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點滴潤我心

流火看一眼簡清輝:「那株紫檀優夢現在就在玉溪源頭,我現在把人帶回去了。」說著,便扯了七月的膀子轉身便去了。七月是剛進來,還沒顧上細細看這裡裝陳馬上又得跟著走。

兩人皆沒多言,待他們走遠之後,清輝低聲說:「方才東拉西扯,說那丫頭在洗澡不讓我們上去,足足耗了這麼久。我看她那樣子,半點也不像是剛洗過澡的樣子!」

「這一時半刻,也成不得什麼。一會上去瞧瞧便知,若是那紫檀優夢真是成功化了形,倒也是一樁好事。要知道,十株紫檀,如今也只得她還能栽培。」向月笑笑,「旁事我皆不管,只是木靈之事,我難免多上心頭。況且他肯把人帶來讓你辨脈息,你總該放心才是。」

「我自是知曉,那丫頭並無法血,方才氣息促喘不過普通人一個。如果紫檀得成,脈息與她不合,我當然也不想多惹是非,畢竟是宮主留她。」清輝點點頭,「不過縱然紫檀得成,你也不能因此一味護她,雲夢涯靈珠台的試煉,她必得過了才成!」

「那是自然,舉凡宮內無一例外,不管她是不是雲夢涯裡育出的,靈珠台的試煉必要通過。不然以後也只配在這裡打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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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流火早早起身。凌向月和簡清輝並未過來找他,那表示紫檀優夢的化形一事算是與七月撇清了關系,畢竟像七月這種強悍到了近乎恐怖的腦容量根本是無法預料的。縱然是他也極為的驚詫。原本是想,在展秋回來之前還有個幾天的時間,憑她這幾個月在灼雲院的接收程度總該背出個七八來。哪裡想到,她發起狠來可謂超水平發揮,用了半日加上一夜的時間竟然生拼出籐系一類的心脈易改的口訣來。

對於一個完全不會培靈的普通人而言實在是不可思議,此時就算是流火親口向他們坦白,估計他們都不信!

紫卷其實散落在碧游宮各處,灼雲院裡有,玉溪齋裡有,滄瀾台也有,月錦堂還有。但主要的部份該都在玉溪齋,灼雲院裡的大多都是養木之法,而且流火以前專注聚力,並不關注旁類。火息與木息相克,養木只是為了鍛煉他控制自己的火息之氣,院裡多有池塘也是怕他火息失控。

如今想求紫卷其實不僅因為蕭無仰,也是他最近一直元丹不出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嘗試多法以看成效。以五行生克之理,若通了旁類之法或者也有幫助。但紫卷這個東西,凌向月必然是不肯坦然相告,他一早就向展秋表明態度,若想了解,自己去尋。從那千百書籍裡汲取點滴,若有靈慧能通自通,不通也無法。

其實縱是凌向月自己,這些年來也並不是十分了悟紫卷個中奧妙,他曾說過,雖己身也是木靈,但馭者所寫之書有些地方也很難理解。他之所以一直在清木林不出,是想借著培育千萬種木靈,從中得到新的領會。

植物若是細分品種足可列出數十萬,統分便只分高級與低級。所有植物非高即低,所謂高級,是根莖葉分明,結構復雜,諸如一般花木。而低級植物則無此分別,諸如苔蘚,水藻之類。低等植物很難聚靈,而高等植物一旦聚靈,便與各自所屬品類不同而有時顯的差異。想來那紫卷若真是通了,不知要花費多少光陰和精力。不過流火不打算像凌向月那樣細研深究,他不過是想了解大概,如此有七月幫他足夠了!

最近流火又養成一個習慣,就是一睜眼總是要想今天做什麼飯。這念頭就在他醒來的時候自動灌入腦海,就像他每日行功調息一樣自然。

今天一早他又是如此,整理罷之後腦子裡便開始想要吃什麼,然後就不知不覺得去做了黨參狗杞豬肝粥,益氣養肝又明目,比較適合勞神費眼的人吃。因七月是個大胃王,索性做了一大盆,又做了些別的配菜,足足折騰一早上。

最近他們開一個伙,七月每日按時上門過來吃飯。然後向他報告今日的動向再出去,晚上再回來吃一頓。但今天流火瞅著太陽都快頂上房頂了,也沒見七月冒頭。心裡稱奇,她平日裡就算忘了什麼也不會忘了吃,吃是她人生大事啊!

他等了半晌也不見人影,而且風笛也沒傳來她大呼救命的聲音。不會她一早又跑去滄瀾台或者清木林什麼的了吧?他這般一想,有點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出去尋。

他是頭一回覺得這宅子太大,而且她把植物侍弄的太好,弄得他很難探得她的氣息。他先往大門去,以前他大門從來不鎖,但這幾個月多個她,流火也有了鎖大門的習慣。眼見門栓好好的別著,顯然是沒出去了。

他又轉身往裡尋,一路向北沿途各園子的看,越找他是越著急上火,夏七月這個死孩子,現在搞到同在屋簷下還得他滿處逮人,真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

