痕跡隨處可見。

  我跑得飛快,不由得已經有點暈眩的感覺,身上裸露的皮膚開始瘙癢起來,可見四周的空氣實在是不妙。

  不知不覺,手電筒的光圈中已經可以照射到一些黑色殘簷斷壁,很快神道盡頭的祭壇到了,祭壇的後面,六十階破敗的石階之上,便是皇陵的正門。

  在與傳統的墓葬觀念中,陵和墓經常是混為一談,其實陵和墓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陵就是用來祭祀和入殮儀式的地上建築,而墓才是指地下的地宮。

  陵和墓並不一定要同在一起,很多的陵墓相差十萬八千里,就如成吉思汗陵就在內蒙古鄂爾多斯草原中部,但是陵中的棺木只有附著成吉思汗靈魂的駝毛,他的屍體和陪葬品藏於草原的何處,無人知曉。

  這雲頂天宮有三層的結構,我們頭頂上在海底墓中看到的那些宮殿是象徵性的靈宮,和地下的皇陵和地底的王墓構成三千世界,也象徵著萬奴王神人鬼的身份變化。

  整片皇陵的建築風格和明宮很像,在峭壁上看的時候,規模巨大,皇氣逼人,由於大量使用那種黑色的石料,所以在壯觀之餘,還顯得有一絲詭異和神秘。但是我們一進入陵宮,這種感覺就消失了,滿眼是蕭索和殘破,如果不是一些大型的猶如廟宇一樣的樓殿還聳立在那裡,我們不免就要失望。

  這裡空氣不流通,也沒有狂風日曬,這裡的建築應該保存得非常好才對,怎麼會殘破成這個樣子?

  我們踩著巨大的可以並馳十輛馬車的陵階,走入皇陵的正門之內。那巨大的陵門早已坍塌,打滿乳頭釘的巨大門板倒在地上,我們旁若無人地就走了進去。

  正門進去,是陵宮的門殿,古代葬書皇陵篇說「四道龍樓盤寶殿,九尾仙車入黃泉」,這就是四道龍樓裡面的第一殿。此時我已經覺得口鼻的內部猶如灼燒一樣的難受,招呼他們幾個動作快點。

  門殿大概有兩個籃球場大,兩邊是迎駕的銅馬車。在後面的深牆邊上,左右各是兩座黑色雕像,已經蒙塵。

  雕像面目猙獰,冷面怒目,似乎是薩滿的圖騰,上面的輔樑柱已經倒塌,瓦片雲當摔了一地,幸虧這裡不會下雨,不然這裡早就淹了。

  我們見沒有什麼特別起眼的東西,就想穿過門殿,向皇陵的中心走去。才走了幾步,忽然胖子腳下一滑,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哎喲」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門殿地板上全是碎瓦片,這一跤摔得他就要了命了,疼的直齜牙。

  我一下子覺得奇怪,這地面這樣,要是絆一跤還可以說說,怎麼會滑倒?胖子自己也覺得奇怪,一邊捂著屁股一邊就走回去,看自己踩的地方。

  那地方只有他摔倒時候劃出來的一條痕跡,他踩到的東西已經不見了,他順著痕跡看過去,翻了幾片瓦片,也沒有。

  「你別不是鬼絆腳了?」潘子問胖子。

  胖子搖頭,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招手讓我們停下,自己蹲了下來,翻起了自己的一隻鞋。

  我們圍過去一看,原來他那登山鞋的鞋釘裡面,竟然卡著一枚子彈殼。

  眾人臉色就一變,潘子接過來,聞了聞,隨即想到自己戴著防毒面具,又用手捏了捏,道:「有溫度,他娘的還是剛從槍膛裡打出來不久的。」

  「有人先到了?」我一愣,難道阿寧他們這麼神通廣大,竟然能夠比我們還要快?

  但是,為什麼要在這裡開槍呢?

