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高中時,班上的女生說有事要跟我說,叫我放學後留下。聽到這種話,期待愛的告白應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但是面對興奮等候的我,那個女生一開口就向我抱怨運動會的成員。她說,她討厭和合不來的女同學一起參加蜈蚣競走。當時,我是運動會的執行委員,她找我當然只是為了那件事,說完想說的話後,她就匆匆離去了。

  同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那種事一再發生後,對於女性主動表示有話跟我說,我已不再想入非非。反倒是最近,碰上這種時候我多半會感到不安,因為大抵對方只是要向我抱怨。

  即使如此,週一的下午,當我看到「有事相談,如有時間,今日下班後能否抽空見個面?」這樣的電子郵件時,我還是睽違已久地心跳加快。

  寄信人是秋葉。

  我扭過脖子,轉頭看向斜後方。她對著電腦,依舊在默默工作,絲毫沒有朝我看來的跡象。

  我考慮了很久,才打出以下這封信:「知道了,那就在水天宮的十字路口旁的書店見,我會在陳列商業書刊的角落。」

  雖然心如小鹿亂撞,但其實我知道她為何會找我,八成是為了前幾天的事道歉吧,同時肯定也是要還我西裝外套。到時也許會去咖啡店坐一下,但八成也就只有這樣了。她大概會立刻離開,然後自明日起態度又和過去一樣。

  明知如此,只因為很久沒和年輕小姐因私事約定碰面,就令我迫不及待地等著時鐘的指針指向下班時刻。男人真的、真的是一種很滑稽的生物。

  宣告下班的鐘聲一響,我立刻抱起公事包起身,我怕再磨蹭下去會被課長攔下來。上司這種人,關鍵時刻通常不在位子上,可是當我另有急事時偏偏總在這時被他叫住。

  順利逃出公司的我,大步走向約定的書店。現在才九月,猶有暑氣未消,所以抵達書店時我已滿身大汗。

  在吹得到冷氣的地方,我翻閱電腦雜誌耗了十幾分鐘,這才赫然感到身旁好像有人佇立──這麼說其實是騙人的,打從老早之前我就已察覺秋葉走進書店。雖已察覺,卻默默等待她發現我,朝我走近,出聲喊我。

  「對不起,收拾東西費了一點時間。」秋葉表情僵硬地說。

  「沒關係,反正我也剛來。」

  她持著紙袋,我猜裏面八成裝著我的外套。

  我們走進位於書店二樓的咖啡店,我喝咖啡,她點了冰紅茶。

  「妳的身體還好嗎?會不會宿醉?」

  「我沒事。」秋葉的表情依然很僵,完全不肯看我。

  「那就好,妳每次都喝得那麼醉?」

  「那天是例外,因為有點不愉快的事。」說到這裏,也許是醒悟沒必要連不該說的都說出來,她暫時噤口不語,然後才又鄭重補上一句:「醉成那樣是第一次。」

  「今後妳最好還是小心點。」

  「我不會再喝酒了。」秋葉語帶怒氣地說。

  「我倒覺得用不著那麼極端。」我瞄向放在她身旁的紙袋。「呃,所以……我的外套怎麼樣了?」

  秋葉一聽,倏然挺直腰桿,猛地縮起下顎看著我。我有點手足無措。那是女孩子要向我抗議甚麼時,經常出現的表情。

  她自皮包取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

  「請你收下這個。」

  我困惑地打開信封一看,裏面有五張萬圓大鈔。

  「這是甚麼?」

  「置裝費,請讓我賠償。」

  「等一下,妳根本用不著這麼做。」

  「這是我的心意。」

  「如果妳真的感到抱歉,在拿出這種東西之前好像應該先做一件事。」見她露出聽不懂我在說甚麼的表情,我只好繼續說道:「所謂的道歉之詞,我還沒從妳的口中聽到。」

  秋葉在一瞬間蹙眉,用力深呼吸。只見套裝的胸口上下起伏。

  她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說:「我很後悔那晚醜態畢露,給渡部先生造成麻煩,也絕非我的本意。」

  簡直像政治家的答辯。

  「妳這算甚麼?聽起來一點也不像道歉。」

  「所以,這就是我道歉的表示。」她把信封朝我推過來。

  「這種玩意,我才不稀罕。」我扯高嗓門,開始有點不愉快了。「只要妳把外套還給我就沒事了,雖然那件西裝很便宜,早已不流行,對我來說卻是珍貴的行頭之一,沒有那件我就無法出差。」

  「你不能拿這筆錢再去買一套新的代替嗎?」

  「不行,沒那種道理。因為,那只是有點髒而已吧?只要送去乾洗就能解決了。」

  「本來是這樣沒錯啦。」她垂下眼。

  我指著紙袋。

  「我說,那個,該不會就是我的外套吧?我一直這麼以為。」

  秋葉神情倉皇地拽住紙袋的袋口。「是的。」

  「那麼,妳只要把那個還給我不就好了?啊!難道說,該不會,衣服還沾著髒東西沒處理?」

  她搖頭。「不,已經洗過了。」

  「那麼──」我把後半截的話吞回肚裏。洗過了?誰洗的?

