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天未亮,趁著街上人少清靜,七月便跟著流火踏上了回碧游宮的路。無仰當時還在睡,七月便和已經起身出來的石橫道了別。
駕車的童景仍在驛站裡等著他們,見了流火少不得與他調侃幾句,趁著天早涼爽,揚鞭走馬輕快的往城外去。
流火歪在車子一角,半夜的時候無仰來找了他一趟,那時七月已經睡得深沉並不知曉。流火微倚著車壁,腦中所想他們的談話。他正忖間,聽得一陣悉索,不由回轉神思。見七月正把包袱放在面前小桌上準備解開,輕聲說:「東家,你昨天晚上沒吃東西。包裡有點心,現在要不要吃些?」
流火不語,七月想了想又說:「不是我們昨天吃剩的,這個很好吃,所以我單叫了一份帶回來的。」
「我不餓,你吃吧。」流火看著她。
七月一聽,復又把帶結系上:「那,回去再吃吧。」她有點不舒服,也是吃不下的。
流火看她的動作,突然說:「翠海丹蘭耀芳菲。」
「呃?」七月一愣,他問的突然,但七月一聽這個,腦裡本能的就反應出東北院的書閣。
「下一句是什麼?」流火一手拿過水囊,輕聲問。
「赤雪金土錦華葦。」七月開口說,這兩句她在書上瞧見過,只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蕩雲凝霧催碧落。」流火又說,「下一句呢?」
「浮光疊彩駕鴻飛。」七月又應,突然托著腮說,「東家,這幾句是什麼意思啊?我當時讀的時候就完全不明白。」
「這在兩本書裡,你都記得這樣清楚?」流火的眼微微的凝深,她的記憶力,不是一般的好!難怪能養出紫檀優夢來。
「記得,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七月說著,突然晃了晃腦袋。可能是昨天在廟裡的時候又擁又悶的擠了半天,今天早上一起床就覺得胸口悶得要命。她也沒當回事,現在腦子都有些昏昏的還覺得特別想吐。
流火看她的臉有點異樣的發紅,今天近了她已經發覺,她好像有些起了熱。他有點後悔,這個時候還來考她的記憶,但這種狀態還能記得如此清楚,實在是讓人驚歎了。
「你不舒服?」流火說著,將另一個水囊遞過去,「這兩天太熱了,你寐一會吧?」
「沒事,我從小都不生病的。」七月說著,伸手去接。哪知她這邊剛伸出手去,車身發出「光」的一聲,馬一聲長嘶,接著便是猛的一晃,流火所坐的半邊竟整個塌陷下去。七月本來就半探著身子過來,毫無防備之下猛的一下給甩撲了過來。嵌在車上的小桌擋不住,沖著流火就跌了過去!
流火身子本也隨著一抖,但下一刻見她整個人滾栽了過來,少不得伸手接她。流火是坐著的,七月這邊沖力又大,一撲一撞,七月是一頭撞到他身上,張著嘴都來不及收,牙一下啃頂到他的耳側!同時流火的後腦勺砰的一聲撞到後頭的車板上,結結實實!
流火已經習慣了,因對著是她,總不能開罩把她彈出去。也正是這樣,他難保要受波及。他覺得後腦勺生疼,左耳下側也微微有點麻燙。他一臉無奈,伸手一撐正托到她的胸肋,觸手竟是硬梆梆的,一時有些微異。低聲問:「你身上箍個什麼東西?」
但七月沒應他,甚至連哼都沒哼,他一怔,一翻她才發現,她暈過去了!身上燙燙的,也沒汗,整張臉都憋得紫脹。中暑了?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解她的扣子,她四肢發軟癱,偏是胸腹一帶硬梆梆的,跟箍個鐵套子一樣。這大熱天的,也不知弄什麼在身上。
他這邊正想著,聽外頭童景說:「車軸子斷了一根,你們沒事吧?」
「沒事。要幫忙嗎?」流火側頭沖著窗外應了一句,瞄了一眼角落裡的魚缸。好在那缸魚上扣個蓋,又擠在角落裡。不然缸跌飛出去,流火都有種預感肯定最後是砸自己頭上。
「你們呆著吧,一會我就修好。」童景說了一聲,聲音已經繞到車頭去了。
童景在外頭搗鼓車軸子,流火解開她領襟上的兩顆絆扣,突然一愣。盯著她的領口有點發呆!他看到一個麻布條邊,勒得緊緊的箍了一層又一層。受傷了?他並未聞到任何血味啊?
他看一眼七月,想了想微微拉了一下她的領口,登時又好氣又好笑,她身上纏了一堆麻布條,把自己裹得跟個棍一樣。半點不透風,不中暑才怪呢!
他一邊想著,一邊瞅著她自言語:「雖說你還是半孩子,到底也是個姑娘。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不過不解開你得憋死。」說著,手臂已經繞到她後背,手指順著小褂的衣擺往裡一探,觸手一試便找到縫隙,一股薄息如刀,輕輕一聲,布條子皆斷裂了開。
接著自衣外把斷了的破布條子全拉出來。麻制的,原本是灰黃色,如今都洗的發灰白。麻品本來是比較硬的,但她可能洗的次數多了,倒也軟薄。
流火剛把破布往地上一甩,突見她胸口起伏間霎時膨脹起來,像是一直被壓擠迫緊,如今一得到釋放開來,頓時歡快跳彈起來!登時這件藍色小褂被撐得緊緊崩崩,連帶她整具身體已經變得曲線玲瓏。
七月依舊是七月,細細小小小的,此時雙眼緊閉,眉頭擰成一團。但臉上那團孩子氣仍是散不去,額頂發隙的細碎頭髮都是細細的小絨毛般的,但正是因身體起了變化,胸前的高聳更凸顯出她腰身的纖細,讓她像是瞬間從個半孩子長大似的。
流火瞪著她半晌,見她明顯喘息比方才順了許多,一時間突然有種又想笑又有點嗟歎的感覺。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許是怕人輕薄這才想的法子。瞧這布條的陳舊,想是用了也不短的日子。最近越發熱了,虧她也耐的住。
車裡沒有解暑的藥,他想了想,將她的包袱收一收。抱著她起身下了車。此時剛出京城不到十裡,離碧游宮還好幾十裡路,不過此時她昏著倒也方便他行走。
童景正在前頭翻工具,一見他抱著七月下來,一時發怔:「撞著了?」
「沒有,她有點中暑了。我先帶她回去,你也別修了,一會讓人過來拉回去算了。」流火瞅一眼車輪說,「車上還有缸魚。」
「知道,七月要養麼!」童景笑笑,擺擺手道,「你快去吧,我弄好了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