  「點個火,四周看看還有什麼!」潘子道。

  華和尚馬上打起冷煙火,打大照明的力度。我們四處查看,門殿裡面一片混亂。我們分散開來,很快就在一根柱子上,發現了一大串連續射擊的子彈孔,直射著就上去了。

  「看上去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順著這柱子下來,然後子彈就跟著它掃下來啊。」

  潘子走上去,看了看眼子彈孔,挖了一下,搖頭道:「不是,正好相反,看這子彈偏移的角度,槍口是順著柱子往上甩。」

  胖子用手電筒照著子彈孔,一點一點地看上去,最後一直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橫樑上,我們馬上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懸掛在橫樑上。

  看影子的姿勢,那應該是一個死人,似乎是阿寧隊伍中的,因為我看到一把五六式老步槍掛在他的肩膀上,整個人無力地垂在那裡。

  眾人都嚇了一跳,不明白這個人怎麼會死在橫樑上,我們的手電筒照過去,看到了那人的臉。死的是個男人,臉上戴著小型的鼻吸式防毒面具(這東西非常先進,重量很輕,效果也比我們臉上的好,我最近才聽說有這個東西,沒想到今天就給看見了),由臉形判斷應該有斯拉夫血統,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眼睛瞪得牛大,因為面具的關係,看不到他的表情。

  屍體由一根什麼東西吊在懸樑上,距離太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繩子。

  幾個人想爬上去,給潘子攔住,這個人死得那麼怪,肯定有問題,這時候胖子拍了拍我,指了指橫樑的其他地方:「各位,還不止一個。」

  我們看過去,只見上面橫樑的其他地方,還有六七具屍體,都是懸空掛在上面,猶如吊死鬼一樣。

  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登山裝,身上都掛著五六式的國產步槍,我不由心裡感覺到一股異樣,五六步槍的破壞力很強,有這東西在手,粽子也吃不消十幾發子彈,是什麼東西殺了他們?

  而且就算這裡有過槍戰,這些屍體怎麼會跑到橫樑上去?

  越想越覺得不對,此地不宜久留,我招呼幾個人,快點通過門殿,這地方邪門。

  可是轉頭一看,卻發現胖子不見了,再用手電筒一打,發現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踩著一邊的雕像正往橫樑上爬。

  「你搞什麼?快下來!」我急得大叫。這樣的局面,他竟然還會往橫樑上爬,我真不知道他腦子是怎麼長的。

  胖子不理我,他的身手很快,幾步便已經探到橫樑之上,回頭道:「慌什麼?你胖爺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有不對勁我自然會下來。」說著便順著橫樑,向離他最近的屍體走去。

  我一下醒悟,知道胖子是盯上那把五六式了,這傢伙手裡沒槍,一路上一直不自在,現在看到這麼好的槍怎能不興奮?這傢伙無組織無紀律習慣了,我現在氣得七竅生煙,也拿他沒有辦法。

  胖子再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他的體重很厲害,整個門殿的簷頂都順著他腳步的震動,發出一種讓人不安的聲音,同時大量的碎木屑從上面掉了下來。我們本能反射地就往後直退,怕胖子把頭頂整個結構給踩塌了。

  潘子拍著身上的垃圾罵道:「你他娘的給我悠著點兒,等一下咱們幾個都給你斷送了。」

  胖子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大跨步走到那屍體的邊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屍體身上的五六式鉤了上來,拿到手,馬上退膛看子彈,然後從上面扔給潘子,又把屍體身上的子彈包挑了過來,背到自己身上,最後才去看那屍體。

  我看著胖子一點一點地把屍體的防毒面具解了下來。

  面具裡面是一張中年老外的臉,整張臉扭曲著,臉色發青,嘴巴張得離奇的大,似乎死的時候正在大叫。

  死亡應該是瞬間的,所以死的時候的表情才會凝固得如此強烈。

  我看他臉色發青,大叫:「別碰他,看他臉色,應該是中毒死的。」

  胖子點了點頭,帶上手套,然後去看吊著屍體的「繩子」。這些人肯定不會是自己吊在上面的,那這些繩子是怎麼回事?我們都很想知道。

  然而胖子上去看了一眼,臉色卻仍然很是疑惑。

  我問道:「發現什麼了?」

  胖子道:「這些他娘的好像是頭髮啊──」

  「頭髮?」我奇怪道。

  胖子點了點頭,道:「還他娘的挺長,怎麼這些人難道都是娘兒們?」胖子將屍體提起來一點,「不對──這頭髮是從他脖子裡出來的,不是頭髮,我靠,他娘的難道是嘎吱窩毛?這老外就是厲害,嘎吱窩毛都這麼長。」