  我有種不妙的預感。

  「那個,仲西小姐。不管怎樣,先讓我看看那件衣服,好嗎?」

  秋葉雖然躊躇,還是把紙袋遞過來。裏面裝著眼熟的衣服,但是我正想取出時──

  「別在這裏拿出來。」她說。

  「啊?為甚麼?」

  「沒有,就是那個,總而言之,這裏有點不妥……」她好像很在意周遭的人們。

  我愈來愈不安了。

  「好吧,請妳在這裏等我一下,好嗎?」

  留下默默點頭的她,我抱著紙袋走進咖啡店的廁所。從紙袋取出的衣服,正是那天被她弄髒的西裝外套,現在很乾淨,也燙得筆挺。但是一套上身,我嚇了一跳。袖子居然變成七分袖,肩膀也變得很緊,前面的釦子也扣不起來了。

  回到座位,秋葉一臉賭氣地正在喝冰紅茶。

  「我問妳。」我一邊坐下,一邊開口問道:「妳為甚麼不送去乾洗?」

  「我不能送去。」

  「為甚麼?」

  「會被誤會。」

  「被誰?」

  「乾洗店的老闆娘,她會以為我有男人了。」

  「所以妳就自己洗?」

  秋葉緘默。

  「傷腦筋。」我歎口氣,抓抓腦袋。

  「所以我才說要賠你錢,請你收下。」

  「我倒覺得問題不在那裏,總之這錢我不能收。」

  「你不收下我會很為難,因為我無法忍受自己給人添麻煩卻沒解決。」

  秋葉把信封往我面前一推,抓起帳單就起身。

  「等一下。」我追上她,把信封塞進她的套裝口袋。「這樣或許妳覺得一筆勾銷了,但我卻無法認同。」

  「不然,我該怎麼辦?」

  「妳還問我怎麼辦……」

  其他客人都朝我們行注目禮了。不管怎樣先離開吧,我說著從她手中取過帳單。

  出了店,秋葉正板著臉等我。

  「妳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吧?」

  「為甚麼這麼說?」

  「因為我看妳好像以為甚麼事都能用錢解決,但是那種東西無法讓人感到妳的歉意,真正必要的是態度與行動。」

  她狠狠瞪著我。「只要用行動表示就行了嗎?」

  「可以這麼說。」

  「我明白了,那麼,明天可以請你跟我在這兒再見一面嗎?」

  「明天?非得等到明天不可?」

  「今天已經晚了,而且我沒有準備。」

  我很納悶這需要甚麼準備,但我沒問,因為對於她會用甚麼態度表明歉意,我漸漸產生好奇。

  「那麼,明天,同一時間在這裏碰面。」

  「一言為定。」她說著點點頭。她那隱約帶著挑戰的目光令我耿耿於懷。

  翌日,我按照約定在書店等候,一身白色褲裝的秋葉出現了。這天我一直待在施工現場沒進公司,所以直到這時才見到她。

  「請跟我來。」她小聲說完,便一個轉身,大步走出。

  她出了書店,沿著馬路往前走,最後走近停放在投幣式停車場的汽車,是一輛黑色的富豪XC70。

  「請上車。」秋葉開鎖後說。

  「要去哪裏?」

  「總之,請你上車就對了。」

  我雖然覺得事態好像愈變愈奇怪了,但多少也感到有點興奮。我開始期待她到底打算做甚麼。

  我一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秋葉也鑽上車。

  她猛然發動車子。本來打算暫時不問任何事的我,看到車子駛進箱崎的收費站,終於無法再保持沉默。

  「那個地方非得走高速公路才能到?距離那麼遠?」

  「三十分鐘就會到。」她只有這麼回答。

  車子進入灣岸線,秋葉高速駛過最右邊的車道。

  「妳該不會,打算去橫濱?」

  「去櫻木町。」她逕自瞪視著前方回答。

  「意思是要在那裏做些甚麼囉?」

  「到了就知道。」

  看樣子在抵達之前她甚麼也不會透露。我放棄追問,決定眺望窗外。想想不知已有多少年沒去橫濱兜風了。當然,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坐女人開的車去。

  「這是妳的車?」

  「沒錯,有甚麼不對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妳的品味很特別,不太像一般年輕小姐喜歡買的車。」

