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天去一次繪理住處,除此之外盡量待在家裏,維持這樣的生活模式。只要不提起離婚的話題,和英惠的生活就還算平穩,有時看電視上的搞笑節目,甚至還會兩人一起笑出來。但我當然不會因此就有讚揚雙重生活之感。不僅沒有,甚至覺得就像蒙眼走在繃得緊緊的繩索上。
睡覺時我已改睡沙發,和英惠睡同一張床,就各種意味而言都令我心生抗拒。
結果有一晚,英惠來到躺在沙發上的我身旁,語氣平靜地這麼說:「老公,你去床上睡,我會待在這裏。」
「不,我睡這裏就行了。」
「反正我在寢室也睡不著,算我求你,請你跟我換。」
我坐起上半身。「妳還是睡不著嗎?」
「嗯,不吞點甚麼不行。」
大概是打算喝酒吧,我如此解釋。
「難道就沒有甚麼好方法可以讓妳入睡嗎?」
我這麼一說,英惠拉起我的雙手。
「很簡單,只要你這樣做就行了。」她把我的手放到她脖子上。「只要你稍微用力掐緊,我就可以解脫了。」
「妳胡說甚麼。」我縮回雙手。「我就是怕妳會這樣胡思亂想,所以現在不是每晚照常回這裏嗎?」
「所以,我才說你可以不用這麼麻煩了。」
「如果妳真的這麼想──」
「就答應離婚。你想這麼說?」英惠淺笑。表情冰冷。「老公,你腦中就只想著那個耶。」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就時間判斷,肯定是繪理打來的。
「你接呀,我會走開。」英惠出了客廳。
我拿起手機,果然是繪理打來的。怎麼打來了?我問。
「我好寂寞。」繪理細聲說:「一個人在家,我不安得要命,一想到你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我就好害怕。」
「那怎麼可能呢。」
「不然,你為甚麼不肯陪在我身邊?為甚麼要讓我獨守空閨?」
「那個我之前不就說過了嗎?」
「因為擔心你老婆?那你就不擔心我?你以為我就不會死?你以為我就不會喝酒昏倒?」
「不是的,我知道我對不起妳,但是……」
電話彼端傳來啜泣。
「夠了,這種情況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受夠了!」電話斷了。
我慌忙回撥,但是打不通。我焦急地換好衣服走上走廊,卻發現英惠站在那裏,宛如幽魂。
「你要去她那裏?」
「她好像不大對勁。」
「噢。」
英惠垂眼,嘴唇抿成一線,在我看來那種表情彷彿象徵某種決心,甚至可稱之為不祥的預感。但我忽視那種感覺,穿上鞋子,抓起車鑰匙。留下佇立原地的英惠,我走出屋子。關門,上鎖。
就在下一秒,室內傳來撕裂絹帛般的悲鳴,聽來不像人類的聲音,但我知道那肯定是英惠。我皺起臉,甩頭拒絕那個聲音,快步跑過公寓走廊,進了電梯。
大約三十分鐘後,我已在繪理的住處。她跑到陽台上,口口聲聲說她要跳下去。
「妳別做傻事。」
「不管,我要死!阿俊,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對不對?」
「就跟妳說沒有那回事。」
「那好,你不要再回去了,一直留在這裏。」
「妳別為難我了,現在離婚尚未成立。」
「那是因為你會回家,如果你不回去,你老婆一定會死心。」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好吧,那我跳下去,這樣你也不在乎?」繪理把手放在陽台邊緣。
妳明明就不想死,我暗忖。如果真的想死,在我趕到之前應該就已跳下去了。
但我當然不可能說出那種話,要是那樣會傷到她的自尊心,為了保住自尊心,她說不定真的會一時衝動跳下去。
為了安撫一直嚷著要尋死的繪理約莫耗了兩小時,我已累壞了。
「我可以去一下廁所嗎?」
「你想幹嘛!你敢去我就跳樓。」
「拜託妳饒了我吧,我真的憋不住了。」
我衝進廁所,正在小便時,手機響起收到簡訊的鈴聲。是英惠傳來的,我戰戰兢兢地打開看。
我沒事。她的情況如何?回家時小心開車,如果累了,先休息一下再回來也行。
凝視液晶螢幕,我忽然有種莫名的辛酸。之前英惠的尖叫是終於決心放棄一切之後的吶喊,而她還在擔心我與情婦的糾紛是否會令我過於疲勞開車肇事。
我一出廁所,繪理又開始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