  說著已經掏出匕首,想把吊著那死人的「頭髮」切斷,把屍體放下來讓我看。可是他用匕首劃了兩下,那「頭髮」卻沒有斷,似乎非常的堅韌,又拿出打火機,想燒一下看看。

  我心說我可不想看這種屍體,就對他大叫:「算了,我沒興趣看屍體,你快點下來,別搞了,萬一有毒就麻煩了。」

  胖子一想也是,收起打火機,回道:「再等一下,馬上馬上!」說著卻向另一具屍體跑去,看樣子他是一把槍也不想放過了。

  我看著這屍體似乎也沒有什麼危險,也就不去阻止他了,他還是老樣子,到了屍體邊上先把槍鉤了下來,丟給我,然後又想挑那屍體的子彈袋,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看到這一具屍體的手忽然動了一下。

  我腦子一緊,忽然意識到不對,胖子正要去摘他的防毒面具,我忙大叫:「等等!這個好像還活著!別摘他面具!」

  胖子「啊」了一聲,「真的?」說著按一下屍體的脈搏,臉色也一變,忙拿出打火機,將上面的「頭髮」燒斷。

  這屍體馬上就從橫樑上掉了下來,我和華和尚將他接住,放倒在地上。華和尚戴上手套一翻他的脖子,只見這吊著屍體的「頭髮」果然是從這人的背上長出來的。

  華和尚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搖了搖頭道:「死是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瞳孔幾乎放大了。」

  我看著這人似乎是中國人,習慣性地問道:「還有沒有救?」

  華和尚搖了搖頭:「咱們犯不著救他,一來也只能讓他多撐一會兒,死的時候更難受,二來帶著走麻煩。」

  我道:「那他還沒死,把他丟在這裡好像不太好吧?」

  華和尚笑著搖頭,似乎覺得我很好笑,一邊抽出腰裡的軍刀,把那人的脖子扯起來,我一看頓覺不妙,忙一把把他拉住,道:「你幹什麼?」

  「他現在中毒了,死的時候很難受的,我給他放血,可以死得舒服點。」

  我一聽傻了,這是什麼邏輯?剛想搖頭說不行,突然那「屍體」一下子痙攣了一下,手猛地就拉住了華和尚的手,睜開了眼睛,人還在不停地發抖。

  華和尚嚇了一跳,忙把手掙開,退後了好幾步。

  那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華和尚,顯然意識有所恢復,突然就挺起身子,痛苦地叫了起來,我一點也聽不清楚他在叫什麼,忙去壓他,但是這人力氣很大,我和華和尚都給甩了開去。

  那人在地上翻來滾去,撕心裂肺地大叫,嘴巴越張越大,竟然張到了人類絕對不可能張到的極限,而且脖子也膨脹起來,好像要爆炸一樣,大量的腥臭的液體從他嘴巴裡吐了出來。

  潘子看不下去,拉上槍栓,「砰」一聲,送了那人一程。

  槍聲之響簡直出乎我的意料,我一下子耳朵就一疼,只見潘子這一槍直接打中他的心臟,大量的血從屍體上湧了出來,屍體扭動了兩下,停下來不動了。

  「他剛才在叫什麼?」華和尚一頭冷汗,問:「有人聽懂了嗎?」

  「客家話,他叫成這樣,我也聽不懂多少,不過似乎是在叫『背上、背上』。」葉成道。

  「背上,難道他背上有什麼蹊蹺?」華和尚將屍體翻了過來,想割開他的衣服,看看背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到處是血,感覺頭開始暈起來,轉過頭不去看,讓胖子快點下來。

  胖子還蹲在房樑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這時候已經點起來煙。看我轉過來,馬上道:「別催了,你他娘的快和我老娘一樣了,我向毛主席保證,抽完這煙我就下來。」