  秋葉呼地吁出一口氣。「是為了衝浪。」

  「衝浪?」

  「對,因為要裝很多行李。」

  「原來如此,妳是衝浪客?」

  「不行嗎?」

  「不是,我是覺得很羨慕,打從似前我就想試一次看看,可惜到頭來一直沒機會嘗試就老了。」

  秋葉沒說話,讓我猜不透她在想甚麼。

  車子經過跨海大橋,從山下町駛離高速公路。她對目的地依舊隻字不提,逕自操縱方向盤。

  等她終於停車時,是在從主要幹道稍微往裏深入的地方,放眼望去淨是時髦商店。

  「請下車。」秋葉說著關掉引擎。

  一下車,她便走進旁邊的店,櫥窗內裝飾著男性西服,上面標有除非彩券中獎否則絕對買不起的價錢。我瞪大雙眼尾隨在她身後。

  店內,秋葉正與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男士互打招呼,那是個看起來就像對外國貨瞭若指掌、頗有紳士氣質的男士。

  男士眯起眼走近我。

  「歡迎光臨,那麼先讓我替您量身,好嗎?」

  「量身?」我看著秋葉。「這是怎麼回事?」

  「我要請這間店替渡部先生做一套西裝,以此表達歉意。」

  「來吧,這邊請。」男士想帶我去後面。

  「請等一下。」我輕輕朝他伸手制止。「我不需要。」

  「啊?」男士愣住了。

  我走近秋葉。

  「我可不是想讓妳做這種事才跟來的。」說完,我就直接推開店門離開。我朝富豪轎車停放處的反方向邁步走出,打算搭電車回家。

  我的腦中又浮現秋葉在棒球練習場的身影,也想起在KTV唱個不停的她,當時的她和現在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

  「請等一下。」好像另一個秋葉的她追上來。「你到底是對哪裏不滿意?」

  「妳的想法。」

  「你不是說只給錢不行嗎?所以我不是用行動表示了嗎?」

  「這樣子不叫做用行動表示,妳真以為這樣做我就會高興嗎?不要太瞧不起人!」

  「不然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我湊近端詳語帶憤怒的秋葉臉孔。

  「妳是真的不明白?」

  「就是不明白才會問你。」

  我搖頭,做出投降的姿勢。

  「給別人造成麻煩,如果感到抱歉,首先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這種事連小學生都知道,連幼稚園小朋友都知道──對不起──應該要這麼說,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為甚麼妳就是說不出這句話?我根本不想要甚麼錢,也不希望妳替我訂做甚麼高級西服。我之所以跟著妳來到這種地方,是因為我以為能夠聽到妳說句話,因為我期待妳道歉。甚麼狗屁量身,別他媽的開玩笑了!」

  我是真的很火大,忽然有種被人糟蹋的感覺,令我一肚子火氣。

  「夠了,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吧!既然妳不肯道歉,那也不用勉強,除此之外我對妳別無──」講到這裏,我立刻僵住。

  秋葉站在原地如石像一樣動也不動,她的眼中含著大顆淚珠。在我驚愕的凝視中,淚珠終於開始流淌,在臉上形成道道淚痕。

  這也太扯了吧!我暗忖。在這種時候哭泣太奸詐了。

  但她接著說出的話,卻令我更困惑。

  「要是做得到不知該有多輕鬆……要是能夠坦然道歉,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老實說,雖然當場呆住了,但我心中卻也有某種熾熱開始膨脹。如果說得更淺白點,那是一種「心動」的感覺,從未經驗過的事物、自己沒遭遇過的事將會發生的期待感,朝我步步迫近。

  秋葉自皮包取出手帕,快速擦過眼下,然後做個深呼吸,看著我。她的臉上已經沒有淚痕。

  「失禮了。好了,那現在要怎麼辦?」

  搞甚麼?甚麼叫怎麼辦,這話該我問才對吧!

  我本來直到剛才還很生氣,但那股怒氣被她的眼淚平空抹消。失去怒氣的我,頓時變成洩氣的空殼子。

  「總之……我要先回去了。」我總算擠出話:「反正待在這裏也沒甚麼意義。」

  秋葉微微點頭。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這樣妳還要繞個大圈子吧。」

  「可是,總不能就在這裏草草解散。」

  「不然,妳送我到橫濱車站好了,我從那裏回去也比較方便。」

  她好像不太同意,但最後還是點點頭。「好吧。」

  一路走回秋葉的車子,我倆鑽上車,我一邊暗忖事情愈搞愈離譜了,一邊拉過安全帶。從明天起我該用甚麼面目對待她呢?想到這裏我有點不安。

  我下定決心不管怎樣今天一定要貫徹堅定的態度,我不想讓她以為我是因為她的淚水而妥協。

  可是偏偏在這種想耍帥的時候,身體總會出現可笑的反應。秋葉把車鑰匙插進去,正要轉動之際,我的肚子竟發出聲音。咕──嚕嚕嚕嚕──

  四下沒有車子行駛,也沒有任何算得上噪音的動靜。一片靜寂中,唯有那個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

