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感受在心,類族不計

世上有無仰這樣可以催土逆上的人,有紫檀優夢這樣可以變成人的花朵,有碧游宮這種奇妙的地方,這豈止是開眼界,根本就是顛覆她以往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她並不覺得危險,這一些並沒有給她帶來傷害反而給她許多溫情。正是因此而更容易接納,並且進一步的想了解。

流火關鍵時刻不說了,她怎能甘心?一見他走了,馬上拔腳就追,小碎步一溜小跑跟在他後面,滿眼放光的說:「東家你告訴我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呀……我保證不告訴別人,要不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怎麼樣?」

「火巖瓏。」流火停住腳步突然開口,讓她險些收不住腳撞在他背上。她沒聽清,忙繞到他面前看著他:「是什麼花?」

「不是花。」流火垂眼看著她,突然帶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無奈表情,「現在你知道了,整個碧游宮沒一個跟你是同類,你都無所謂?」

七月也笑,靜了半晌,眼神變得有些悠長起來。她吸了口氣,伸手握著頸上的玉墜說:「我爺爺跟我說過,做人要正直,要寬厚,要努力勤奮,要懂得感恩並且要心存希望。這樣的話,就算現在事事不順利,只要心存希望堅持努力,總有一天可以得到幸福。駱駝可以橫渡沙漠,就算掀起狂風移動沙丘它也不會迷失方向。在沙漠裡,它是人的向導,它能指引我們找到水,並且把我們帶向綠洲。它能背很沉重的貨物,讓我們的生活更好。我想像駱駝一樣,有一天也能給人帶來幸福!就算不是人也無所謂,我想讓優優變成人,如果它需要我幫助它我就願意。我知道它想變成人,雖然它不會說話。我想看著它變成人的樣子!因為我在一路上一直看到希望,也得到許多快樂,也得到許多幫助,甚至也有了朋友,我並不介意跟我是不是同類。」

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完話臉都憋紅了。她很少這樣長篇大論,在家裡除了爺爺之外,幾乎沒人願意與她閒聊,更沒人在意她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人真的不重要,她想尋找她的幸福,並且將這份幸福也帶給別人。爺爺曾說過,七月是可以帶給人幸福的好孩子。如果遠離家園可以讓家人平靜幸福,她願意這樣做。而如果憑借自己的力量讓優優化成人形,她更願意這樣做。

「火巖瓏不是植物。」流火低垂著眼眸,「碧游宮裡的人,都是妖靈。只是異化人形以後,與人沒什麼不一樣。」

「哦,不是植物。」七月聽了想了想,喃喃道,「那是什麼樣子的?」

流火看著她期待的表情,隱隱覺得有些發毛,死丫頭腦子裡沒想好事。他沒待她再開口就先一步說:「你休想我變給你看!」說著,把她往邊上一撥就往後院走。

「哎,哎,可是我想不出是什麼樣子呀?動物麼?動物我只見過黃羊,雞,狗,胡狼,魚,還有駱駝……對,我還見過豬咧!」七月在他身後喋喋不休,流火的臉又青又白,大步流星幾下閃進花蔭裡把她甩遠。

今天晚上他不打算再見她,不然他耳根子不可能清靜的了。太過份了,居然還要他變來變去給她看,憑什麼呀?她就該得知一切之後嚇得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裡乞求饒她一命才算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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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寅時剛過就讓流火給叫起來了,流火從來不管她什麼時候起來,事實上她每天也是不到卯時就起床。但今天流火居然特地跑過來叫早。七月昨天晚上腦子裡翻滾了一夜,皆是想碧游宮的種種,過了丑時才睡。聽得他在外頭叫,七月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睡眼朦朧的披衣坐起身。

「你洗洗臉,咱們現在就去清木林。」流火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七月應了一聲,見外頭還是黑乎乎的,雖然心裡詫異還是照他的吩咐梳洗整理。逢蔭還讓她今天上午照舊過去,七月想著要是不去怎麼也該支會一聲比較好。但出門的時候,流火並未采納她的意見,只領著她往山下走。

外頭山階緩坡道上空蕩蕩的,這裡草木繁盛,黑天裡瞧起來有些張牙舞爪。加上路兩側也不設燈架,流火手裡倒有一盞琉璃燈,只映出腳下的路,四周以及再往遠看都是黑麻麻的一片,暗影叢叢,倒生出詭森之意來。

山裡晨涼,縱是炎夏,小風一吹還是有些簌意。七月亦步亦趨的跟著流火,此時見她這樣兒,倒讓他笑起來:「昨兒跟你說滿宮都是妖靈,也沒見你這樣!這會子知道怕了?」

他聲音裡帶著戲謔調侃,手卻不由自主的去尋她的,自然到像演習過千萬次:「早上正是植物汲養煥息的時候,你在這會去才能事半功倍。」

告訴她一切,反倒讓他也輕鬆了,以致連聲音都是微微的打著飄,「其實妖靈的罩氣多少對人都是有損害的,就算沒有害你的意思,到底也有無意之傷。」

七月的手被他握住,掌心傳遞而來的溫熱讓她原本的微瑟霎時無蹤,連帶心裡都平靜起來。她乖乖的任他拉著,聽著他微低卻又悠揚的聲音,讓她的唇角也跟著飛揚起來。

「怪不得東家你最近讓我天天飲十大杯水,原來是因為你有罩氣。」七月恍然大悟,嘴裡說著,卻越發的與他貼的近。

她感覺不到他所說的「罩氣」,就算感覺得到,她也並不覺得危險。他從不會讓她覺得危險,不但不覺得危險,甚至連那種與人相處的緊張感也會消失。七月與人相處的時候總會覺得卑微,在她看來任何人的優點都要多過於她。她越是渴望盡善盡美得到別人的認可,那心裡的弦就會越崩越緊。往往到了最後,她留給別人的只是一無是處的壞印象,讓她除了逃跑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來挽回。

但流火不會給她這種緊張感,開始的那三個月的「距離」,倒成了此時他們可以自如相處的必要前提。是那三個月的不聞不問,才能讓她找到一點點自信。後來雖然也時有意外將他連累,但他那種淡到幾近忽略的態度,卻恰到好處的讓七月心底闖禍便逃的念頭再沒有滋生過。

也正是如此,當他說這裡全是妖靈的時候,她一點也不害怕。當他說他是「火巖瓏」的時候,她更是只有好奇。

「之前離的遠就無所謂,最近一道吃飯離的近了,灼息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流火一邊走一邊又說,「所有妖靈都有罩氣,你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

七月聽了不語,流火睨眼看她若有所思,突然問:「這幾日,逢蔭如何教你的?」

他話一出口,感覺到她的手指在他手心裡明顯一緊,他只當未覺,聽她輕聲回言:「就是告訴我怎麼穿衣,是我覺得那裡景色好,總想去玩兒。」

「哦,那就是教完了?既然這樣,以後也不用去了。」流火靜靜的說,「這碧游宮許多山谷林景,哪裡也都差不多。」

「那東家你跟她說一聲罷?」

「我到時會告訴她。」流火說著,兩人再也無話,一路下山。山中極靜,偶聽幾聲蟲鳴鳥啼,兩人閒散漫步,唯有一道淡淡燈光搖曳身前。呼吸間都是微涼而透淨的空氣,充臆肺腑格外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