  我心說你戴著防毒面具怎麼抽,一看他,卻突然一愣,隨即頭皮一炸,一聲大叫就摔倒在地上。

  只見胖子的肩膀後面,竟然冒出了一張陌生的瞪著眼睛的白臉,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個奇怪的人趴在胖子的背上,而胖子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幾個人都給我的叫聲吸引,轉頭一看,葉成就怪叫了一聲,都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大步。潘子本能反射,喀嚓一聲上彈,槍就抬了起來,但是卻沒有開槍。

  說來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過有人在墓穴裡用手槍打粽子,從來沒有,不知道這是祖宗的規矩,還是如果這樣做了,會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後果,後來問了華和尚,他說表面上的原因是很多屍體都有屍毒,要是隻霉粽子,這一槍下去,屍水濺到哪裡哪裡就廢了,而且槍的聲音太容易招惹麻煩了,但是實際上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清楚。

  胖子正琢磨著怎麼把煙塞到防毒面具裡去,一下子給我們的動靜嚇了一跳,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一看潘子的槍指的地方,是他頭邊上,就知道瞄的不是他,他反應馬上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就往肩膀後看去。

  這一看,他就和那臉對上了,胖子一下子就蒙了,手裡的香煙一下子掉到樑上,人僵在那裡。

  趴在胖子背上的人,鬼氣森森地縮在胖子的肩膀後面,也沒有因為胖子的轉頭做出任何反應。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含情脈脈地看著。

  這人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我腦子裡炸開了鍋了,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都用手電筒掃過一遍了,雖然沒有如何如何的仔細,但是這麼大一個人,肯定是躲不掉的。也就是說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這人還不在這裡,那他怎麼就能突然出現在胖子背上?

  會不會是阿寧他們一夥的,在這裡著了什麼道了?還是乾脆他娘的就是死在這皇陵中的冤魂?

  我古怪的事情見多了,可是處於陰森的地下皇陵之中,一下子也是頭皮發炸,汗毛直豎,不由也感覺自己的背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趴著一樣,渾身的不自在。

  胖子臉色慘白,冷汗直流,不過他到底是個人物,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人不敢動,但是我看到他的手緩緩地做了一個手槍的手勢,估計是讓潘子開槍。

  潘子擺了擺手,讓他把頭移過去點,自己好瞄準,這時候華和尚舉起兩隻手,輕聲說:「等等,先看看,別是個活人。」

  「長成這樣都能叫活人?」潘子輕聲道。

  華和尚擺手讓他別說話,自己用手電筒一點一點移向胖子肩膀後面的地方。手電筒照了上去,那人被光線一照,頭一下子轉向我們。我看到一張無法形容的臉,整張臉是凹陷下去的。鼻子的地方只有一個大洞,眼窩深得畸形,兩隻眼睛猶如電筒一樣反射著手電筒的光芒,嘴巴的地方,看上去竟然像一隻貓頭鷹。

  潘子就猶豫了,槍就鬆了下來,看向我們:「他媽的是隻夜貓子?」

  我心說怎麼可能,這裡的空氣品質這樣,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生物,夜貓子不可能在這裡生存。而且要這是夜貓子,那他娘的也太大了。

  可是單看這張臉,還真是非常像,夜貓子飛翔的時候是沒有聲音,難道就是這樣,從瓦頂上無聲息地飛了下來,停到了胖子的身上,那胖子怎麼會一點感覺也沒有?

  胖子臉上的汗就像瀑布一樣,一邊還在讓潘子開槍,一邊手開始往腰上的匕首伸去,大概是看我們沒反應,自己忍不住要動手了,我忙向胖子一擺手,讓他別動,沒搞清楚之前,萬萬不要硬來。

  胖子朝我齜牙,表示抗議。

  沒想到他才一露牙齒,背上人突然似乎受了刺激,一下子凹陷的臉扭曲了起來,人往後一仰,突然嘴巴就張了開來。我靠!一口的二寸長的獠牙,那肯定就不是鳥了,而且嘴巴越張越大,很快就超過了人類所能張的極限。

  我一看糟糕,胖子要倒楣了!潘子猛把槍托壓緊自己的肩膀,一瞄那嘴巴,剛想開槍,突然「嗖」一聲,一道勁風在我面前飛過,一個東西就從門殿外面扔了進來,一下打在潘子的槍上,槍頭一偏,一連串子彈就貼胖子的耳朵掃了上去。胖子嚇得大罵:「你他娘的打哪裡啊?」