  秋葉正要發動引擎的手停下。

  「你肚子餓了吧?」秋葉說。語氣聽起來格外正經。

  「因為這是我平常吃晚飯的時間。」

  「怎麼辦?」

  「甚麼怎麼辦……」

  這一瞬間,我的腦中閃過種種念頭,我並無邪念,首先想到的是該怎麼做才能保住我的面子,如此而已。

  「要去吃點小東西嗎?」我說。

  「小東西……是指甚麼?」

  「不,不是小東西也無所謂,普通食物就行了。」

  「可是吃少一點比較好吧?」

  「為甚麼?」

  「因為,你如果現在吃太飽,就吃不下晚飯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我總算明白她何以堅持「簡餐」,她是顧慮到我回家後八成要吃妻子做的飯菜,所以覺得非得這樣不可吧。

  「今晚,我在外面吃也沒關係。」

  「是這樣嗎?」

  「因為妳沒說今晚到底要做甚麼,我怕也許來不及趕回家吃晚飯……不,呃,我並不是要跟妳一起吃晚餐,我是想說如果拖到比較晚,我也可以自個兒找個地方吃完飯再回家。」

  說實在的,我其實期待過與秋葉共餐。下班後要和年輕小姐見面,所以暗懷這點期待應該是正常反應吧?

  「橫濱車站的東出口有棟大樓,裏面有一間義大利餐廳可以吃到正統的義大利菜。」秋葉說:「要去那裏看看嗎?」

  「妳決定就好。」

  她點點頭,這次終於發動引擎。

  那間餐廳位於大樓的二十八樓,窗口的禁菸席可以放眼眺望橫濱街景,店內彷彿為了尊重夜景,把燈光調成恰到好處的昏暗。

  我有點緊張,一邊問起她對新職場是否習慣、工作是否有趣等等問題,對於這類問題,秋葉起初臉色僵硬,一再重複那種想怎麼解釋都行的含糊答覆。也許她是覺得如果說錯話,將來被公司其他人傳揚開來會很不利。

  關於我的西裝外套,我已決定在此按下不提,因為我怕如果提起那個,會把好好的晚餐搞砸。雖然我也非常在意她為何哭泣,但我決定忍住。

  「妳是甚麼時候開始玩衝浪的?」

  「大約三年前吧……」

  「起因是甚麼?」

  「沒甚麼特別原因,是在玩衝浪的朋友邀我。」

  我們的對話漸漸變得順暢。

  「衝浪啊,真酷!我本來也一直想嘗試看看。」

  她拿叉子的手停下,定睛看著我。

  「那句話你剛才也講過,你說一直想試試看。」

  「我的確講過。」

  「不過,那是騙人的吧?」

  「怎麼說?」

  「你只是在隨口附和我的話吧?其實你根本沒有那麼想嘗試。」

  「沒那回事。」我噘起嘴。「我幹嘛非得附和妳不可?我是真的覺得有機會的話很想試試看,就連現在也這麼想。」

  「真的?」

  「對。」

  「那好,我們就去吧,去衝浪!」秋葉目不轉睛地凝視我。

  她肯定認為,反正我絕不可能答應。事實上,我是很為難,我的確覺得要是能夠衝浪該多好,但事到如今我已沒有那麼大的興致去挑戰,但我又不甘心如此坦白招認。

  「好啊!」我說:「去就去。」

  這次輪到秋葉的表情略顯變化,她顯然措手不及,但並未退縮。

  「你大概以為反正我絕不可能開口邀你,但我偏偏就是會邀你喔!因為我向來不開那種空頭支票。」

  「沒問題!不過我也有我的行程安排,所以最起碼也要在兩、三天前先通知我。」

  「我真的會邀你去喔!不是唬人的。」

  「我也是認真的。」

  「你現在,不會緊張嗎?」

  「一點也不,緊張的應該是妳吧!」

  雖然莫名其妙地鬥起嘴,但我很愉快,我覺得她激動起來很可愛,而還能夠激動的自己也不賴。

  吃完飯,秋葉想買單。但我提議各付各的。

  「不,這餐讓我付。」她的眼神很認真。

  我考慮了一下才點頭。

  「好吧,那麼外套的事就算扯平了。」

  秋葉露出赫然一驚的表情後,嫣然一笑。

  她的笑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