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相處綿脈自有溫

七月昏昏沉沉的一睜眼,瞅見頂上懸的花帳子一時嚇了一跳。一激零整個坐起來,胸口沒那麼憋悶了,頭也不是亂蹦著疼了,她看看四周,是東家的臥室嘛。她在這裡睡過一晚上地鋪,記得。

他這院子雖大,但臥室就這麼一間,她知道拐到後頭有個大池子,是七月至今為止見過最大的「澡盆」。

她看了半天一低頭,突然「哎喲」一聲,眼睛亂找自己的那些布條子。

「別找了,我已經扔了。」流火一撩珠簾子進來,把手裡端著的藥碗往她眼前一送,「喏,喝了。」

「啊?不,不能扔啊。東家你扔哪了?我得找回來!」七月一聽也顧不得其它,掙扎著就要下地。

「這東西你纏這麼厚,跟個鐵鎖衣一樣。你不難受?」流火忍不住開口,伸手一摁她的肩,把碗又遞給她,「把藥吃了,剛才你都暈過去了,就是那東西鬧的。」

胸口一鬆,七月的確覺得呼吸暢順了許多,也沒那樣的憋悶和惡心,連帶著頭也不是亂蹦著疼了。她抬眼看著流火,剛要說話,聽他又開口:「出來有點防備是對的,但天底下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好色,你到這裡還拼命纏著防哪個?」流火心裡有點那啥啥,什麼意思嘛,也太鄙視人了。

「啊?什麼意思?」七月沒聽明白,喃喃的說,臉有點發紅,「我在家裡就這樣,不是因為出來才弄的。是我娘說的,不纏不行。」

流火一聽愣了,半晌撫了撫眉毛隨口說:「肯定不是你親娘!」

「你怎麼知道?」七月的聲音裡帶了一團詫異。

流火登時無語,他不過隨口說的罷了。見她臉又憋紅了,心裡竟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為了出門防色鬼,那根本就是對她沒安好心!對她那個沒見過的「娘」竟憑得生出一股嫌惡的情緒來,連他自己都有些驚異。

可能是他對這樣的人格外的反感,表面上不刻薄人,背底裡卻用這樣的方法。她一個孩子知道什麼,這些事自然是當媽的該教給她的,怎麼教就怎麼辦,這不生拿孩子的身體來開玩笑嗎?天長日遠了,到底對她身體無益。

「別聽她的。」流火瞅她一眼,把碗往她手裡一塞,到底也不好跟她細說,「你先吃藥,回頭讓逢蔭教給你。」

「東家你把我背回來的?」七月捧著碗,看著裡面晃的藥汁,又感動了,吸吸鼻子,「你還幫我熬藥啊?」

她說完沒聽到回應,一抬頭見流火正倚著床柱的雕板,手裡正托著當初她給他帶的點心大吃特吃,根本沒顧上理她。

昨晚上就沒吃東西,方才一回來就緊著打發她也沒顧上尋點吃的。本想送她回自己的小院的,但一想,她那小石房也擋不得風亦擋不得熱,雖說她修繕過,但到底以前是放雜物的地方。荒敗了太久,實在不是個好住的地方。

他是有灼息靈罩,但他至少自己可以控制一下,比那大毒日頭暑月蒸騰總是好些。於是又把她帶回來了,熬完藥這才覺得饑腸轆轆,便又從包袱裡翻出來吃。

他生就一副好容貌,透澈而線條分明,他為人總是淡淡不溫不火,似是容易親近又有些疏離。遠遠看著是清心悅目的風景,近近陪著又成奪人神魂的誘惑。但也正是此時這種不管不顧的吃,倒又憑添許多真實感。更讓七月之前心中那感激涕零,霎時化成比那種感激涕零更自然親近的依賴。連整間屋子的氣氛,都變得柔和而溫軟。

七月正抬頭看他,結果正好他正舉著半塊點心,揚著嘴唇往她這看。一時兩人眼一對,都有點愣了。七月憋了一臉的紅,突然歪歪嘴,斜著眼兒往自己嘴上瞅。

這詭異的姿勢卻讓流火一下明白了,伸手拂自己的嘴角,有點心的碎沫。流火有點尷尬,其實他早餓了,只不過方才沒太感覺到。這會子一吃,更逗起食欲,眼見她微微笑的樣兒,托著藥也不喝。一時咬牙,故意揚了聲音:「你快把藥吃了,病歪歪的怎麼給我幹活?」

七月微微彎了眼點頭:「哦。」說著,她一仰脖子乾淨利索,一滴不剩全給喝了。又苦又澀,味道還挺嗆。她正皺著眉緊抿著嘴,見流火伸手把邊上小幾上的水拿過來:「給。」

她接過來喝了一口,又很自然的交遞回去。完全沉浸在這種柔和的氣氛裡,沒什麼欠不欠該不該的,連她心裡的情緒也變得十分平順,覺得格外舒服美好。

「你要吃麼?現在只有這個。」流火把手裡的紙包遞過來。

七月輕輕搖搖頭,若是昨晚以前,她定是撐死也會吃的。她不會拒絕任何人的好意,不管自己可不可以承受。但無仰讓她明白,坦誠待人的意義。

「我還是覺得有點難受,不吃了。」她低聲說。

「再睡會吧。」流火聽了,放下點心,拍了拍手伸了個懶腰,「水就在邊上,我去洗澡。」

「東家,我昨天在廟裡給你和逢蔭也求了符。你看到沒?」

「哦?」流火一早就發現,她戴了個小紅包在脖子上,上頭還寫個「順」字。想不到她還給他們也弄了,剛才翻包袱的時候瞅見了。但那符吧~一時笑笑:「我不信這個。」

「是心意,送給你和逢蔭姑娘的。」七月說著,又垂頭躺下去。

流火微怔,不由看著攤在桌上的包袱,踱了兩步,瞅著那兩個小包。不動聲色的說:「既是心意,我便收了。到時我給她就是了,你不用管了。」

「嗯。」七月心裡十分快慰,慢慢閉上眼睛。一會氣息便微沉下去,睡著了。

流火偏頭看她睡去的樣子,將兩個小紅包拿出來看,鴛鴦雙合袋,打開裡面各夾著一張符文,鬼畫符一樣像是個桃花咒。他輕輕搖頭,她真是弄的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