  我轉頭一看,陳皮阿四和順子衝了進來,陳皮阿四對潘子大叫:「放下槍!」

  上面那東西一口已經朝胖子的脖子咬下來了,胖子腦袋一撞,把那傢伙的腦袋撞開,然後扭過身子就用反手掰住後面那東西的嘴巴,想把它給甩下去,但是那東西不知道是怎麼趴在他背上的,怎麼甩都甩不掉,胖子大叫:「他娘的,快上個人來幫忙!」

  葉成拔出刀就想上去,我大叫:「不行!樑要塌了!胖子你快跳下來!」

  胖子根本沒聽見,還在那裡大叫:「你們幾個沒良心的,快點!」

  陳皮阿四猛一甩手,一顆鐵彈子就打在胖子腳上,胖子「哎呀」一聲吃痛,腳一鬆一滑,整條樑柱因為他的動作喀嚓一聲往下一斜,胖子一下子就平衡不住了,人一倒就摔了下來。

  橫樑離地的高度,摔下來不是說沒事情就沒事情的,幸好下面掛著一具屍體,他下來的時候用力扯了一下,在半空緩衝了一下力道,就摔進地上的瓦礫堆裡。我們趕緊衝過去一看,幾個人都一愣:胖子背後那東西不見了,什麼都沒有──

  我一下子想起柱子上那些彈孔了,馬上意識到不對,一甩手道:「那東西沒掉下來!當心頭頂!」話還沒說完,頭上一個影子閃電般掠過,一邊的順子一個就地打滾,左肩膀上已經多了三道血痕。

  我馬上端起槍,但是老五六比我想像的要重多了,我端得不是很穩,抬了兩下,槍口竟然沒抬起來,胖子爬起來,一把奪過我的槍,憑著感覺就朝頂上掃了一圈,大量的瓦片稀哩嘩啦地掉了下來。

  我們的手電筒全部上去給他照明,但是等槍霧散盡,頂上卻什麼都沒有,剛才那東西不知道到什麼地方了。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胖子心有餘悸。

  「你還問我們,它趴在你身上你都沒感覺,你幹什麼吃的?」潘子大罵。

  胖子大怒,剛想罵回去,忽然人一頓,我們轉頭一看,我靠,那張怪臉,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從潘子的肩膀後面探了出來,幽幽地看著我們,而潘子自己也一點都沒有發覺。

  我們馬上全部退開潘子,潘子一看我們的反應,臉馬上綠了,叫道:「你們幹什麼?」還沒等他回頭,肩膀後的那東西猛地就張大嘴巴,一下子一口的獠牙。

  胖子抬槍一個點射,「砰」一聲那東西半邊腦袋就給轟飛了,頓時綠水四濺,濺了我們一身,一股極度難聞的味道瀰漫了開來。

  我一下子以為搞定了,一看又不對,那張半個腦袋的巨大的嘴巴裡面,竟然還隱約有著一張小臉!

  「該死!」我聽見一邊的順子輕聲叫了一聲,一個飛撲就撞到了潘子身上,潘子給撞得飛了出去。他倒地後一個轉身就坐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軍刀已經在手,反手就往身後捅。

  但是他身後的東西卻已經不見了,坐在他身後的是剛撞他的順子,那一刀就捅了過去。幸好順子反應快,一把壓住他的手,把他手給扭了過來,同時大叫:「剛才誰開過槍?!」

  胖子馬上舉手,「我!」

  「還有我!」潘子也舉起了手。

  順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眉宇中多了一股不容質疑的氣質,一甩手:「開過槍的人留下!其他人跑!一直往前跑!絕對不能回頭!」

  我一看,一數,哎呀,我們的人全都留下了,那我怎麼辦,跟著陳皮阿四豈不是等宰嗎?忙也一舉手:「我──我忘記了,我也開了!」

  葉成他們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反應,這時候我們就聽到門殿頂上傳來了瓦片碎裂的聲音,似乎有很多東西正在爬上殿上的瓦頂,數量之多,難以想像。幾個人都大驚失色,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來不及了,還不走!」順子大叫。

