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房中枯骨

吃罷了飯,七月隨著流火穿過後院西側的月洞門,踱過花蔭來到一側造型奇特的樓前,圓桶狀的石樓,沒有圓尖頂而是漸漸細窄,像是一個大煙囪狀。並不算太高,掩在別的樓中間,沒有門而是外圍設高梯,入口在頂端。他所住的宅子西側七月一直沒來過,隔著牆也只能看到圓尖的房頂,竟不知當中還有這樣一幢建築。

外圍有碧蔭成天然簾幕,樓四周一圈卻沒半點草木。兩側沿著院牆還有幾間圓頂弧狀的房捨,最西頭有一處渠口,引著外頭的水進來繞出一道溪灣。

「這間是我練功的地方,我管它叫火籠。」流火說著領著她繞過去,到了後頭一幢樓前,「這裡是書房,多是我爹留下來的。」

七月一邊點頭一邊跟著他上台階,他推開折門,七月跟著進去,一抬頭嚇了一大跳。高圓頂,與東北院的書樓建築差不多。裡面青石地板光可鑒人,沒有多余擺設裝陳,十分的空曠。但正中梁頂懸著一副巨大的骨架!紋絲不動,支稜展翼,顱骨兩側的眶洞像是在直勾勾的瞅著她,嚇得她登時噤住。

「那是我爹。」流火看她一眼,不由的帶了淡淡笑意。抬頭招呼:「爹,這是夏七月,她進來你沒意見吧?」

七月一聽他一本正經的跟骨架子說話,立時覺得它是活的。嚇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死了好些年了。」流火看著那副骨架,「他是覺得對不起我娘,不肯入土。」說著他用腳點了點所踩的青磚。

七月都嚇傻了,隨著他的動作瞪著他腳踩的青磚,半晌走著調的問:「這,這是你娘?那你還踩?」

「她的骨骸就在這下面,十多年前移過來的。」流火微微笑著,「所以我爹要在這裡陪著她。」

七月聽了,突然心裡生出些悲意。不由自主的又抬頭看那巨大的骨骸,奇異的骨架,竟看不出是鳥是獸。有巨大的雙翼,骨骼橫支根根分明,有一根細骨連至尖端,曲勾如爪。圓顱細頸,脊骨極長一直連出延伸成尾骨,節節尖突。森白泛青,呈玉色柔光。一雙黑洞幽深無邊。

「不是說,妖靈很長命嗎?他們怎麼……」七月的聲音越來越小,突然覺得問這個十分不妥。

「生死有命,再長命也有終了的時候。」流火倒不介懷,回身看她,「你不用怕,他殘息早散,靈罩全無,不會回魂的。」

「對不起。」七月輕聲說,慢慢站起身,雙手合十恭恭敬敬一鞠到底,「我是夏七月,二位打擾了。」

流火看著她,忽然微微一笑,指著對面牆上嵌的書櫃道:「就是那些,你有空就來看看吧。這裡面講的都是火巖瓏和積土獸的聚氣法門,還有煉化元丹口訣。你也許看不大懂,但只消照你的方法讀來,告訴我這上下句的銜接是不是也跟那些書一樣,有的地方不大通。」

這書櫃並不大,不過是石制的,一丈多高,寬不過三四尺,橫架三層石板,上面排列著一些書籍。邊上還有一方石雕大桌,橫著一張石榻。皆是石制的,但看起來並不森冷,綿潤淡白的光澤,與青石地板相映,倒多了幾分柔暖。除了這些東西,還有張籐椅,別的再無其它。沒有香爐,屋裡卻泛著淡淡香芬味道,若有似無舒人胸臆。

七月點點頭,正說著,流火已經感覺到有股氣直卷而來到達他可感知的范圍。他看一眼七月說:「你呆在這裡別出去,現在就開始看吧。」說著,他轉身向外走,突然又想起什麼回過頭來,見她正向著書架走。他不由的揚了眉,本來擔心她自己留在這裡會害怕,不過看來是他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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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剛一出去,逢蔭正邁進正宅前院,外院大門鎖不鎖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她一向往來習慣,直當這裡如自家宅院一般。流火並不以此為意,但他心裡仍有一絲不快,卻並非因她擅入。

他面上依舊如故,見她白衫如雪,長髮編綰的十分精致,淡妝合宜更顯媚態。逢蔭抬眼見看他已經繞出來站在門外,那勁頭似是根本不打算讓她進屋去坐。

她微怔一下,眉毛微揚開口:「前兒一早不見七月找我,我心裡自然是放心不下。哪裡知楓雁也過來,是她向簡清輝說的,不干我事。」

流火輕哼一聲:「無所謂,總歸這事也過去了。」

「當真過了?」逢蔭上前一步,仰著看著流火,「你這般護著她,究竟為何?」

「那你讓她天天過去,又是因何?」流火雙眼微瞇,口氣淡淡。

「不過借她幾分生鮮之氣,又沒害她。你緊張什麼?」逢蔭額間青筋微突,眼珠微微泛碧。七月前天沒來,她已經猜到是流火阻攔,必然他發現端倪從而不願意再讓她來。

「你與她初識不久,與她非親非故。你定要為了她與我這般?」逢蔭心裡微慟,關於夏七月每日去清木林,引得紫檀優夢借她生鮮之氣速成。此事外頭皆傳,她不曾理會,更沒有想過要將此事告訴簡清輝或者將來對著父親添油加醋的意思。夏七月如何,與她無關。當初幫助不過聽從吩咐,如今也沒什麼情意可言。於她而言,夏七月就是一介陌路。

她也借了七月的生氣,這溫綿之氣有助她行功順脈完善自體。這與那紫檀優夢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她是蛇靈,有毒息靈罩,但也沒有到達傷人的地步。但流火從中阻攔不說,如今還來質問她。根本無視他們多年的情意,如何讓她不怒不慟?

「哥哥難道不覺得自己變了,這幾個月來與我越發生疏了麼?」逢蔭吸了口氣低語,「以前我直當是因父親所托,哥哥總要顧她周全。宮內到底皆是妖靈,她一介凡俗,是該照應幾分。哥哥上京裡去也帶她,她惹出亂子便替她打掩,如今不過借些生溫之氣,便將我拒之門外?真不知是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亂子不是她想惹的,而你,也不僅僅只想借氣。」流火輕聲道,「叔叔將她托給我,我自然要保她周全,你想太多了。」

逢蔭似笑非笑:「我想太多?你的意思是,只消我爹到時說她無用,是死是活,你皆是不管了?」

「不錯!」流火極快的接口,「到時叔叔若說她無用,憑你隨意處置與我無干。」下頭還有一句他沒說,到時那株自稱優優的紫檀優夢因此弄出什麼事來,也與我無干。

他太了解逢蔭了,自己稍有異動,她就反應強烈。之前是他大意了,輕易的讓逢蔭去教七月。此番再與她針鋒,倒霉的還是夏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