這一路亂找,直到過了麗景園,到東北雜院也沒見到她的影子。又忙著往西北院,過北園子的時候,眼一瞥,一叢綠竹後頭晃著個人影。他一下定住,瞇眼一瞧,見她正蹲在地上刨呢,袖子挽得高高兩根細胳膊上沾了不少泥土。

「你幹什麼呢?」流火等於前前後後把自己家逛一遍,瞅見她以後,鬆口氣之余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七月讓他冷不丁一出聲嚇了一跳,手裡的小鏟子差點扔了。忙站起回身說:「東家,我種菜呢。」進京的時候買的花種菜種,一直沒顧上弄。她今天一早起來,想著種種試試。這竹圍子後頭有處空地,她一早就看好了。

「你不吃飯了?」流火一聽穿過小徑過去,瞅著地上攤的東西說,「你不是也沒自己做麼?」他剛去了她住的地方,灶頭是空的,一看就是好些天都沒用過。

七月聽了,低了頭說:「我不餓。」

「昨天晚上就沒吃,今天還不餓?你練仙呀?」流火看著她,突然覺得好笑,「快點吧,我做好了。」

七月偷瞄了他一眼,見他已經轉過身準備走了。想了想說道:「東家,以後我不跟你一起吃了。咱們還是開兩個伙吧?」

流火詫異了:「為什麼?你不是說開兩個伙浪費麼?柴草不是錢麼?」

「那也比跟你一起吃便宜。」七月實在無法,只得憋紅了臉照實說,「東家你的伙食標准太高了,每次都吃這麼好,太貴了我吃不起!」

流火徹底聽暈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七月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吸了吸鼻子補充道:「東家你不包吃了,那我實在吃不起了。你那裡一頓怎麼也得幾百錢,有時候都打不住。我頓頓這樣吃的話,會倒欠你很多錢的!」

流火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半晌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他想起昨天他說的話了,但他不過就是隨口說說,說完就忘記了。這會見她一臉坦誠的樣子,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你自己也沒開伙呀?」流火看著她,今天她把腰帶扎得特別緊,腰身立顯分明不盈一握,擺明了準備硬餓了。

「我晚上再開。」七月垂頭搭腦。她昨天算過,真是吃不起。這近半個月他們開一個伙,幾乎都是他做的飯。猶記前幾日他做過一個青菜豆腐湯,七月喝過以後覺得美味無比。只是青菜豆腐,入口齒間留芳余味悠長,青菜鮮嫩豆腐滑軟,最難得的半分豆腥菜澀的滋味都沒有。後來才知,他是先用各式菇菌和鮮筍,再配上去皮的肥雞,雞腹裡還填著狗杞,參花,瘦肉等來煨湯頭,然後濾清湯汁之後,再以青菜豆腐入湯。眼瞅不過幾片菜葉幾塊豆腐,精華皆在這湯汁裡。當然,這火候時辰也得掌握的半分不差,如此才能佳美。

當時聽流火說完,七月就眼睛發直。終於明白六月底無仰請客的時候,為何小小一碗梗米白果粥居然叫價二兩。

無仰當時說過,世上不過聲色二字,世人甘為聲色之犬馬,正是因這二字裡囊擴人間極樂。貪權慕勢皆是因聲,好酒逐美皆是因色。

食也是色之一種,大魚大肉,饕餮無度哪算是會享食之樂。真正會吃的人就是愛在這種表面極端平凡的菜色裡作文章,白粥青菜雖看起寡淡,偏要以它們為主,讓那珍饈為它們作輔配。

七月對吃一向是飽了便罷,很難理解這般精致的樂趣,但也因此明白,有些東西的價值還真是不能只看其表。

雖說前幾個月她賺翻了,還了無仰以後還有不少,最後在京裡無仰也沒讓她請客,她現在也算是小有積蓄了。

但這錢不能這樣花,況且她還打算請逢蔭客呢。要跟他開一個伙的話,她真是每月要倒找錢給他的。她已經決定了,一天吃一頓,一頓吃一碗,誓要把自己的伙食費控制在最低標准,這樣她才能存下錢。

流火現在十分後悔昨天跟她說這個,她一當真搞得他都沒有台階下。他索性也不接她的話頭了,伸手拉她:「趕緊吃飯去,一會還得背書呢。我西院那邊一堆書,你餓著肚子到時瞧著字都跟飯一樣。」

「我真不能去吃……」七月直往後坐跟他較勁,嘴裡苦苦哀求,「到時我欠一屁股債,我一輩子也別想揚眉吐氣回老家了!」

流火也不理她,徑直拽著她搓著地滑行,走了一會實在忍不住笑了,回頭看她一臉受罪相說:「大不了加工錢,總歸不讓你倒找我錢不結了?至於抵死抗爭嗎,讓你去吃飯又不是讓你去送死。」

七月聽了面色一緩,但腳底下還是不挪地方,半信半疑的說:「加多少呀?」

流火作勢想了想說:「不管你吃什麼,扣了飯錢再給一兩!」他心情此時大好,方才一腦門子的官司此時已經煙消雲散,突然覺得逗她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七月開始哦了一聲,剛直起腰突然反應過來:「根本沒加嘛,以前就是包吃一兩。」但雖是這樣說,腳步亦鬆快起來。不加總比減了強,昨天她聽完真是萬念懼灰啊,現在也算死而復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