  陳皮阿四看了我們一眼,一甩手,對華和尚他們說:「走!」說著,三個人快速跑出了前殿。

  我心裡覺得奇怪,但是形勢已經不容我多想,頭頂上的瓦片碎裂聲越來越多,胖子甩出自己的子彈帶子給潘子,兩把槍都上膛,我們圍成一個圈,問順子:「上面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們怎麼辦?」

  順子沉聲道:「不知道。」

  「那你讓他們跑什麼?」潘子奇怪。

  順子道:「我只是想讓你們和那老頭子分開來,這不是我的主意,你們三叔的吩咐。」

  我們一聽,全部都轉頭看向他,心說什麼,我三叔吩咐的?

  潘子就問道:「那你是什麼人?」

  「別問這麼多了。」順子道,「我現在帶你們去見你們的三叔,到時候你們自己去問他吧。」

  我渾身一緊,剛想問:「我三叔現在也在這皇陵裡?」突然頭頂上發出一連串破碎聲,瓦片下雨一樣直往下掉,我們護住頭全部都往上看去。只見在手電筒的光斑裡,無數的影子在挪動,似乎都是剛才的那種東西。

  順子甩手道:「剛才你們槍聲一響,這死樹林裡面到處都是聲音,都向這裡圍過來了。」

  「那我們為什麼不跑?」潘子聽著四周已經密集得讓人無法分辨數量的爬動聲,緊張地問:「在這裡不是等死嗎?」

  「等他們再走遠一點。」順子一邊看了看身後,陳皮阿四似乎已經跑遠了,轉頭道,「走!」說著一拍我們,一馬當先向著前殿的出口跑去,我們緊跟其後。

  門殿之外可以看到神道的衍生殿,前面出現一道漢白玉二十拱長橋,橋上吊著兩條不知什麼材質的盤龍,順著橋兩邊的欄杆纏繞著,玉色極好,竟然沒有一絲縫隙,似乎是整體雕刻而成,橋下就是內皇陵的護城河,地下不知道有沒有水。

  我們才跑出幾步,後面勁風就起,我們幾個全部就勢一滾,胖子回手就是一個無目標的點射,黑暗中聽到一聲輕微的嘶叫,不知道打中了什麼東西,一團東西就摔進了橋下的深淵裡。

  黑暗中瀰漫著一種躁動,我隱約感覺到這種東西似乎能飛,但是手電筒狂掃卻什麼也掃不到。

  我們爬起來繼續往前跑,頭頂一陣一陣,似乎有東西在貼著我們的頭皮盤旋,胖子對著天上邊跑邊掃射,很快我們便跑到了橋上,突然我就感覺背上被什麼東西帶了一下,一下子就摔了出去,我一個反身爬起來,還沒反應過來,胖子一個槍托就從我耳朵邊上砸了過去,我就感覺一個東西從我背上摔了出去。

  回頭一看,只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正掙扎著爬起來。潘子抬手就是一槍把它打成兩截,接著胖子就對著天上狂掃了幾槍,子彈的曳光閃過,無數的影子盤旋在我們頭上。

  「這些到底是什麼?」我咋舌。

  「太多了,打不光,我們怎麼走?」潘子大叫道,問順子,「三爺到底在哪裡?我們怎麼走?」

  再往前就是四道龍樓殿的第二殿,到了那裡免不了又要和陳皮阿四碰頭,說實在的,和他們幾個人在一起我心理壓力很大,而且現在已經有了三叔的下落,我恨不得馬上找到他,問問到底整件事情是怎麼回事。

  「你們三爺應該在地下玄宮了。」順子道。

  「地宮?」胖子又是一槍托,也不知道打下什麼東西,「太好了,媽的省事了,地宮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順子道:「我不知道。」

  一下子幾個人都愣了一下,看向順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胖子就罵:「你不知道?你說帶我們去見他,這皇陵這麼大,我們怎麼找?」

