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暫駐石連屏

七月指山坡前面不遠處的客棧,抬頭看著流火道:「東家,這家我來時住過的,又好又便宜!」打兆安往京裡來的時候,七月和無仰曾經路過這裡。當時聽掌櫃的介紹,這一帶叫石連屏,大片山地像是一個巨形石屏一樣連接。山都不高但縱橫交錯,有幾個村鎮都散落在山屏外圍。往西通逢城和兆安,往東通京城,算是中間的一個交道口。

縱氣疾奔,如果是馭者來使用。就是一種短途快速的行進方式,極快但比較耗力。不過流火是妖靈,這點和人不一樣,妖靈的血與骨骼皆匯有靈力,不僅僅只存於六脈。妖靈縱氣不需要消耗大量體力也能達到很快的速度,如果像馭者一樣摧動六脈的話,就會加倍提速,而有些本身擅行的妖靈甚至可以提速至數倍。

展秋是讓流火速去速歸,但也沒催緊到非得幾日之內往返。所以流火並未大肆狂奔,但如此速度也讓七月覺得匪夷所思,在他背上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麼的快,但一夜之間竟疾行到了這石連屏一帶。話說當初跟無仰過來的時候,從這裡走到京裡走了好幾日還是坐馬車。

更讓七月驚歎的是,流火是一夜未眠未停腳步,七月卻是半點瞧不出他有疲態。如今旭日初升,山林間陽光細碎,映在他臉上身上,碎金點點十足明媚。

明媚的不是陽光而是他的臉,連肌膚都有點發透,光澤柔膩,像是最好的玉髓,最透徹的水晶琉璃雕出的完美珍品。七月看著就有些呆了眼,真不知這同樣的一張臉,竟能生出不同的美好。夜裡月灑流銀,就會在月下變得妖冶撩魂。到了白日裡,陽光閃爍,又在日光之下變得純淨優雅。

「十裡香?怎麼起這麼個名?」流火看著懸著的幌子,瞅著這裡前不招村後不靠店的,四處都是谷壑長坡,綠林草灘,也見不到村莊農捨,「你來的時候就跟無仰他們住這?」

七月因他開口這才回了神,晃晃腦袋說:「是啊。就叫十裡香,這一帶好像最近的村鎮也得有幾十裡。東家,你都趕了一夜的路都沒睡,在這歇歇再走吧?」

七月是心疼他,她在他身上趴了一宿,雖然有點乏但不至於多累。但東家可是腿腳沒停走了一夜啊!

「既然你來的時候住過,那就還住這。」流火雖然沒覺得多疲累,但他有點餓。而且一晚上沒歇,也的確該緩緩再走,說著便跟七月一起往客棧裡去。

這十裡香正處在石連屏正通東西唯一的要道位置,往來客商都在這裡住店歇馬,時值夏末秋初正是販走最為忙碌的時期,因此店裡生意十分紅火。三間排樓住得滿滿當當。不過此時趕早,一眾商販忙著套車趕路。伙計忙著算帳送客。所以流火也不急,叫了茶飯和七月在廳裡邊吃半等客房空出來。七月見狀十分感歎,一臉受教的悄聲跟流火說:「這會子跑買賣的人真多呀,東家你有先見之明。跟他們反著,他們都趁著天光白日走路,咱們才有房間歇息。」

流火瞧她那樣兒十分有趣,也學她微攏了手說:「我趕路的法子跟他們不一樣,白日裡不方便。」

七月連連點頭,見不時老有人往這邊看。往來的多是販夫走卒,沒有拉家帶口出來跑買賣的。游山玩水的也不來這一帶,整個客棧裡只得七月一個女人。七月瞄了兩眼,發覺一幫男人皆大都盯著東家看,明明都是男人,便是生的好些也沒有這樣盯著人看的。七月登時就想起六月底在京城發生的事,一股子豪壯之氣堆滿心頭,坐在那裡左晃右閃,一只手還側伸著擋著流火的臉。她沒膽子跟那幫人瞪眼,只顧心裡不忿做許多動作,偏不讓他們看痛快。

流火早注意到了,開始他心裡有些不爽。但一見七月這般,那幾分不快也就散了。他把飯碗往她面前推推:「吃飯吧別管了,一會有了房間咱們就上去。」

「東家,你若是個女人。怕是成親以前都不好出門,不然搞不好都會讓人半路搶回家去!」七月聽了乖乖放下手,托了飯碗又歎息。

「還好是個男的。」流火聽了不由接了一句,微垂了眼笑,「你別叫我東家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東家了。」

「我叫習慣了,一時不好改。」七月也跟著笑笑,突然問,「要不我叫你大哥吧?」想了想又怕吃虧,「你幾歲?」

流火聽了不由的撫了撫鼻子,微嗽了兩聲壓低聲音說:「要論歲數的話,你得叫我太爺爺!」

七月剛扒了一口飯,一聽這話險些噴流火一臉。她生生噎住,勉強把飯生吞進去,嗆得連連咳嗽。流火忍著笑替她拍了兩下,把茶碗推過去,一本正經的說:「從我有記憶起,約有六十來年的時間是在碧蒼山火潭裡渡過的,之前估計還有些年頭。出來以後又差不多十來年,再搬到京城以東這裡又過了十年多。叫太爺爺還讓著輩兒呢!」

七月臉憋的紫脹,她憋了半晌看著流火說:「我還叫你東家算了!」

她爺爺二十二三歲得了她爹,她爹二十歲又生了她,爺爺若是能活到現在也不到六十。太爺她是沒見過,但算下來就是活到這會子也比流火小好些……這樣算下來真是讓輩兒了!

但這……她瞪著他的眉目如畫,怎麼也無法把自己沒見過面的太爺跟他聯系到一起!她心裡都有點嫉妒了,妖靈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幾十年數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但人就慘多了,能活到六十就算是滿壽了,若是能有幸活到七八十,更是老天爺的恩眷。人不是常說嘛,人到七十古來稀!青春更不過是短短光陰,特別是在她們家鄉那裡,風吹日曬的,更沒那個閒錢保養了。三十來歲就彎腰駝背,老態畢露的大有人在。

流火看著她的表情,眼神微微有些悠長,輕輕說:「其實上天是公平的,得成妖靈的少之又少。未成靈之前,也都是要任人宰割。木靈要任人砍伐,生靈任人獵殺烹煮。而像我們這一類的,因為比較稀少,未成靈之前更是要東躲西藏。火巖瓏的羽毛,可以制成美麗的霞衣,肉可以用來吃,骨頭可以用來釀酒制藥,骨中自帶火鱗粉,還可以用來當燃料。在馭者還不象此時這般猖獗之前。人們追殺火巖瓏更多是為了它們的皮毛骨骼。」

七月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忽然貼過來低語:「東家,原來你渾身都是寶!」

流火一下笑起來,點頭道:「對,我渾身都是寶。其實這世界一直如此,人與人之間也是一樣。」

七月聽了輕應了一聲有幾分感歎,當孱弱變成強悍,於是開始爭奪統治權。強大的一方取得暫時的勝利,軟弱一方便開始積累仇恨。周而復始,無止無休。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上天也最為殘忍冷漠。

她怔愣了一會突然說:「東家,我知道你不是好勇斗狠的人,我不勸你別的,只勸你一句。你這回出去,若是仇家太凶狠,你可千萬不要沖動啊!君子復仇,十年未晚……你……」

流火笑笑,伸手揉揉她的頭:「傻樣兒,你當我去送死麼?快吃飯吧,都涼了。」

七月乾巴巴的笑了兩聲,忙著低頭扒飯。這會子工夫,太陽已經竄上房頂,客棧裡也清靜了許多。這裡雖占著地利把著獨一家的好營生,但東西倒算是物美價廉。雖說沒有那精致菜色,但也是盤大量足。兩個人飽餐了一頓,可巧伙計過來說騰出兩間房來,兩人便上樓去休息。