  一般來說地宮的正規入口就是順著神道進入的第三道龍樓──天殿之內,但是必然是壓在銅鼎之下,有七十多道青磚加上鉛漿鐵水的裝甲等著我們,現代工兵團沒有十天半月也挖不開,但是地宮肯定有秘密入口,而且應該就在皇陵建築之內,中軸線上,慈禧陵的地宮入口就是在陵宮影壁裡,但是現在這情形哪有時間去挖洞。

  順子非常鎮靜,矮著身子,對我道:「你三叔說,這裡是玄武拒屍之地,他說告訴你這話,你自然就知道地宮的入口是在什麼地方,你想想有沒有印象。」

  我感覺奇怪了,玄武拒屍是玩笑之說,也就是風水理論中,集合了世界上最差的風水的地方,這種地方和理論中極品寶穴「九龍盤花」相同,是理論中的東西,世界上是不會有的。

  我問道:「他真這麼說?還有沒有說什麼?」

  葬書上說:地有四勢,氣從八方,故砂以左為青龍,右為白虎,前為朱雀,後為玄武。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順俯。形勢反此,法當破死。故虎蹲謂之銜屍,龍踞謂之嫉主,玄武不垂者拒屍,朱雀不舞者騰去…──

  順子矮著頭看著四周,急促道:「沒了,當時你三叔似乎在躲避什麼人,所以非常匆忙,你三叔是安排我在村子裡面接應你們,帶你們進山,然後就是帶這幾句話。」

  我聽著,忽然站定,心裡啞然。如果這裡真的是玄武拒屍,那葬在這裡,後代死絕,老婆偷人,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汪藏海和萬奴皇帝這麼大仇?

  而按照陳皮老頭的說法,這裡的風水應該是極其好才對,怎麼會是玄武拒屍呢?

  我一下子很後悔以前沒有好好留意這些東西,如果來此之前能看懂一些東西,現在應該一下就能領悟出什麼意思了。

  胖子也懂這些東西,甚至有些方面比我還知道得多一點,但這時候也很疑惑,他叫道:「放屁,不可能,皇陵玄宮所在,怎麼可能是玄武拒屍的地方?」

  潘子一邊又是一個掃射,將逼下來的東西逼開,回頭道:「也不是不可能啊,風水是對人來講的,你沒聽那和尚說嗎?這皇陵裡埋的不是人啊,說不定這種奇怪的格局差異和這有關係!」

  我知道潘子的話純屬氣話,以東夏國薄微的國力,建造這些建築應該已經傾注了全部的力量和資源,能夠發動如此巨大的工程的,只有萬奴王一個人,而且我不相信當時的末代萬奴王還有如此的威信,建造這座皇陵必然夾雜某種宗教的成分,那個時期,萬奴王很可能是人神一體的宗教偶像。

  銅魚上說歷代的萬奴王都是從地裡來的妖孽,我認為不能直白地去理解,銅魚之上的訊息應該另有隱諱,具體是指什麼,可能要破譯了我手上的那兩條銅魚才能夠知道。

  但是胖子不買帳,一聽潘子這麼說,怒道:「你他娘的別不懂裝懂,不是人,難道會是條狗嗎?不論陵墓裡葬的是什麼東西,按照風水上的講法,都不應該選擇『敗穴』之地,你以為棺材裡是妖怪,那葬它的風水就該與人相反嗎?沒這回事!而且你看這裡的規模,少說也是個城邦級別的,何必為妖孽修建如此規格的陵寢?」

  潘子的業務知識沒胖子豐富,一下子語塞,不知道反駁什麼好。

  順子對我們道:「幾位老闆,我聽不懂你們說什麼,別閒扯淡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懂誰說,快點!」

  胖子道:「這還不簡單,葬經看過沒?你知道什麼叫地有四勢,氣從八方,前為朱雀,後為玄武嗎?玄武就是後面的意思,拒屍就是拒絕屍體,拒絕了那就是沒屍體的意思,合起來說就是後面沒屍體,那不就擺明了嗎?屍體在前面!」

  我一聽,心說我靠,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嗎?要是郭璞(葬經作者)還活著,肯定會把你掐死。

  順子不懂這些,還真信了,道:「這範圍也太廣了點,要說在前面,是在什麼的前面?就憑這個也找不到入口啊?」

  我對他說別聽胖子胡扯,哪有這麼解釋葬經的,道:「三叔既然沒有直接把玄宮入口的方位說出來,肯定是因為照直說,你反而無法轉達。那就不能單純從字面意思去理解他的話,像胖子這麼猜是沒用的。」

  胖子不服氣,問道:「那你有什麼眉目?」

  我搖頭表示暫時也沒有頭緒,需要好好想想,三叔精通古代密碼和密文,應該從那方面去下功夫,而且既然他認為我能理解,肯定有他的理由,但是現在顯然不是思考的時候。

  說話間,我們已經退到了石橋的末端。再過去就是皇陵的廣場,黑暗中可以隱約看到石橋末端的地方豎了兩塊並排的石碑,都有十米多高,一塊已經斷了,底下由黑色的巨大贔屭馱著,石碑後面的不遠處是一片高聳的巨大黑影。

  我知道這裡是「皇陵界碑」,石碑之後應該就是通往「往生殿」的長生階,也就是通往幽冥的大門。

  「皇陵界碑」可以說是真正的人間與幽冥界的分界線,因為「皇陵界碑」之後的地方,守陵人都無法進入,幾百年前,皇陵封閉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人再踏足界碑對面的那一片區域了。

  看見石碑的那一剎那,我突然有了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似乎前方那一團巨大的黑影中,在這死寂的皇陵內城的某個角落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等著我們。

  就在這個時候,跑在前面的胖子突然停了下來,一下張開雙手,把我們都擋了下來,我上去一看,原來石橋的末端,竟然已經坍塌了,石橋和對面「皇陵碑」之間,出現了一道大概三四米寬的深淵,手電筒照下去一片黑氣濛濛,不知道有多深。

  「怎麼辦?」我看向潘子,潘子想也不想,端起槍就道:「還能怎麼辦?一個一個跳過去,快!」

  我一看這距離,不由嚥了口唾沫,奧運會選手那些人能跳多遠?八米左右?三米多不算太遠,但是對於我這樣整天不運動的人來說,想要輕鬆跳過去還真有點難度。

  一邊的胖子已經把槍交給順子,然後自己退後幾步,助跑一段後猛地一躍,在空中漫步而過,滾倒在對面的石地上。

  順子把槍再甩給他,然後把我們身上的裝備也先甩過去。接著順子也跳了過去,潘子要給我殿後,讓我先跳,我看著前面的深淵,心裡一橫說死就死吧,對對面的胖子大叫了一聲「拉著我點」。

  胖子滿口答應,我退後幾步,定了定神,猛地一陣加速,可倒楣的是,就在我想起跳的時候,潘子突然就在後面大叫:「等──」

  此時我已經剎不住車了,一下子高高躍起,猛地向對岸跳去,還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奇怪潘子為什麼要叫我。

  這一看,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從我左上方俯衝了下來,凌空就抓住我的後領子,一下子爪子鉤住了我的衣服,把我往邊上一帶,我在空中的姿勢就失控了,接著爪子就一鬆,我整個人就翻了一個跟頭,就往深淵裡掉去。

  一剎那間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慢動作,看著胖子衝過來,一躍而起想在空中拉住我,但是他的手就在我的領子邊上擦了過去,接著潘子舉起槍,對著我的頭頂「啪啪啪」就是三個點射,子彈呼嘯而過,然後我就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們的手電筒光瞬間就消失了。

  下落的過程極快,我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同時腦子瞬時閃過一連串的念頭:這下面是什麼?下面是護城河道?一般的護城河有多深?有水嗎?我會摔死,或者給這裡硫化的水溶成一堆骨頭?

  還沒等我想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我的背就撞到了一根類似於鐵鏈的物體,整個人差點給拗斷了,疼得我眼前一花,接著身體繞這鐵鏈打了一個轉,又往下摔去,還沒等我緩過來,又撞上另一根鐵鏈,這一次因為剛才的緩衝,撞得不重,我伸手想去抓,但是抓了個空,我繼續下落。

  這一連串的撞擊把我撞得暈頭轉向,連墜落時蜷縮身體的姿勢也摔沒了,接著我就臉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自己都聽到我全身的骨頭發出吱吱聲響,接著耳朵就「嗡」的一聲什麼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